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里的这一觉，实在是算不上睡得好。
在梦里，他感觉到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挤压着他，让他难以呼吸。
在天与地相接的地方，昏暗一片。那里有个怪物，三头六臂形态丑陋。他的身躯仿佛肩比耀阳，他的双脚仿佛横跨大洋。
它向着罗杰里一步步逼近。
大概在离罗杰里不远的地方，罗杰里看清了它的三个头分别长什么样。
那分明就是他的父母和他的姐姐！
这是，他看到自己身旁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或哀嚎、或痛哭。
突然，他们中的一个爬到罗杰里身边，用尽全力缓慢地支起上半身，在最高空又突然失去了支撑，“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摔在地上的姿势，分明就是跪拜的姿势！
“救救我们，罗杰里大人。”
从那个跪拜的人嘴里，挤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罗杰里一开始没听懂，他在明白后不经感觉脊背发凉。
“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他大声命令那个跪下的人。可出乎意料的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喂，起来，我命令你起来！”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罗杰里莫名有点担心。他把手伸向那人的肩膀，尝试扶他起来。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人的肩膀时，他的肩膀分明就是冰凉的，一点体温都没有。
虽然血族向来有“活死人”知名，但血族并不是变温动物。他们只是相对其他种族体温偏低。
但眼前这个人，他的躯体已经可以用“冰冷”一词来形容了。
“喂，说句话啊！”
罗杰里惊恐地对他说道。
可还是一点回复都没有。
……没准他只是饿晕过去了。
罗杰里怀着侥幸心理，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上。
出人意料地——或者说本该如此的，那人断气了。
在远方，那个巨人已经遮蔽了罗杰里的全部视线。
那三张扭曲、畸形的脸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它们的嘴里分明念叨着同一句话。
“吸光他们的血。”
“吸光他们的血。”
“吸光他们的血。”
可这时，所有呆在原地的人都把头转向了罗杰里。他们有的虔诚，有的怀疑，有的麻木。
但他们的神情里都闪烁着渴求。
“罗杰里大人，救救我们吧。我还年轻，还不想死。”
“救救我吧，我还有一个女儿在等我回家。”
“这里就只有您能够战斗了，求您救救我吧！”
“罗杰里大人……”
难民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罗杰里此刻就仿佛是这求救的声音的海洋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飘摇，不知该去向何方。
“咚、咚、咚。”
那个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它现在已经近到罗杰里一眼只能看清他的脚的程度。那三张脸的声音更是大到如同巨浪般拍打着罗杰里。
“吸光他们的血。”
“吸光他们的血。”
“吸光他们的血。”
……我该怎么办。
罗杰里知道，自己放弃这些人逃跑是不可能成功的，上去硬碰硬更是无稽之谈。
……如果我能再变强一点。
……吸一点他们的血大概就可以了吧？
……不，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可以这么想？这不是和那个怪物一样了吗？
突然罗杰里眼前一暗。他抬头望去，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平面。
不，那不是平面，那是怪物的脚！
它正在飞快地向下移动。
然后，罗杰里就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入睡了。
菲利普和弗拉德的睡姿都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平躺；杰瑞的睡姿就和他人一样不雅观；克莱菲尔的睡姿则是在床上缩成一团，就和一个小宝宝一样。
但就是这样，他依然占据了床的大部分空间。
罗杰里悄悄地下床，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他走出宿舍。
门外，月亮已经成了月牙状，挂在东边的天空，天空的主角是漫天的星星。
在天与地相交的地方，是连城一片的建筑。此时的它们隐隐闪烁着种种灯火，时明时暗，仿佛是时不时有人在走动，影响了灯光的正常传播。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吹着夜风，望着远处的繁华，若有所思。
“你在干什么？”
一道中性的声音从罗杰里的身后发出。罗杰里转过身，发现说话的是弗拉德。
“看夜景，你呢？”
“看你起来，我就也起来看看。
“怎么了？心情不好？”
罗杰里望着远方，苦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不好？我可是要升官发财了啊？”
“不，你很明显不好。
“毕竟你要离开你那些深爱着的同伴了。”
就仿若神明一般，弗拉德一言直击罗杰里的要害。
罗杰里沉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弗拉德。
“这也不算难猜。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注意到这方面的端倪的。要怪就怪你和我一样，行为都太反常。”
就像以往一样，弗拉德如果想说一句话，他会罔顾周围所有人的感受，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贵族绝对不会急着把自己送到这种鬼地方来。对于他来说，去前线当个小指挥官刷功勋比这划算多了。而一个蒙斯克更是不可能去参军。
“后来我注意到，你明明是个贵族，却完全没有一点贵族的架势。要么你是私生子——这的可能性太低了。要么你就是真的傻白甜。
“真相只有一个！罗杰里·蒙斯克，你在逃避自己作为贵族的身份！
“你想要为周围人带来幸福，可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是加害于人的那一方！怀揣着这样想法的你，就这么逃到了常驻军，成为了一个普通军人，逃避你身为既得利益阶级的罪恶！
“请告诉我，这是否是你的计划，面壁者罗杰里·蒙斯克！”
少女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高。到了最后，更是从嘴里蹦出了一句罗杰里怎么都听不懂的话。
罗杰里望着远处的风景，深思了一会，最后重重地把头向下甩去。
“是的！我TM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我想留在这里，想要和你们在一起，想要继续逃避下去。
“你说我道底今后该怎么办？”
这时，弗拉德突然笑出了声。
“可真是太好笑了。
“谁说你当了贵族就一定得当坏人了？”
“这点我明白。”罗杰里的语气里还是布满了迷茫，“可我，不想和那些‘坏人’同流合污。”
“无所谓，有一句话说得好，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确实。”
“那么，就这样了，这个话题。
“不如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关于……你想问我道底是不是人类间谍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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