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花火
在探究出阿卡纳的运用方式之前,能够正确认识它的人并不多,使用它的人更是少。用夸张一点的比喻来讲它就像核武器一样,无法控制只会带来灾难,但如果控制得好就能成为利器——就算从威胁的意义上也是。
年份的第三位数还是1的那段日子里人类过得非常惨烈。阿卡纳与生物的适性似乎是天生决定,有的人在感染之后变成怪物,有的不久后就崩散成漫天的晶石碎片,只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存活下来,带着他们已经变成晶块的一部分肉体。这类人就是通常所述的第一世代感染者,习惯上直接称为第一世代;第一世代之间的、第一世代与普通人的后代,则被称为第二世代,在天生抗性与能量应用水平上都要比第一代强一些。晶化症感染者一般具有对阿卡纳的应用能力和抗性,所以具有更良好的生存能力——在回廊里不会死得那么快,荒兽对其的敌意较之人类也相对较小。在唯一与阿卡纳出现排斥反应的异化金属锷类被发现之后,人类使用掺杂碳的、感染为锷质的铁和铝等金属来构筑巨大的城墙,借由对当时第一世代人近乎消耗性的使用,才构筑起边境的巨大防壁。这事实往往是被执政者所否认的,教科书上写着“因为他们的伟大牺牲”这样恬不知耻的话。
已经提到过阿卡纳对“灵魂”即决定物质走向的内在信息块有影响作用,感染者因此掌握有与影视作品中描述的“超能力者”“异能者”相近相似的能力。然而他们的发展光景并不那么好——大基数的普通人类,对感染者存在类似于恐怖谷效应的本能排斥,每个城市边界墙外的贫民窟中生活的基本上就是这些受到歧视与排斥的人。感染者为人所恐惧的原因还有一点,在他们过度使用能力之后阿卡纳的侵蚀都会加剧,当生命力终于压制不住阿卡纳的能量,这些人最终会变成一块晶体……然后,传染。在阿卡纳爆发的初期,由于缺乏对这种能量的认知,大多数地区都对被感染者实行剿灭政策,而被剿灭的感染者立即就会变成一块传染源,这才是导致人类生存空间急剧回缩的最大原因。
“……可惜,当然没有国家会承认这一点!”
如果说初中部的历史课讲的是大概,高中部的历史课就是详细研究。王炼央他们的光头老爷子讲师在讲二年级现代历史的时候,很义愤填膺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不管历史如何,现在的人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终究会被后代戳脊梁骨的!”大概就是用这样的一句话作结,老爷子咳嗽几声,喝了一口水,直接把课本甩在桌子上下课了。其实离下课还有好几分钟。
上周王炼央弄翻那五个混混之后,这个街区的所谓混混头儿和一帮小弟,在放学的时候围堵在校门口。不过当王炼央把带着三棱刮刀的混混头儿和一帮小弟,加上那五个混混一起都放翻交给警局之后,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周第一天表现很明显,他的座位周围半径三四米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几十年前他是一个好愤青。”王炼央后座的拉弥尤趴在桌子上,看着老爷子远去的背影。
“或许吧。”王炼央说,“他好像没有用灵魂工程让自己的肉体看上去年轻二三十岁的打算。”
“头儿,或许你可以去要执照开一个小铺子?”拉弥尤说。
“什么小铺子。”
“魂工啊,给妹子安猫耳朵。”
王炼央想难道通常男人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东西吗?只是他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普通男人。
“如果你想看的话,菲妮希随时都可以啊,不管是猫耳朵还是狗耳朵。”元素生物表现出来的实质部分只是拟态而已。如果愿意的话,变成一整只猫都没问题,猫耳朵算什么?故王炼央有此一说。拉弥尤居然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虽然我觉得应该会很可爱,但她这人……没可能的吧。”
“什么没可能?”菲妮希从右边的座位转过头来。
王炼央笑着告诉她:“给你安猫耳朵猫尾巴,你肯吗?”菲妮希呆在那里,不一会一对黑色的毛茸茸耳朵就从发圈底下竖起来,长裙底下似乎有什么拱起来了。拉弥尤伸手去摸那对耳朵,被一巴掌扇开。
“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拉弥尤问。王炼央略微思考,解释:“可能是具体去想象,拟态身体随着想象开始改变。但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菲妮希,你应该加强一下控制力,防止和人类相处的时候发生意外。”
“……这点程度妾身当然能够处理。”她撇嘴。
拉弥尤插嘴,“如果想着一头熊就变成一头熊,那他妈的……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菲妮希这才把尖锐的眼神收回去。
“其实吧,拉弥尤,”王炼央一只手撑着下巴说,“你自己也可以变成女性的外貌,摆点姿势多拍几张,然后就可以自己用了。”
“用……用什么用?”拉弥尤没反应过来。
菲妮希狠狠剜了他一眼:“变态。”
“对了,我说……你们明明是半实体化的能量体,为什么会有人类的思考方式和动作习惯?”王炼央突然问。
教室的这个小角落突然静了下来.
