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半年前刚逃进村子里的时候得过一次病，还记得吧？”
里克开口了，他的声音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
“当时桂枝和白芍村里没有，用来代替的药材是休比去采的，药也是休比熬的。”
里克自顾自地叙述着，语气平静且不容置疑。
“如果你运气不好，就算死在那张床上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现在你他媽有什么脸在这个时候来搞这种妖蛾子？”
里克再次朝着身下的莫尼亚吼了起来，溅起的吐沫星子飞到了他的脸上。
--“....”
莫尼亚将视线撇向了一边，只是反抗力道突然地小了不少。
---“..里克，村子的意外都是外族带来的，你不要再...”
“莫雷，你村子的水产出名，可结果两年前你村子却没了，那就是说你们和海栖种有所勾结。”
调转的话头指向了那个突然插话的瘦小男人，但并没有结束。
“莱森，你村子的铁器手艺很棒，但一年半前的你却逃难到这里，也就是说你们和地精种曾有过交易。”
随口的言论化作锋利的刀子，在对面的道德和大义压过来之前，反将一军。
----“你放屁！！”
臂膀健壮的莱森试着上前给里克来上一锤，结果被周围的男人们给拦住了。
“....”
里克停顿了两秒。
他慢慢地从尼莫亚身上站了起来，弯下身子，朝着倒在地上的他伸出了手。
尼莫亚沉默了一下，没有去接，他一个人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到了男人们的身旁，也没有去捡那把落到地上的厨刀。
“从前两年开始，逃难到这个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其他种族的发生冲突的地点离我们这里越来越近，这也是早有征兆的事情。”
“什么都不去想又或者‘这个村子很安全’的想法也只是我们在单纯地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已，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并、不、是、我们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一个救了许多条人命的村民的理由。”
里克平静地看着周围男人们的每双眼睛，然后再看向更远的人群。
他看向了所有与他直视的人们，直到他们一个个都撇过视线。
“休比，你过来一下。”
声音传到了在树下给克珑当膝枕的休比耳旁，她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克珑的脑袋给放在了地上，然后小跑了过来——路上的男人们紧了紧手里拿着的东西，但没有来阻止。
跑到里克身前的休比迅速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身子躲到了里克身后，半个小脑袋从他的肩膀旁冒出头来、眼神警惕。
“我摘一下兜帽哦？”
里克轻声地对休比说道。
休比抬起小脑袋迟疑地看着他，抓着他臂膀的小手上下意识地传来了不小了力道。
“疼..不要紧的，信我...尾巴也放出来。”
里克迅速地把休比抱到了身前，再把她头上的那个娇小的灰色兜帽给摘了下。
——深红色的发丝，琥珀色的瞳孔，小巧精致的五官，还脑袋两边的尖三角金属小块，两根金属质的'尾巴'在袍后蹦蹦哒哒的。
止不住的惊呼从远处的人群里发出，而面前不远的男人们则是做出了面临野兽时的姿态——双腿微蹲、瞳孔睁大、屏气凝神、手里的'武器'上提..
只是他们捏握着'武器'的双手却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发抖。
另一边，处于中心的里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指了指身前的休比，开口道。
“机凯种是15个外族里唯一一个不参战的种族，你们来告诉我，你们的村子有被这样的外族袭击过、又或者见过么？”
他看着那些某些曾经是流民的村民们，但这次却罕见地没有人回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外族。
--“我早感觉克珑家的那个不太对劲了，平时就没见那家伙怎么说话，上一次还爬上了我家的屋顶。”
--“怪不得几年了还是一样的个子，原来是只这么个东西。”
--“这些家伙的想法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们那个村子被袭击的时候就见过像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安静的沉默持续了几秒，再然后，细小的声音从人群里涌了出来。那些半年一年里冒出的新面孔们抱团地议论着，在村里久待的人们反而将信将疑的看着这边，他们意外地没能说出什么话。
杂七杂八的声音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休比的耳朵里，她身体一颤，慌慌张张地想把兜帽再戴上的小手却被里克给握住了。
---“唔...”
温暖而熟悉的温度把自己早上那副花了不少时间才打理完毕的头发给弄成了一团，无法理解的是，机体里那种由声音而产生的不协调感也一并地消退了下去。
小脑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身体又下意识地朝着手掌的方向蹭了蹭..
-里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安、静！！”
扯着嗓子的吼声盖过了逐渐吵闹起来议论声，突然被惊吓到的人们停下了争论并愣在了原地。
“四年了，各位。”
他开口了，声音回荡在了这片不大的树林里。
“大前年，在深山里受了腿伤的辛塔突兀地躺倒在了村口，你们抱着他跟我讲‘运气真好’。”
向前走了两步的里克指了指左手边的辛塔，他的语气平静。
“前年，村里大旱，水井干涸。休比帮着席格列家找了两个能凿出新水井的位置，等新水井凿出来了，你们摇着他们家的手恨不得给他们家磕两个响头。”
穿过辛塔身边的里克指了指站在人群角落里的席格列叔叔，他指的很准。
“去年，难民暴增，按村里原本的粮食量去算那怎么都是不够，但这几年的改田和新的施肥法子效果很足，所以大伙依旧该怎么过怎么过。”
左手下放、双手摊开的里克左右地转了转身子，他那随意摆动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所有人。
“现在，大伙吃的饱了，生病死不了人了，出村没有危险了，日子过的不错了，再往后，现在，一出事的现在，立马就指着恩人的鼻子跟我讲‘这是外族，马上滚或者去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里克指着身后那些拿着'武器'的男人们，喷出的唾沫星子差一点就能溅到了他们的脸上。
“就算老子养条狗，养半年，都nm舍不得吃，能记得它的好。”
“现在，在你们眼前的，是和你们中大部分人一起待了四年的，帮了村里不少大忙的，救了不少人命的'库诺德村'村民休比。你们来告诉我，除了她长的和我们不一样之外，哪一点，我们比人家做的好？在这些年待过的日子里，人家有伤害过这里的任何的人么？”
里克双手外摊，身子微低，脑袋侧弯，语气诚恳而疑惑。
“把你们对外族的固有印象给我扔掉，现在，就现在，客观地对休比至今的所作所为做出具体的判断，扪心地问问你们自己她到底算是外族、还是人类。”
弯着身子的里克摸着自己的心口，他看向了人群，却没有看着人群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里头有些人想说些什么，但如果今天的这里少了休比，在场所有人都得直接去掉一小半，请大家都牢地记住这一点。”
他看向那些或坐或躺的伤患们，弯起的手指指了指脚底，然后转身回走。
“现在，让休比去给那些受伤的人做包扎，先从严重的和影响行动的人开始。”
里克回到了休比的身旁，把她的兜帽重新地给戴了上去，并示意她跟在自己的身后。
“不要想着拒绝，她的能力你们是知道的，当然，如果想因治疗不当感染然后死掉的话当我没说。”
带着休比的里克朝着克珑的方向走了过去，路上遇到的男人们把手里拿着的东西给放了下去，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两边。
“等应急的处理结束后，我会先带几个有力气的男人回一趟村子，把方便带的食物和一定量的必需品给带上，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没有受伤的人去背不便行动的人，我们去北面的那个矿洞里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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