这些人的攻讦,让景顺帝感到厌烦。
可他又不能轻易发表意见。
“礼法”不是小事,他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强压。
正想问问首辅张松越,让他出言调停一下。
这时,一人忽然出列,口中高呼:
“启禀圣上,臣也有本奏!”
礼议已经到了白热化。
这个时候还有人站出来,顿时引人侧目。
众人望去,只见一白胡子老官上前施礼。
李守中和冯一博一见是他,不自觉的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又绷紧神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们安排的大戏。
终于要开场了。
“好叫圣上知道,冯渊之父冯坤在世时,与臣相交莫逆!”
没错,来人正是冯家的通家之好,秦业。
冯渊要找人帮忙,说的就是他。
“此次圣上赐婚,臣替冯坤铭感五内,欢欣不已。”
秦业先是面露感激。
随后又面色一凝,笑容逐渐收敛。
“然,这本是一件好事,却被人以此为矛,攻讦朝中重臣。”
既然以退为进,主动请罪不行。
对方不让他们师徒背“失误的小锅”。
而是让他们背“失礼的大锅”。
那就只能启动第二招。
转移重点。
果然,秦业现在这么一说,顿时有人不乐意了。
“此非好事坏事可决,而是凡事要讲一个‘礼’字!若不守礼,哪还是什么好事?”
一直紧绷的冯一博此时立刻抓住对方的漏洞。
他上前先朝丹陛拱手,随后向那人道:
“汝岂能守礼而失是非?若不知礼是禽兽,那不辨是非岂非禽兽如?”
对方被怼的一窒。
秦业这时朝对方一笑,礼貌的道:
“这位大人可否容在下说完?”
“哼!”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而退。
秦业才又继续道:
“冯坤还在世时,常感慨其幼弟夭折,多次说想要多生一子为其传嗣。”
这个年代谁家没几个夭折的孩子?
冯渊有没有叔叔,他自己都不知道。
本来是想编造一个,左右也无从查证。
但秦业说他确实有个夭折的叔叔。
三岁就没了。
甚至没来得及起大名。
要不是秦业和冯渊他爹认识的早,都不一定知道这个事。
“只是他还未能有次子,便也撒手人寰。”
秦业面露悲戚,朝丹陛跪伏,大礼参拜道:
“所以臣今日斗胆,替在下已故好友,冯渊之父冯坤,向陛下请旨!”
顿了顿,又提高了两个声调。
“请陛下允许冯渊兼祧,为其叔父冯石传嗣!以全冯坤兄友弟恭之常情!”
那孩子小名石头,因此称冯石也没错。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激烈反驳。
那五、六个杂官纷纷上前围攻。
“你这是避重就轻!”
“奸佞所为,非礼而决!”
“好个秦邦业,你是想做幸进之臣吗?”
“……”
他们一个比一个说的恶毒。
冯一博这时再次发威,低吼一声:
“住口!”
随手朝丹陛施礼,眼睛却盯着这些杂官。
“在下今日本不想多说,上朝亦只为请罪!”
对付这些马前卒,若是李守中上场实在吃亏。
反倒是冯一博。
他是当事人,又与他们官职不相上下。
只是一个七品翰林编修。
“诸位一而再,再而三的攻讦我的恩师,现在又攻讦我的长辈!”
顿了顿,冯一博声色俱厉的道:“冯渊定然与你们决个高下!”
说完他上前一一逼视几人,那几个杂官也都怒目而视。
这时,他又回到丹陛之前,一指李守中,道:
“你们先是句句说礼,攻讦我恩师,甚至为守礼可以去是非,无视其中误会。”
随后又指向秦业,继续道:
“现在我伯父依礼而行,为我父亲求旨,不论圣上降恩与否,都未曾失礼。”
冯一博转而怒目,扫视众人,道:
“反而是你们,咆哮御前,混淆视听,此非礼也!”
顿时,那五六杂官纷纷出言:
“胡说八道!”
“圣上不可!此例如何能开?”
“不错,兼祧向来是小宗兼祧大宗,因大宗不可绝!如何能以大宗兼祧小宗?”
“就是啊!天下夭折的男丁无数,若都因此兼祧,岂不乱了纲常,一人岂非能娶数个正妻?”
“……”
众人原本是对李守中进行围攻。
蓦然间,却变成了兼祧是否合礼的讨论。
景顺帝一直隔岸观火,自是看的分明。
此时他心中微微松了些,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他看向一旁木雕泥塑般,一直没有动静的首辅张松越。
“老师觉得如何?”
声音不大,但太极殿中都静了下来。
刚刚出声的都是小角色。
现在皇帝和首辅对话,他们很自觉的就偃旗息鼓了。
就连冯一博也是一样。
此时他已经悄然归队,在最后面负手而立。
张松越这些日子,正因赵文松的事焦头烂额。
听到皇帝问他,便明白了。
这是要借他的口保李守中。
当即他微微点头,但却没有说话。
景顺帝也不管他,直接笑道:“好,既然老师也觉得可以。”
抬头瞬间,笑容收敛。
“那就先查实,若却有其事,予便按照礼法,也就是定亲顺序,下特旨许冯渊兼祧。”
这场本就只是给李守中一个下马威。
并没有真正的大佬下场。
此时皇帝和首辅同时点头,便一锤定音。
再没人敢反对了。
“谢圣上隆恩,圣上再三降恩,臣下感激涕零,臣代已故父叔谢过!”
冯一博趁热打铁,连忙上前谢恩。
秦业也附和道:“臣代冯坤及冯石,谢过陛下之隆恩。”
景顺帝闻言摆了摆手。
他也知此事特例,便又将口子扎住,道:
“此仅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也不等有人答话,景顺帝直接摆了摆手: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旁边宫人一见眼色,立刻高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番朝会算是结束了。
但李守中和冯一博知道。
今日兵行奇招,只能算是勉强过关。
对方只出马了五、六杂官。
一是给李守中一个下马威。
二也是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
毕竟这事搞大了,涉及皇室威严。
朝堂大佬们也都不敢太过。
可就这些小杂鱼,就搞得师徒十分被动。
将来等待他们的,一定还有更大的挑战。
朝堂中的暗流汹涌,不过只见了一角罢了。
回去的路上,李守中见冯一博有些沉默。
这不禁让他想起一些往事,便苦笑道:
“这就是我当年心灰意冷的原因,这些人一个个搞不了大事,搞人却都极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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