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个东西？或者把天蝎座里视星等四等以上的星体连起来，形成的形状可以勉强说明。其实它的整体外貌接近于蝎与蟹的结合体，但在细节上有很大的不同，足有三对，青黑色角质壳狰狞有力，双爪并不似蝎那样膨大而是像两把尖刀；尖利的咀嚼式口器半张，似乎要咬住什么东西。虽然狰狞，却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觉得它完美之至而蕴含着美与力。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但王炼央觉得它是有脊椎的动物，凭它背壳上的层叠尖棱。他直立在那里，感觉告诉他，他的身高还不如那双爪的厚度。只是站在它面前，就能感觉到那股近乎于实质的凶威。
这宇宙中的完美构造体现在蜷缩在一块巨大的晶体里，整块阿卡纳晶体被冻进液氮。即便这样身长也将近三十米，如同一条蓝鲸。它的肢端与包裹着它的阿卡纳晶体融为一体，并且看来有逐渐加重的倾向，这么看来，它似乎已经没有可能活过来了；但是婕琳说，它之所以还能留存有目前的形体，正是因为内里的生命力并未完全消逝。
通往此处的下降通道，入口处于婕琳办公室内，那个花瓶附近的墙上。委托劳斯在上面坐着预备接待并不多的来客之后，婕琳领着王炼央来到这里。
“我们叫它心宿二，Antares，复合视星等0.96，天蝎宫最亮的那一颗。它被称为天蝎之心。”婕琳看着它，就像看着一个艺术品。“很棒不是吗？它应该还活着，我们从西三区的新矿点把它发掘出来。”
王炼央想矿点不是属于政府的吗，你怎么搞得到手？他随后想起自己经常忘记婕琳就是政府的人，不过是政府的暗部。这种不能公布出去的东西，就交给暗部来做了。
“直觉告诉我，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服从就只有死。”王炼央说。
婕琳高深莫测地微笑，“还有合作呢，恶犬先生。”
她上前几步，摸着那巨大玻璃槽的边缘墙壁，“它很像一只蝎子，但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叫它天蝎宫吗？”
“为什么？”
“因为为它命名是最近的事。一个多月前，在西三区的矿场……发现了另一个东西，我们马上封锁了附近区域。”婕琳背对着他，王炼央看不出她的表情。“那块东西到现在只发掘出一小部分，它的尾端螯刺。那才有被称为天蝎宫的资格，也许这一只‘心宿二’只是它的孩子。”
王炼央稍微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寒而栗。
“为了把‘心宿二’运送到贤者之骨的分部这里，我们专门修建了一条地下通道，花了很久。能想象吗？它们一直沉睡在这里。如果地下水道的深度再深一些，说不定就会发现这些……物种。”婕琳转过来看着王炼央，“我们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多少势力发现过这些东西。或者你想一想，远古神话里的龙、巨人、大蛇，近现代的蒙古沙虫，尼斯湖水怪，那些怪物如果是真的存在……也许神话和传说不是对自然现象的敬畏，而是确有其事。
“阿卡纳已经扩散到全球，因为它的性质，我才有了这样的担心——你看，它被阿卡纳包裹住，并且有一部分正在逐渐化为晶体，显然不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我怀疑阿卡纳曾经存在过，存在于这些东西活跃的年代……说不定生物学上的那个巨大疑团，寒武纪生命大爆炸，就是阿卡纳在之中作用。”婕琳拍了拍背后的玻璃墙壁，“那么现在——你懂我在说些什么。”
“它们快要醒了。”王炼央喃喃道。
“世上的生物将会因为阿卡纳而再次进化，而基因完成度较高的人类不会有太大的提升。属于我们哺乳动物的第四纪也许结束了，我们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姑且称为‘再生纪’的开始，然后成为牺牲品，”婕琳顿了一顿，说，“这些高等生物的牺牲品。”
“然后呢，最后的人类被抓来养在动物园里？”王炼央开了一个完全不好笑的玩笑，“现在应该说的是怎么做。于是这和我有关？我想如果我现在转头就走一定会横尸当场。”
“我不会这样做，那样小夏会很伤心的。”婕琳很有深度地笑，王炼央很讨厌这种笑。