旁边同班的喧闹似乎瞬间就被隔开忽略,周围的空间被压缩到只有这么大一点。
王炼央不会看不出气氛,摆手道:“算了,不想说当然可以不说,我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头儿,等我们脑子里先处理好。——总有那么一天会告诉你的。”拉弥尤皱起眉头,闭眼。
其实王炼央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但由于害怕打破之间的合作关系,并没有在最早的时候就问出来。只是他没想到现在也不行,他们之间还并没有到互相托付心底最深处的东西的地步。
众多公开实验及证据都可以证明,元素生物的来历是阿卡纳对无生命物体的影响导致初步萌发意识或诞生高级知慧,从而产生的非碳基半能量半实体生物。基本上,只需要定期吸收阿卡纳便可以生存,而研究年限过短,不确定他们是否存在年龄方面的概念。没有新陈代谢,无需进食,吃下去的东西一部分转化为能量,一部分则会被分解为基本粒子。
这样的生物,和人类能够扯上什么联系?
或者说,意识的数量其实是恒定的,而元素生物的意识……这是一个过于疯狂的假设。如果是那样的话,菲妮希和拉弥尤,还有很多这样的元素生物,背负的可能不仅仅是身为元素生物的生,还有身为人类的死。
存在这种事的可能性吗?
政府应该是对于元素生物的存在隐瞒了什么,总有一些东西不能公诸于世让公众知道的。比如一些科考栏目在最后会给出白费数期辛苦调查录制的结果,但那真的是栏目组乃至政府想让民众知道的吗?工作人员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地知道那样的仓促会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最后仓促的结尾或者荒谬的推论,往往是为着掩盖那种会令人感觉到恐惧的真相事实。存在的东西他们可能会说不存在,可能将它歪曲为正常现象,真正的东西只能被封存在档案和传说故事里,直到被众多的目击报告和研究项目揭露出来,或者被埋在风沙之中彻底遗忘。
也就是说,在假设以上猜想成立的情况下,当群众最终知晓他们一直歧视与畏惧的对象其实是他们的同类的时候……也就是心理防线大乱的时候、各色宗教组织拔地而起的时候。
事实上已经有将荒兽和元素生物当做祭拜对象的所谓宗教,或者将第一世代和第二世代视作神灵使者的所谓宗教出现,而贫民窟之中的许多普通人类都把他们视作心灵支柱。在他们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事的情况下,贫民窟内虽然秩序乱得不需要提,但整体的和睦气氛甚至比墙内的外圈地带还要好上一点。
“抱歉,是我不对。”王炼央向他们两个这么道歉了。
拉弥尤摇头,“头儿,别在意那么多——”
菲妮希和王炼央却往前面看过去。拉弥尤掐断自己的话,看向同一个方向。前座的那个,叫做蓝原镜花的女孩左顾右盼地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那、那个……”
王炼央看着她的眼睛,她于是缩得更紧了,刘海搭下来遮住眼睛。
“……你好……”憋出这么一句话。
“呃,你好。”王炼央觉得拿这个家伙没办法,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她脸上挂起两朵红云:“……我、我去问了蜂群的认证。”
王炼央心里知道蜂群的认证没有半点问题,他觉得镜花应该也是知道的,毕竟都是有贤者之骨那一层关系在里面。但她就是觉得不踏实,非要去问一下。这是性格使然,估计是短时间控制不了的。
王炼央打算等事平定下来可以安心专注于训练后,尽量改造一下她的性格。畏畏缩缩的性格说好听点倒可以说成是小心稳重,但总是会对战术的执行造成影响。婕琳已经看中了她这个人才,王炼央就不可能一点力也不让她出。一个不出力的人只会成为短板,团队赛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况且擂台赛也要战斗人员一起上场,就算把她安排在最后一位,万一前面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她最终站上场,但她却派不上用场的话,就是再糟不过的情况。
“结果怎么样,通过了吗?”
