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似洗，白云如舟，清风作楫。
山明水秀，绿意葱茏，阡陌交通，依稀可见农人劳作。
针叶树下，黑发及腰的少女，睫毛微颤，徐徐睁开双眼。
阳光从叶间穿过，入眼化作纷繁星河。
“这里便是箱庭世界吗？”
秦轻抚柔顺乌丝，她的记忆如碎片般支离破碎，只有自己请求女神厄忒斯封印记忆的场面，尚清晰刻在脑海中。
“异界的旅人，尽管我不清楚你为何对自己的过去如此厌弃，但我祝愿你能在这充满苦难的异界，找寻到归宿，也愿有朝一日，能和自己的曾经和解。你的赐福是：封印过去的大部分记忆，直到你愿意解开为止，你的大部分知识将被保留；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现实，但要支付相应的代价，并且对部分纯粹无机质无效；听懂箱庭世界常用语言和书写常用文字的能力。”
奇异的空间中，星海闪烁，点点璀璨的光芒涌入秦的双眸。
记忆的下一刻，自己便已身在此地。
秦向环望一圈，四周无人。
“言出法随……但会有代价吗？那么……”沉思了良久，她才缓缓道，“召唤一名高度服从于我，有足够理解能力，能正确领会我言语和内心感受，智慧程度超出大部分人，但并不顶尖，能和我心灵感应并且我作为主导方，有较强战斗能力，但不具备对我的任何威胁性，能一定程度上懂得保护其他人类，有共情能力、语言表达能力、思考能力和基本符合我心中对道德要求，并很容易被我也仅限于我销毁的人型智慧生命体。”
这只是一次试验，要求虽然很复杂，但其实并不算高，首要还是为了确保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安全，其次也不能实现过于困难的要求，以免出现过高的代价。
漆黑的裂缝，带着深渊的气息，凭空出现在秦面前。
强劲的气流把一切轻浮的尘埃与树叶或者飞虫卷入其中。
仅仅是看了那道无底的深渊之门一眼，恐怖的被注视感，就让秦不由自主恐惧战栗起来。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秦不敢再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一缕黑气从门中飘出，在秦的额上留下无比幽邃，如蛛网般缠绕的小指宽黑暗纹路后，渐渐隐没。
那股威压骤然消失，秦如释重负地睁开双眼。
“响应您的召唤，我唯一效忠的对象，契约约定的主人，秦。在下血族女大公，渊狱十六层领主，血源之地领主之一，渊狱第十六层所有生灵的共主，血源之地所有生灵的共主之一，渊狱议会议员，血族与魅魔联盟统御者，邪能术士统御者之一，蒂蕾西娅。”
蒂蕾西娅身着深黑色基调，花纹繁复巴洛克式礼服，彬彬有礼地提裙欠身行礼，起身时赤红血色的双眸与洁白如玉的面颊，却贴得离蒂蕾西娅那么近，仿佛呼吸的气息都能相互闻到。
秦的脸颊微微发红发烫，轻声道：“别凑得那么近。”
蒂蕾西娅嘻嘻微笑，退后了一小步。
“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蒂蕾西娅用一种与尊贵身份毫不匹配的轻佻语气道。
“你刚才所提到的‘渊狱’是什么地方？”
蒂蕾西娅一抿绛唇，浅笑着道：“看来你果然什么都还不知道呢。箱庭世界分为四个交错的位面，现实位面，渊狱位面，灵海位面和联通三个位面的暗影位面。其实在我们看来，四个位面本身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后来按照人类的观点，才有了四位面之分。简单的说，渊狱位面和你现在所见到的现实位面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生物更加多样，比现实位面更加广阔，环境更加恶劣罢了。”
秦思考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优先弄清楚自己这言出法随的能力的原理，于是又问道：“那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又是如何与我签订的契约的？”
蒂蕾西娅面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使得秦有些后悔是否不该一上来就提出直指根源的问题。以前似乎听过一个传说，一些鬼灵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后会发狂，那么当蒂蕾西娅意识到她的到来是因为自己的“言出法随”时，会不会也暴走呢？
“昨天晚上有个女疯子把我暴打了一通，然后强迫我签了契约，叫我等在这里，之后会有一个拥有言出法随能力的人和我完成契约……”
这……这是否……
“你说的那个女疯子……”
秦有种不好的预感。
“哦，那个女疯子可能在你们的世界被称为，尘世至高女神，厄忒斯。”