夏如茵会伤心吗？……好像，说不定，确实会。跟她有点关联的人出了事她都会伤心，就算不是人只是小猫小狗也一样。但王炼央又想，姑且不论上面那些，她说的会伤心指的是为谁伤心？为我横尸当场还是为婕琳心狠手辣？应该是后者，夏如茵和我认识才多久啊。所以他就把这个话题放下了。很会想的人要么放得开要么就会沉进去，大多数时候王炼央是前者。
“套用一句谚语叫做阿猫阿狗都想抓过来帮忙，我们的现状就危急到了这种程度。”婕琳说，“埃德里克设计师掌握了什么消息，你是不是很在意？”
王炼央盯着她，于是婕琳笑着上下摆摆手，“不要在意阿猫阿狗那句话啦，不是在影射你。”
“……虽然我没有在意那个，请继续。”这就是跟不讲理的人没理可讲。如果有人铁了心胡扯，再努力也无法把丫的话题纠正回应有的正确轨道。
“其实天蝎宫和心宿二的事情迟早会传出去，但接下来的事情如果你听到的话，就只有和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可能性了喔。”她警告说。
王炼央笑：“我在锡恩哪里有什么人脉？终究是阿尔法兰的人。再说，这可是政府的委托，不由得我不接受好吗。”
“那我就算作默认。从这一刻起，如果发现你有泄漏情报的意愿或行为，经调查后可以确认，将由环太平洋联盟阿尔法兰暗部·贤者之骨对你进行制裁。若有反抗潜逃行为，将永生遭受我等追杀，明白了吗？”婕琳用走程序的语气说道，又换了一个凝重的语调，“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什么在说他掌握的秘密之前先说原初种的问题。——据说他实验室的桌上有一块包含一只小虫的阿卡纳晶体，他一直当做琥珀来观赏。在有一次测定工作的时候，埃尔文社的监控无意检测到那块小琥珀里的生命痕迹，但马上就消失了。”
“据说？”
“就算是据说，也很值得注意。它危险到了自己人不惜动将他秘密排除的念头也要阻止其外传的地步，而不是作为一个可以威胁敌对势力的工具。只有埃德里克本人才明白他是怎么折腾出动静来的，如果是确有其事……这事的影响就非常大。”婕琳慢慢向来时的升降梯走去，王炼央跟在后面。“是的，那样造成的连锁反应，虽然很惭愧，目前我们还负担不起。”
所以，她的意思是半个世界都负担不起吗。
王炼央突然有一点后悔的感觉。世界这个概念太遥远了，还没有人能够去承受。英雄拯救世界为的往往不是拯救世界，而是为了被魔王绑架的美丽公主；只不过他打倒魔王的这一行为，碰巧和拯救世界扯上了关系，仅此而已。所以，王炼央为什么要去拯救世界呢？他要去保护的公主早就没有了。
◎
王炼央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会客厅里看见了两个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出乎意料的人，杨伟和亚别·史沃基，还有一块白色的大板子躺在旁边墙上。两个人穿着酒吧侍应生的那种制服，里面洗得雪白又烫熨过的衬衫，黑色马甲，四手结打了个蓝色条纹领带；黑色西服裤腿基本上是完全直的，只有两侧有缝起来的痕迹。
亚别的脑袋上有一对卡上去的兔耳，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种，而是兔女郎的那种。王炼央差点笑出来。老实说，没想到会这么合适。
杨伟应该是看到他的面部出现细微的动作，叹了一口气。“据说来到贤者之骨的新人在实习期时段需要穿这样的服装。”
“婕琳说的？”
“啊，这的确是婕琳小姐说的。”正在看杂志的亚别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
王炼央才注意到，会客厅的长沙发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杂志架。他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那绝对是她在整你们，不用怀疑了。还习惯吗？”
“不太习惯……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杨伟耸肩，“以前都是六个人在各地漂泊，到了一个城市或者镇子就顺手接下一些委托，然后天南地北地跑把委托完成。实际上很忙，但是我觉得……”
“很精彩，不是吗？”亚别说，“我原本以为可以随遇而安，但果然还是不行。一直坐在这里或者在城里跑跑腿的生活虽然轻松，来钱也相对稳定，总觉得少了点东西。……一时为雇佣兵，也许就再也回不去安稳的日子了。”