“……通过了哦。”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王炼央不知道注定百分百成功的事情能够给她带来什么成就感,所以很遗憾无法理解她的心思。
“头儿,不是我嘴臭啊,你说她真能有用吗?”拉弥尤虚起眼睛打量着镜花。
“贤者之骨不是收容所。婕琳愿意把她留下来,肯定是看中了她的什么。”王炼央转向镜花的方向,“你是第二世代吧。虽然很唐突,你的能力是什么?”
她小吓了一跳,“啊!……精、精神力特长……应该是……”
“只表现出了特长,没有具体的分化?”
“……嗯……”
她的身上没有表现出多少晶化症的特征,应该是阿卡纳潜伏在血脉之中的第二世代。但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表现出具体分化,好听点叫可塑性强,往难听了说就是没前途了。但婕琳偏偏能看中她把她留下来,说明她可能在镜花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精神力特长一般表现为五官敏锐、身体拥有初步的危机预警能力、神智清醒等特征,少部分能够达到隔空取物的水准。
这很像所说的异能者,事实上,守夜人里就有一部分是与阿卡纳一点关系没有的纯异能者,或者隐世的种族——比如吸血鬼狼人什么的。在世界动乱之后,为求得生存余地,这些人都被阿卡纳一股脑炸出来了。毕竟从普通人变成“异能者”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受到的歧视已经少了很多,也没什么机会被政府机关抓去切片研究了。
能够控制水火、隔空取物、肉体产生磁力,这一类大多数都是精神变异者。这类人在所有的异能者中算是大路货,十个里面拣出来都有那么七八个。
王炼央知道,强者通常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手段。能够看出镜花是第二世代不算太难;但他戴上了锷质的镍铜合金眼镜,却仍然被婕琳看出他眼睛的异常来,王炼央简直要怀疑婕琳是不是一个人类。——顺带一提,这个眼镜架很贵。相当贵。而且不是有钱就能搞到的。
那么总而言之,婕琳看上了她哪一点?
而婕琳又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上课铃响了。
◎
“炼央,这里这里。”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教室后门探出夏如茵架着黑眼镜的脸和随风摇摆的一根三股辫。王炼央向她随便打了个手势起身背起包,叫住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的镜花,两个元素生物紧随其后。
夏如茵要亲自跑过来的事情,多半就是贤者之骨的事情。至少王炼央没有看见她在处理事务时夹杂过私情。
于是午餐顺理成章挪到了龙吟馆,饭后五人没有来到那个放腌菜罐子的地下室,而是夏如茵领路从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雅间地板下去。“入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动,一个地方用久就会看得出使用痕迹来。”虽然估计在场几位没有想不明白的,她还是说了一遍。
其实不仅是入口,这样的地下空间在整个雷音市都有十几二十个。由于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安保并未做到最最严密。一个军事基地就完全不同,从市区到基地附近要转好几次交通工具,每一段路都需要对暗号验明身份,跟随着领路人走好几小时的山地夜路,即便到了门口,也有满布防护设施的几十公里的地下通道要去走。