这明明是在自导自演吧！？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可能也算是言出法随的一种体现形式吧……毕竟言出法随的方式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但是结果来看，应该是非常让人满意的。（真的吗？）
“算了，接下来尝试一下心灵感应吧。”
蒂蕾西娅【主人，听得到我炽热的内心吗？听得到我心中为您流淌的澎湃的潮水声吗？啊，您的双眼如同天上的……咳咳……】
秦【诶诶诶！？】
秦被突如其来（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的过度热情着实吓了一跳。
蒂蕾西娅【主人真的很可爱呢，让人忍不住想要在空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好好疼爱一番。】
秦【诶诶诶诶！？别喊我主人，喊我秦就可以了，而且地下室疼爱什么的这未免也太……】
蒂蕾西娅【嘻嘻，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啦，别介意，我最亲爱的秦。】
秦匆忙岔开话题【似乎心灵感应还挺好用的，之后我们可以试验一下它的作用范围，不过现在先不管那个。在召唤你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体内，那是我们之间的契约吗？】
蒂蕾西娅【绝对不是，契约的存在依托于灵海位面，在现实位面不具备任何形式的实体，你在成为正式的冒险者并对灵海有深刻的了解前，是不可能凭借正常人类的五官感知到的。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来自渊狱的印记的气息，刚才进入你体内的，可能就是这个印记。它非常的隐秘，也非常的诡异，我过去从未见到过，就如同猎人的标记一样，对能感知到这种气息的生物而言，比如我，即使在其他位面也可以清楚感知到你的位置。】
秦【那我岂不是一直处于被跟踪的状态？诶诶？这个印记的主人是不是个变态啊？】
蒂蕾西娅【就普遍理性而言，确实。不过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具有恶意，弄不好这也是女疯子的计划的一部分呢？不过她其实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虽然我猜测她有举行什么恩赐仪式之类的东西，但你的能力，其实是比她更高的存在所赋予的。所以我的猜测是，这个印记更有可能是你能力的代价。你的能力应该是有代价的，对吧？】
秦警觉地看了蒂蕾西娅一眼，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么多信息，而后者则只是若无其事地观赏着停在食指上的蝴蝶，没有半分严肃或者紧张的神色。
秦【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并且据我推测，这个印记可能就是我刚才召唤你的代价。】
蒂蕾西娅【更可能只是代价的一小部分，毕竟我这么厉害，代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印记这么简单，诶嘿。】
……
蒂蕾西娅【别害怕嘛～我会保护你的。你看。】
她手指上的蝴蝶，勉强挣扎着扇了两下翅膀，须臾间就化作了飞灰，随后蒂蕾西娅一片飘落的尖尖树叶，树叶变形作一只翠绿的蝴蝶，停在蒂蕾西娅指尖。
秦【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蒂蕾西娅【什么嘛，根本不信任人家的实力咯？】
她手指猛戳，直接在物理层面入木三分，叶蝴蝶在空中懵了片刻，最后停在了秦的指上。
那树顿时丧失生机，树皮沟壑纵横，几秒前仍欣欣向荣的绿叶不但变得枯黄，甚至脆得如被晒干了许久。
秦能感受到叶蝴蝶在颤抖。
不知为何，蒂蕾西娅脸上似乎多了一丝红晕。
蒂蕾西娅【这棵树很美味哦，如果有什么值得对付的敌人的话，我也可以像这样轻松把他榨干。】
秦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惊讶于蒂蕾西娅了，她只得壮着胆子道：“不可以轻易伤害无辜的人哦。”
蒂蕾西娅的动作忽然停滞，机械地点头答应。
蒂蕾西娅【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动用能力了吧？我一定会服从契约中追随对象的命令，你这样会白白让自己多承担一个代价。】
秦【诶？我刚刚动用能力了吗？我毫无感觉诶。】
蒂蕾西娅【那种感觉错不了，一定是你的能力的作用。所以说，其实你的能力发动与否并不取决于你本身主观上是否发动能力，而是一个被动的必然产生的效果？啊，这样看来，和“言出法随”的名字更加般配了呢。】
秦【也就是说，我可能已经在无意间用过好几回言出法随的能力了？那代价岂不是也会在无意间叠加起来？】