“是。”杨伟笑道，“可能本来就没有富贵命，有钱了也始终想着每天三顿的馒头从此都要夹肉……或者漫山遍野的牛粪随便你拾，卖一坨扔一坨。”
“操，恶不恶心。”亚别笑骂着搡了他一下。虽然两个人的年龄看上去相差十来岁，关系似乎很好。
这些人都很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为了活下去。
王炼央所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当然比这些刀口舔血的雇佣兵少很多，尽管他本质上也是雇佣兵，却总是自己一人，因此在面对情感性刺激的时候，他很可能表现出异常的激动情绪。但杨伟他们与其说是可以控制情感，倒不如说麻木；但又不尽然，因为他们对他们本身的麻木表现出相当的自责。但这一切都被掩埋在他们的笑容下方，只有从眼睛里的光采才能略微得知一二。眼睛是会出卖人心的。
他们连同伴的尸体都没有抢回来安葬，现在却强装有说有笑的样子。王炼央原本认为习惯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恩赐，现在看来却可悲得像是诅咒。
王炼央又想到菲妮希和拉弥尤都不是人，而且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遇到危险。他们的能力相当令人信赖，而只要有阿卡纳晶体补给，元素生物养伤是很方便的。王炼央曾经问过他们有没有痛觉，但两人都表示出无所谓的样子，不知是真没有还是可以控制关闭。
他们都是自愿跟随王炼央的，口头上叫他首领，但没有小说里的什么主从契约，也就不能约束他们的行动。王炼央一直是以他们会以跳级的名义加入他这武技科的蜂群为前提考虑问题的。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是有点武断了。
他决定去宿舍，初中部的女生宿舍。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也就是找找菲妮希。
◎
王炼央必须承认，自己的行动是罕有地过于草率了，或者说他低估了什么叫做女生宿舍。在相当一部分小说的记载之中，女生宿舍都被戏称为高级副本之类的东西，原先王炼央一直是抱着嘲笑的态度看待这些作品里的记述。不过实际轮到自己时，就变得非常有难度。姑且不论那些舍监，就算只是被窥见面貌或者背影，迎接自己的应该是社会层面上的毁灭，他很快就作出了这一判断。
他站在一方天台上伪装成看风景的样子，这里建造了一座凉亭，可以看到山底下的城市缩影。背后是初中部的宿舍楼。初中部并没有灵魂工程这科目，但念话频道倒是被他发现了好几个。也许这些人之中的一个就可能在未来站立上世界之巅。
（菲妮希，脾气闹够了吗？）王炼央尝试着用念话向菲妮希喊话。没有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或者没在听，我姑且直接说了——）
（妾身不想听。）
回话了。自称用的是“妾身”二字，而看来她的心情也不算很差。王炼央把手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着下方夜归的车辆往返，明亮的大灯和路灯洒出来的一片片光斑交叠。
人站在高处时总是会有“如果掉下去会怎么样”的想法。他作为人的一员，也曾经不可避免地想过。无法说服自己，那所见的景色真的是自己存在的世界。因为很小，因为冲击力太强，反而给人向往而不能及的想法。
王炼央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就是把你和拉弥尤当成工具的，可能现在也是，我不清楚。因为比我要强，也不会死，更重要的是自愿听我差遣，我觉得是相当不错的棋子。）他说，（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走，难道是因为我有人格魅力吗？大概不是吧。）
（……）菲妮希那边嗫嚅几声，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