总归到了那会客厅,金丝眼镜男——准确说,婕琳叫他伊克西恩——照旧当做接待人员坐在沙发上玩终端。但最引人瞩目的一般不是他,旁边站着杨伟和亚别。
也许前面需要加一个修饰词,“穿着奇异服饰的”。关节处看得出黑色的紧身柔韧材料,外裹暗灰甲片,在肌肉活动密集的部位有柔韧材料的空隙,人造肌肉束的条纹清晰可见,活脱脱的未来战士。从颈部的特殊形状看得出,他们还没有戴上配套的头盔。
“婕琳告诉你,实习期终结的员工要穿这种cosplay衣服上班?”王炼央调笑他们。
“靠,谁跟你说是这个了?”亚别撇他一眼,“单兵陆地作战外装铠甲,C-6《应龙》。”
杨伟补充道:“剪JJ版。”
这很正常,能给每一个支部都配给的、甚至给杨伟这种入伙没两个月的人发来装备的东西,不可能拥有全部的功能,并且是已经用了一段时间并在技术革新之后淘汰的旧时代产物。如果说原装的是旗舰版,这估计就是家庭普通版,估计是看这边支部里有两个实力不错的人才给了他们的。至于婕琳,她大概根本不需要这些外物,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的话,直接碾过去就好了。
“嗯,那么,感觉如何?”夏如茵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备,歪头打量着。
“轻若无物……说难听点,整体感觉像在二十九摄氏度的大草原上裸奔,呃,你懂我的意思。”亚别摊手,“它把我身上的棉衣都困紧了,看上去里面像是什么也没穿一样。里面好像有温度调节系统,始终保持在人体体感的最佳温度。人造肌肉对身体没有挤压感,增幅效果也是相当不错的,我的拳头发力可能不低于五百公斤了,使劲一跳可以跳出去十来米远。”
“然后你就摔了个狗吃屎。所以,对于身体状况的切换变化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杨伟拆他的台。
“好吧,是这样。”亚别悻悻然道。
“这东西看起来很薄,不过可以硬抗普通大口径枪支的射击。当然冲击力是免不了的,虽然有抗冲击材料对力的分摊,也像有个成年男人用力打了你一拳。对你的动作会起到妨害,如果不想死的话,建议不要硬来。另外……原型机有短距离滑翔功能,但你们这个就没有了。”
旁边突然响起其他人的声音。劳斯叼着烟,慢步从通往职员办公室的走廊里走过来。
“贝尔默尔队长。”夏如茵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地敬了一个军礼,右手取捷径平举握拳,食指外侧贴紧左肩。劳斯很懒地还了一个礼。
“劳斯他是情报部的?”王炼央问。夏如茵解释:“技术部大队长。我不是一个系的直属下属,但他军衔比我高……高个五级吧。”
很长时间以来王炼央差点都忘了他们是国家的人,直到提到军衔这事。他下意识往劳斯肩膀上看,没看到什么东西。他穿的是便装。但他分管技术部这一点很让人意外,原本王炼央以为他是个糙汉子——在高智商人群里面是——但现在看来人家不仅是能打。
“二毛三,用你们的军衔制来说,”劳斯说,“上校吧应该是。”
他比夏如茵高五级,那么夏如茵就是少尉。一进来竟然就是个尉官,这贤者之骨很大方啊。不过这估计也就是个虚职,类似于名誉副校长名誉教授之类的,有那么一个军衔等级摆在那里,以方便处理高保密度的各种事宜。
“技术部的话,”亚别突然指着身上的铠甲说,“劳斯,你设计的?”
“我?不是我。”劳斯完全不在意亚别不拿他当上司,估计他的军衔也是空降拿来的,“我专攻的不是这东西,但至少作为技术人员所有的都要略微有所了解。”
“那你专攻什么来着?”