蒂蕾西娅【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因此我的建议是：沉默是金。如果有和其他人沟通的必要，你可以让我为你代劳，只要你愿意充分信任我。以及，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代价已经在路上了。】
秦【代价？什么代价？】
蒂蕾西娅身形化作一团漆黑迷雾，没了踪影。
蒂蕾西娅【你优先保护好自己，不必担心我。从这里往西十五公里，就有一座不小的要塞城市，名为赛里斯，你可以先去那里落脚，我去会会那人，很快就会赶上来。我们每十秒钟互相交流一次，如果超出心灵感应的范围，你可以返回一段距离，也可以继续向城市前进。你身上的那个印记倒是帮了我大忙，这样一来，我的甜心即使离我再远，都可以轻易找到。】
尽管信息量极大，但是对于心灵感应而言，这不过发生于刹那之间。
一道长虹冲出山与天的交界，后方带起云雾滚滚。
漆黑阻挡住了白虹。
那白虹只是一顿，直直向秦飞去，转瞬间就来到秦的面前。
同时，蒂蕾西娅降落在二者中间，分开了秦与白虹中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素雅汉服，与蒂蕾西娅和秦的服饰格格不入，白发绾作双环发髻，平添几分飘逸仙气。
“妖孽，休要纠缠那女子。”
秦【箱庭难不成还有修仙者？】
蒂蕾西娅【难道你原来的世界没有修仙者吗？】
秦【是有不少关于修仙者的传说和小说没错啦……】
蒂蕾西娅【那不就得了。】
秦【我觉得她应该没有恶意，说不定有交流的机会，毕竟修仙者应该心性涵养都很好，应该愿意心平气和地同我们交流。】
秦【那我姑且试试吧。】
“那个，我叫秦，是一个……呃，旅行者，请问您是？”
“汐月。”
汐月身旁雷光如流水般肆意**，一身浩然正气让秦有些莫名的畏缩。
话说我也明明没做过什么坏事……吧。
“这位是我的追随者，蒂蕾西娅，她是一个……”
蒂蕾西娅接过秦的话茬，以免她说出完整的句子，导致言出法随的生效。
“是一个好人。”
汐月诧异地看了看二人，道：“不要受了魅魔的魅惑。”
随即不由分说，雷霆滚滚，汹涌而来，雷光如同浩荡的洪流，淹没了大片区域。
却被蒂蕾西娅尽数挡下，甚至连涌向附近田野的雷霆也都消弭于忽然出现又消失的黑色雾气。
秦【两边好厉害……】
汐月忽然面生红晕，道：“居然这么轻松就把我的法力榨干了，看样子你是位非常高位的魅魔呢，我认输了，放开那个女孩，有什么事都冲我来。”
蒂蕾西娅【……？她法力明明还非常充盈，怎么就这么突然……】
“咳咳，我是血族，请不要误会……”
“这明明是魅魔特有的榨取能力，这难道不是你做的吗？”汐月面露怒色，指着身旁枯萎的大树道。
蒂蕾西娅思考了片刻，道：“你肯定认错人了，你说的那魅魔向着东边逃走了，你可以去找找她。”
“我姑且相信你的话。”
汐月忽然一副失望的表情，不再多看秦和蒂蕾西娅，飘然升空，向东飞去。
蒂蕾西娅【看来是我太过谨慎了呢，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好骗。】
秦【话说回来，她是不是有些……奇怪？还是箱庭世界的修仙者都是这样的？】
蒂蕾西娅【她即使在修仙者中应该也算是较为“特立独行”。而且她刚才那个言行，该不会……是对魅魔有什么特殊需求吧？】
秦【我有些开始害怕了……】
蒂蕾西娅【你又不是魅魔，怕什么？我都还没怕……】
秦【诶？你不是血族吗？】
蒂蕾西娅【啊哈哈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塞里斯城落脚吧，再不出发，就要关闭城门了，睡在城外的时候，可别哭鼻子哟。】
秦见她不争面回应自己，“哼嗯”了一声，鼓着面颊。
蒂蕾西娅从身后抱住秦，熟悉的淡淡的茶香传来，秦不由得抽了一下鼻子。
蒂蕾西娅【想不到吧，箱庭也有茶哦，我身上的这种，是渊狱的特产，这个事情我之后再和你说，现在，请闭上眼。】
诶？要做什么？
秦虽然心中困惑，不过依然听话地合上双眼，眸中的星辰也黯淡了几分。
蒂蕾西娅双手以公主抱的姿势托起秦，缓慢地离开地面一人高，向西飞行。
蒂蕾西娅【可以睁眼了哦。】
秦紧张地睁开眼，望着空中【怎……怎么了吗？】
蒂蕾西娅【你向下看。】
秦【你不会……哼……才不要呢！】
妄图掩饰自己恐高的秦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侧头稍稍向下望了一眼，随即便后悔了起来。
秦【太……太高了吧……快放我下去啊！召唤时说好的共情能力呢！】
蒂蕾西娅焉坏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可我看你，明明兴奋得不得了啊！】
秦赌气似地抱紧了蒂蕾西娅，脸也贴了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好……】
蒂蕾西娅【好什么？】
【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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