王炼央说，（你知道我不怎么了解家人这种东西，八岁开始我就离开他们了。为了弄到更多的钱，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可以做，可能不相信人就是这么做的代价。……有人说过认识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这句话，我想不是没有道理的，与动物和自然相处你并不需要去设防，但对人就不一样。我知道很多表面笑脸相迎背地唾骂暗算的人，但我能够活到现在，这意味着他们都死了，所以我还活着。我和你们不太一样，我是很容易就会死的啊，因为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不能去相信人。）
（其实我挺高兴的，因为知道我不相信你之后你很伤心不是吗。这说明你一直很相信我……很久没有人相信我了。你总是一副很成熟的样子，但背地是怎样的，我不知道。可能是个小孩子，也可能表里如一。）
他突然觉得很想抽烟，在衣袋里掏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不管是烟还是打火机。他转过身去坐在凉亭的长椅上，看着地面。
（其实你们也有秘密的，我知道。说到底，元素生物究竟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元素生物到底是什么，菲妮希？告诉我。是人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你又会有这样的表现？）
（……妾身还不能说。）菲妮希说。
（看，你不是也不信任我吗。那就扯平了。）王炼央笑道，（我的那件事你们是知道的，我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情绪不稳……那就拜托你们了，在那种时候阻止我。）
他后方的影子突然像是水一样漾动起来，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漆黑的液状物，不久形成了菲妮希穿着歌德服装的身影。
“唷，天照大神终于从天岩户里出来了？”王炼央背过身来看着她。
“……您一点演讲艺术也没有呢，内容也很无聊。您以为简单地有吐露心声般的对话就能让妾身接受吗？不可能的，别白日做梦，真是个蠢蛋。”
菲妮希脸上浮现出促狭的微笑，捋了捋鬓边的头发，“不过……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被您这几句蠢话打动，妾身可能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我是不是该说请多指教？”王炼央伸出手。
菲妮希也伸出小小的手，搭在王炼央的掌心里。“那就请多指教了，‘哥哥’。”
就外人来看其实菲妮希一直都很可爱，这指的是她的长相，只不过那种恶魔般的举止把这份可爱掩盖住了。但虽然只有一瞬，王炼央在她脸上看到了属于与她同龄的普通女孩的笑容。虽然有些刻意却不显得做作的言行、尖针般刺人的话语和促狭的笑容，可能有时候还要加上歌德风服装，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才是菲妮希。但是，是真的菲妮希还是假的菲妮希？是表面的还是内在的？可能她戴在脸上的面具已经长在她的血肉之中再也取不下来了，不过这一点关系都没有。
“拉弥尤。”王炼央对着左手上的镯子说。
“哎，什么，头儿？”冰蓝色的手镯震动了几下。
“你不会以为刚才的话只是对菲妮希说的吧。”
“卧槽，大爷我真有那么傻嘛？”拉弥尤笑，“放心，我的心理素质不像某位高贵的夜的女儿一样不堪。”
“或者说，是头脑简单吧。看来脑子不好也并非全是坏处嘛，嗯？暗物质和固态水的等级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看来这也能造成一些影响呢。”菲妮希刺道。
“听你放屁，再说一遍？”
“好了，菲妮希，回去宿舍吧。如果被舍友发现问题就要想办法处理，最好避免。”王炼央晃了晃手镯说，“明天午餐的时候我们会个合，是关于跳级和入学手续的问题要商量。”
心理年龄与外表年龄都不相同的人相处比朋友、主从或夫妻之间的相处更困难，谁也无法敞开自己的心扉，一切都不可能开诚布公做到完全透明化。但目前为止她和他都在这里，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什么。