“知道得越少,你就越安全。”夏如茵微微皱眉望向亚别。劳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是什么机密事项,没关系。——我的话,其实是专精于植入型强化装甲和炼金外骨骼。”
植入型强化装甲,这东西王炼央前段时间才从苍曜的嘴里听过来。从新闻上的只言片语和一系列神棍般的话中得知,它是类似于基因改良剂一样的东西,在大脑内埋入核心,再在血管中植入与血液同化的液态物质。听起来很危险,事实也如此。跟随思考,这些液态物质可以瞬间从毛孔钻出体表,形成固化的防护层;在体内时,则可以加强整体体质以及可控地加强局部肌体力量。
这东西还没有完成——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一般军用的东西比民用高出一两代,技术向民间工商业解禁时,已经不知道淘汰了多久。在军队之中,估计已经进入实用阶段很久了。
亚别兴冲冲地问:“那么你的拳套是自己做的?”王炼央终于算是看出来了,亚别应该是劳斯的脑残粉。
劳斯笑:“那本来是炼金外骨骼的手部零件。基本上,每次拿出去用的型号都不一样。”也就是说有没有那个拳套其实对他而言都一样的意思,他是为了测试零件强度才带的。这些强者的强完全不可理喻。
“其实你应该加入第三梯队,劳斯。”婕琳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大舰巨炮,很适合你。”
“机油和缆线才是男人的浪漫。”劳斯盯着天花板。他也不知道监控头和扩音器在哪,这会客厅的空间实在不大。
“你带着恶犬先生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婕琳顿了顿,说,“给他介绍几个人,然后谈谈事情啰。”
“罗塞琳,这不像是你的风格。”背后一个年轻男性的背景音说。
“也许。”婕琳说了一句话,然后啪地关掉扩音器。
夏如茵很惊讶地看着王炼央。注意到视线,王炼央对着她笑了一下。他知道夏如茵为什么惊讶,婕琳本人打个电话都是五六级加密外加实时监听的,而这种谈话的保密度不用想简直是高得难以直视,竟然还叫一个外人佣兵过去。
劳斯和王炼央走入内部走廊,七弯八拐打开她办公室的门。
“介绍一下。369位,丘伯莉·万柯;156位,钟岚,同属美洲支部长。也就是说,和我平级。”婕琳一只手摊开,指向旁边的两个年轻人。
应该说,貌似是年轻人。
青年一头躺得很温顺的黑发,褐色的眼睛,穿着熨烫得笔挺的休闲衬衫;少女的金发几乎要拖在地上,犹如千足金拉成的丝一般纯正,但这不是最奇怪的,纯正金发的基因虽然少但没有消亡,婕琳就是另一个;奇怪得甚至令人有点恐惧的是她的绿色虹膜,就像在发着光的玻璃种绿翡翠一样。
“他们都是七十几岁了,年龄比我的两倍还多。”看到王炼央审视的眼神,婕琳说,“虽然都是老人但却很喜欢装嫩,你没必要像尊敬长辈一样尊敬他们。”
“对话没问题?”王炼央问。
语言的普及对于成年人来讲困难得多。中国20世纪50年代正式开始普及普通话,但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大多数老人都只会说方言,年龄稍大的成年人一般是夹着方言的普通话,稍小的也不算非常标准。而通用语普及到现在只有十来年,要实现完全普及化还远远不够。
面前这两个人如果真的是七十多岁,那么……
“不用担心。”绿色眼瞳的少女(伪)双手环胸,“在通用语普及之前我就会使用十三种语言,那边的是十一种。”
“不过我研究过如尼文字并会使用希伯来语。”看起来是亚裔的青年人(伪)钟岚说。
看起来是少女的丘伯莉开始拆台:“你的意大利语没有一个意大利人听得懂,连单词的变位法都没掌握好呐。不过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拼的话,兴许可以勉强交流。”
“喔,你也是有水分的不是吗。你前几天去叶卡捷琳堡的时候……”
“其实他们是夫妻。”婕琳小声说,“虽说据小道消息他们的家庭生活很和睦,但平时基本上都在吵。这就是所谓老顽童。”
“并没有!”丘伯莉说。
“并没有。”钟岚说。
“不承认事实也是老顽童的一大表现。比如一个人的老祖母并不觉得自己耳背,但家里人往往要把嗓子吼哑才能和她交流。”婕琳摊手。
对于阿尔法兰的存在,王炼央一直都想不明白。与锡恩一样,阿尔法兰本来是环太平洋经济联盟的代号之一,后来用多了,干脆引用为正式名。所属成员中澳大利亚和加拿大都没有脱离英联邦,不过他们与所属锡恩的英格兰没少唱对台戏。这有点不可理喻,至少对于王炼央来说。他只能用教材上“国家都是在竞争与合作之间互惠共赢来推进社会的发展”这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来勉强说服自己,所以他不适合当领导者,因为他没什么政治头脑:领导者不是能打打杀杀就能当上的。