王炼央看了一眼栏杆下的小城市。已是夜晚，大楼的灯光，广告，路灯，车灯，霓虹灯，住户窗口的灯光，重重光源交织。这样看来是一派祥和，不知道能够祥和到何时。也许明天，也许一小时以后，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太久了。作为城市下方涌动暗流之中的一滴水，王炼央非常清楚这一点。
◎
“今天有两位跳级的同学要来。虽然他们的年龄小，但通过了和你们一样的考试，所以和你们的能力总体上是没什么区别的，别想着要去欺负人家。”劳斯拍了拍讲桌的金属桌面，“在战场上也不要轻视看起来年轻的人，其一是灵魂工程可以改变人的身体年龄状况，看起来十来二十岁的人很可能已经六七十了；其二就是‘天才’的存在。很多守灵人的信息没有对外公布，但我告诉你们啊，世界排位第五的就是个小女孩，十三岁，比你们出生还晚，谁敢说比她强？老子都差远了你们还敢？”
底下有人腹诽，其实五千名和五名差得也不是很远吧？其实排名到前面无非两种情况，实力差不多或者差很远。第一很可能是第二的好几倍，第三又差着第二不少，这却是没人说得上来。
虽然劳斯这么说，也有很多人完全没有听进去的。虽说有学无长幼达者为师的说法，年长者对年少者肯定会多少存在一点轻视心理，哪怕吃过亏也没那么容易就纠正过来。这现象在三四十岁的人群之中最为严重，而青少年阶段年龄增长带来的心理年龄差距最明显，所以针对年龄存在的轻视也不会少。
菲妮希和拉弥尤的外貌特征非常明显，初见一般是很难忘掉的。菲妮希的瞳色和发色其实和在场许多人没有什么区别，但身上边饰繁复的黑色歌德服将她的形象衬托得很突兀。拉弥尤的装扮不算怪，T恤和肥大的短裤加上长风衣，只是冰蓝色的短发非常自然，带点透明，不像是染出来的。
两人的身份证明经贤者之骨的手很轻松地就办好了，有婕琳一层关系在，跳级之类也毫无问题。由于想尽可能避免麻烦，注册的是他们的本名（自称）而不是王炼央用自己弟妹的名字冠给他们的化名。分班后的第三天，两个人就到了武技科十二班。
劳斯说完话后拉门打开，菲妮希和拉弥尤依次进来。
“……诶！他们不是……”镜花转过来看着王炼央，一脸惊奇的样子。
王炼央瞟她一眼，点头。镜花这么天真的一个家伙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被卖了还要帮着别人讲价的那种，可能是因为杨伟他们把她当做女儿有特殊照顾。要照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很不容易，由此也可以折射出他们佣兵团五个人的实力。守灵人的排位有单人排位也有团队排位，他们的排位如果登录到守灵人里恐怕能上两三万的。
劳斯翘着二郎腿在那招手，“你们两个自我介绍一下。”
“菲妮希·度·罗尔德。”菲妮希一个闭眼的微笑，点头示意。
劳斯等了一会。菲妮希也就站在那里。
“没了？”劳斯看了她一眼。
“嗯。”
“……下一个。”
劳斯知道德字是中世纪欧洲法兰西及意大利等地的贵族姓氏。不管是不是属实，他有理由去怀疑这人背后是不是有一个庞大的古老家系。但是，黑发……染成黑色吗？欧洲的黑发可不多。
拉弥尤一步踏过去，“拉弥尤。拉弥尤·华兹华斯。”
这名字就正常多了，尽管那发色不正常。劳斯干脆也不等了，一股子慵懒劲，走形式地拍拍巴掌：“好吧，让我们欢迎两位新来的同学……其实多亏是第三天来，大多数人都还是陌生的，相对容易融入圈子一点。好好相处。”
空着的座位和立柜倒是都有好几个，拉弥尤把挎包甩到王炼央后面，菲妮希坐在了他右边。镜花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没觉得意外。
第一节课是通用语，因此下课之后就有人围过来，圆心是菲妮希。拉弥尤两手垫在脑后，凳子一半腿悬在空中，在那前后摇晃。
“不就是性别一个因素。非要用女性的外表，本大爷也不是不行啊。”他说。
王炼央甩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给他，“人家可爱，你可爱吗？你不要以为是小说漫画，性格再烂只要长得好就有一堆人去追。倒不如说，为什么画出那些？就是在现实以外的地方找安慰。你以为你是根骨头，所有的狗都必须来追你？”
“菲妮希的性格也很差……”
“初次见面谁看得出来。”
“听你放屁，他们跟菲妮希不也是初次见面吗！”拉弥尤瞪大眼睛。王炼央笑他：“看看，交谈几句性格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又不是演技派，掂量掂量自己多少斤两先。”
“……是是是。”
“那、那个……”两人交谈的时候**了一句嘴，看向微弱声音的来源。王炼央前方座位，蓝原镜花。
“什么事？”王炼央问。似乎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少女缩了一下，随即弱弱地问：“是元素生物吧？”
虽然话没说全，王炼央也听明白了。之前早在知道佣兵队内念话的发起者是她时，王炼央就怀疑她是一个灵魂工程师。如果是的话，能够看出拉弥尤和菲妮希的种族就不足为怪，而其身份在王炼央心里也坐实了一半。
王炼央双手撑住下巴，用严肃的语调说，“至少是现在，你声音小是好事。现在针对第一世代、第二世代和元素生物的歧视都相当严重——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出去，万一捅了篓子，我也不想在这里解决什么校园霸凌之类的社会问题。毕竟不·为·人·所·知的暴力，包括言语暴力在内，就等同于是不违法的。”
“……对、对不起。”镜花泫然欲泣。
面对别人的泪水王炼央有点犯难，“刚才的不是谴责，无心之过罢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说出去就行了。”
“头儿，你刚说什么？什么交谈几句性格一下就出来了来着。”拉弥尤笑着伺机以言语报复。
旁边的喧闹突然更上一层，角落里说话的三个人相继转头去看。菲妮希以摩西分海的气势从中间走出来，一把将王炼央的脖子抱住，用他的身体挡住视线。
“……哥哥。”她说，“好吵，救我。”
王炼央心里暗骂我草你才该救我。她在十二班所扮演的角色又有点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寡言型的，但总的来说都拿他当挡箭牌，简直就是想搞死他一样。不出所料个别几个想搭讪没搭成的男生用尖利的眼光看了过来，这种人哪都会有的，每个班大概都有四五个。
“这小子谁啊这？”
“好像是前两天只用跑三圈的？”
“就是运气，在那**锤子**……”
一个钉着耳钉的黄头发伸出大拇指往下一翻，吊起眼角，“草，让你小子再装几分钟逼，等会老子们好好收拾你……”
王炼央叹气，这怎么的稀里糊涂就摊上事了。
像是劳斯那天一样，对方太弱是显示不出这边有多强的。他可以收几分，刚好够把这些人全撂翻，又不至于张扬……虽然一个人撂翻四五个已经够张扬了。换个想法，他最终还是奔着全国赛事去的，不想张扬都不行。
（……随便吧。）他想，又吩咐菲妮希和拉弥尤：（你俩待会自己去玩，别管我这边。特别是你，拉弥尤，别冲上去把他们都给弄死了，那收场就麻烦了。稍微听点话吧，脾气别那么冲了，每次都要我给你擦屁股。按说冰的构成物不是应该冷静才对吗？……说起来我特地支付了你的学费，清北高中部是名校，那一大笔钱呢可是，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停，头儿。你是不是又要说什么什么公交车啊出租的？）拉弥尤很郁闷。
（那种事两三天说个一次就好了，你们的自觉性我还是……）
（合着你还觉得这频率不够高啊。）拉弥尤摇头。
旁边那几位看这边风轻云淡的样子，总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在合计要怎么收拾这个嚣张的小子。虽然他们也觉得对方没有什么嚣张的，这行为只是将自己生自己的气——简而言之不爽，泻在别人身上罢了。遇到真正能够强硬的，这些人倒是会有犹豫。
王炼央并不介意给他们一点小打击。第二节课如他们所述，在特殊训练场内进行专项器械格斗训练。
菲妮希手里的长剑拖在地上，看起来剑长跟她的身高差不多。拉弥尤喜欢长柄武器，把柜子里那把长枪AB-PiSt03《急雨》提出来在手里耍得生风。从产品标号看《急雨》是埃尔文社的制式产品，磨砂黑色金属枪身，枪头是拉得细长的菱形并在侧下部加装火筒。如同AA-F04《焚烧者》一样，在扣下扳机后火筒就会喷出火花或将枪头烧热，喷出的晶体杂质残渣就像雨一样，算是借鉴了梨花枪的创意。
等到教学时段结束后王炼央找了一个小角落坐着，看那几个混混驼着背双手揣兜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小哥，”黄头发看起来是老大级别的人物，“跟老子们抢女人，活腻了是吧？”
王炼央自诩定力还是相当不错的，最终却没忍住笑了出来，肩膀抖了一下。这什么事啊？
“我说哥们，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王炼央笑着说。