不可否认“为了世界,我们必须不计前嫌合作起来”这种口号性的话,但经济体内部肯定是存在斗争和算计。据市井小民王炼央所知,中美之间最近掐得蛮厉害。
其实大多数人是不懂政治的,就算是小说网上说得似乎头头是道的作家。尽管屁民们骂自己的或者别人国家的政策,骂政府亏待人民,骂得很爽……却没想过能站立在几十亿人口顶峰的那些人为何可以站在那里。
王炼央知道,这些现在看起来不靠谱的人转瞬就会成为草菅人命的凶煞,以及政治经济斗争的领头人。他们都是在守灵人排行上有名有姓的老怪物,世界级巨大机器的首领。
该放松的时候自然会放松,但看不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王炼央隐隐能够感觉得到他们对自己的看法。连蔑视都不是,只是简简单单地看了一眼,就像坐车的时候看一眼从窗户外飞掠过去的商店标牌或者树木石块。他是个人,但是个人又怎样?他们的脚底踩着千万人的尸山血河。
他没有实力,也没有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所以不能在他们的眼睛里留下影子。
啪。啪。
婕琳以常用的手段,拍手来集中视线。
“开始正事。埃德里克工程师已经置于我们的保护之下,当然他本人是否认为那是保护暂不定论。”她开了一个玩笑,“马歇尔和时雨有事来不了,不过靠我们三个的话充门面差不多就够了。”
“如果把他们放在一起的话也许我能一口气解决掉。不过一个一个来,三个人守不了所有的地方。”丘伯莉说。
钟岚撇嘴:“亲爱的万柯小姐,你在说废话。放在一起,我比你解决得更快。”
“那你给我写一个战术出来。”丘伯莉把办公桌上一叠东西往他面前一凑,王炼央斜眼瞟了瞟,最面上一张是西三区新矿坑地下一层的简图。“难道我们要去调来一集团军挖堑壕安装迫击炮阵地?这是暗面作战,在城市郊区。你要怎么去向民众和新闻媒体解释?外星人入侵?军演?还是第二次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啊。”
“等人,弄死,等第二个人。”钟岚抬起右手呈爪状,这时周围几人都感觉到了风。风从他手里似乎抓着的什么东西里向外喷出来,瞬间消失不见。“我可以保证他们死得不声不息——”
“——但你不能保证你就能发现他们,对么?”丘伯莉反唇相讥,“自己人里也有叛徒,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爆掉你左肺的那一刀。那一年你好像才二十七岁……”
“冤家。一般来说他们两个只会来其中一个,这次可能是闲的。我算是受够他们了,明明都是老成精的妖怪。”婕琳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向劳斯和王炼央抱怨,总之差不多。
王炼央还想得起,第一次和婕琳见面时,她只用了一个挑衅的手势就基本判断出自己的性格。听她之前的话可以推断她是二十多三十岁,而这像小孩子吵架的两个人年龄是她的两倍多。
那不是就到了半个读心的水平了?
他和一个老人打过交道,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就回答出他正在想的问题。当时把他吓了一跳,但老人只是淡淡地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就自己明白了,小傻瓜!”那个时候他五六岁,老人只是一个公园里遛鸟的普通老人。
在婕琳的授意下劳斯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戳,一声大喝,结束了丘伯莉和钟岚的吵吵。
“他妈的都闭嘴!”劳斯很中气不足地吼道。然后他咳了一声,低头看向婕琳。多亏这个动作,丘伯莉和钟岚也跟着他直接看向婕琳。
婕琳往他们两个中间的那一站,可能才是正经讨论的起始。
“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我先说两句如何?这边几个人的安排很好决定——我来提防‘天蝎宫’的尾针发掘地。丘伯莉,我建议你在地下三层的‘卫士’处守候;至于钟岚……心宿二的存放间很宽阔,我想你会喜欢的。浅薄的判断,没有大问题吧?然后是下面人的具体安排。”
她看向劳斯和王炼央,“那边暂且放下几秒。你们两个……我要你们去帮我做一件事情,我想对你们而言会很简单的。”
“以防万一我再提醒一句,加班费一分都不会少喔,恶犬先生。”她补充说。
时明时灭的星星光火
是燎原之炎的起始吗
【十章 花火 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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