但他们似乎擅自将抖的那一下解读为惊吓，觉得底气大了一分；将那个笑容解读为赔笑脸装孙子，觉得底气又大了一分，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稳。这人……好像一开始就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不管是畏惧还是自信都没有啊。
黄发走过去正想说话，突然觉得小腿前面一痛，接着地面突起向自己的脸撞过来。王炼央收脚拎住他的领口站起，顺着势头在他脸上给了一膝盖，把这痛叫的家伙扔到旁边去。
“妈的，上！这贱种他妈的来阴的！”其他四个人看这小子轻描淡写地放倒了老大，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拥过来。
王炼央只是想，这些人能够通过武技科的考试，说明在大多数学生中他们的体能属于中上等；而学生的能力不过是整个社会的下层，这样的人终究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他俯身向右侧面一蹬以闪过一只脚和三个拳头，一拳镶嵌在其中一个的腹部，轻轻一抖一震。虽然好像用力比预想的要大，应该不会伤到内脏。这是与寸拳差不多的技术，很多人都会，不过这很多人一词指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世界上有多少人和这些混混一样或者比他们弱小？比他们强的人有多少？更强的又有谁？强者没有那么多。
王炼央扣住一人尚未收回的肘部关节向面前一瞬，朝他的肚子一记膝撞。
——所以，拯救世界这个听起来都让人直呼狗血的虚幻任务，就要担负在那一小部分的强者身上吗？英雄不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人，死亡也他妈的根本不是什么凤凰涅槃。
他把最后两个人的脑袋撞在一起，揪紧他们的领口，扔到还没有爬起来的那三个人身上。
——所谓强者没有人们心目中想象并神化的那么厉害，不能一声喝断长板桥，也不能在五十万大军中几进几出单骑救主。把一个列奥尼达扔到波斯人百万大军里，他还是一样要死……只不过人们会记住英雄，但终究不会记住和自己一样处境的人。
王炼央叹气并向四周望了望，发现大多数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这里。其实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就结束了，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啊！”那个一惊一乍的叫做镜花的少女跑过来，“……没、没有受伤吧……”
王炼央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指向地上缠成一团的五个人，“我觉得你应该去担心他们。”
劳斯现在在训练场一边看着，虽然他不是专项器械格斗的授课老师。王炼央向那边瞟了一眼，劳斯看似慵懒的锐利视线确实盯着他。不过，他有自信什么都不泄露出去。被人知根知底是要命的事情，尽管对方是正规的国际组织，或者，就是因为对方是正规的国际性组织。不过是暗部就是了，是“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东西的组织”，这更危险。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婕琳的全盘计划里处于怎样的一环，起码他知道，如果想的话，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方法让自己遭遇飞来横祸意外去世，然后在第二天的新闻里占豆腐块那么大的一点地方。
其实到头来自己也什么也不是，他这么想。随后他转向镜花，“要不要和我们组成一个蜂群？你算在战斗人员里，但可以不提供出力，占一个人头就可以了。”
他放低声音补充，“贤者之骨的意思。”
人类筑起的所谓恢弘文明
与筑起文明的人类本身
到底还是脆弱不堪吧
【八章 硝子 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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