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暖记得你叫……李晓，对吧?”
“嗯是……李晓没错。那个——小暖啊，你没必要帮我的。我只因为你分我面包才出手，不是想要再占你多点便宜……而且，把刚刚认识的人带去自己的家……恐怕有点危险吧?”
“小暖都不怕，李晓有什么好怕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妈妈的对小暖心愿，小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这么做的。而且小暖家里还蛮大的，完全装的下李晓，不用在意什么占不占便宜的啦。”
小暖带着李晓悄悄地离开了繁华的街道。熟悉的雾气扑面而来，伴随着阵阵恶心的腐臭不断刺激着李晓的鼻腔——不用说，小暖带着他又回到了贫民窟。一个衣衫褴楼四处流浪的小女孩不大可能有什么正经的住所，虽然李晓早有心理准备……但周围散发出的破败和死气仍然让他皱了皱眉。李晓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他可以睡大街，可以生吃蘑菇，他能吃很多一般人都吃不了的苦……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无法容忍像贫民窟这样的环境。
“小暖，你的家……在贫民窟吗?”
“贫民窟……嗯，对哦，大家都这么称呼这里。”
“住在贫民窟感觉怎样?”
“嗯……至少比没有家回要好的多啦。”
小暖天真地笑了笑。这笑容里没有半点无奈和苦涩，却让李晓的鼻尖有些酸。这个小小的女孩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满是垃圾的泥泞道路上光着脚走着，引着李晓一步一步接近太阳照不到的雾霭之中。
“李晓要跟紧小暖，别走丢了……这里的雾可是很浓的。”
……
……
大岩洞的僵尸们曾说过，在上层发现一只蜘蛛意味着底下的蜘蛛已经多到挤不下了。
越是深入贫民窟的腹地，肮脏就越是浮于表面。
“哟～没见过的小哥啊，来玩吗?第一次给你算便宜哦……”
面对眼前身着暴露，满脸浓妆的女性对自己的“盛情邀请”，李晓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从进入贫民窟到现在，他已经遇到六七个想要和他一起“玩”的女子了，几乎每个小巷的入口处都会站一个。即便现在贫民窟里清冷得很，狭窄的道路上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她们依然会站在那里，对着空气搔首弄姿。
应该是已经见怪不怪了的缘故，小暖倒显得很平静。雾气越来越浓，她一边专心于脚下，一边留意李晓是否跟的上她，还是已经被路上到处都是的陷坑绊了个狗啃泥……但当她眼光向后瞟时，李晓差点没把她吓一跳——她和他之间只有半条手臂的距离。
“李晓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贫民窟吧?”
小暖开口询问道。
“以前来过，没有这次这么深入。”
在浓雾中也能行动自如……李晓看上去不是像她小暖一样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为什么能在雾里看得清路?
“好大的雾……贫民窟里每天都是这种鬼天气吗?”
“嗯……记得前俩年这里虽然也很阴暗，但绝对不会起雾……小暖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视线就变得模糊了……这雾就像妈妈讲过的那种会瞬间传送到别人身边的小虫子一样，突然就来啦。”
“以前没有雾……吗。”
李晓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模糊了的双脚。这片雾气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不仅仅是心理上感觉不适，身处其中，感觉整个人似乎都有点提不起劲。
“奇怪，为什么街上没有普通的行人?贫民窟的住户应该不少吧?”
“这个……大家都只在午夜过后出来……”
午夜过后?为什么是午夜?
“午夜?”
“嗯……没错。午夜后是最安全的，那些叔叔阿姨午夜后就不找我们麻烦了。他们会集中到一个叫「青楼」的地方……虽然小暖也不知道「青楼」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他们一走，我们就能出来找吃的了。”
叔叔阿姨?青楼?李晓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他曾在双头鹰的推荐下看了一本关于某些方面的书……但之后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晴文知道了。双头鹰被罚关禁闭三天，李晓也因此接受了晴文文武并举的亲自指导，整个人被折磨得神魂俱散——不过青楼和贫民窟又有什么联系?和叔叔阿姨又有什么联系?和叔叔也就算了，和阿姨……
李晓不太能想象。
“……叔叔阿姨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们麻烦?”
“小暖……不清楚。那些叔叔阿姨有些是为了要钱，有些是为了把我们抓走，还有一些什么都不要……小暖曾经被抓到过一次，和很多其他孩子一起被关进了一个小小的暗室里。后来小暖趁看门的人不注意，这才逃了出来……”
听着就不像是好人，感觉和李晓初入主城遭遇的人贩子很像。现在想起来那一屋的孩子，李晓都会感觉背后发凉。如果他们不来，那那些孩子究竟会被卖到哪里去呢?在那之前，又有多少孩子已经被卖掉了呢……
罪恶是数不尽的。
但至少当下，李晓拥有充足的时间。
“到家了。你看，李晓——这儿就是小暖家的入口。”
几句闲扯过后，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贫民区的中心区域附近，也是雾气最浓郁的地方。小暖带着李晓在成堆的废墟中东摸西找，然后在一个非常非常不起眼活板门旁停了下来。
“这就是小暖家的门啦。家里有些乱，李晓就将就一下吧?”
小暖麻利地移开了活板门上的沙砾。她刚要伸手拉开门，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又把手伸了回去。
“我回来了。”
小女孩儿的力气似乎有些不够看。小暖憋红了脸，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能把活板门拉开一条小缝。看着小暖吃力的模样，李晓心底流露出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抵住小暖刚刚取得的小小的胜利果实：
“我来吧。”
……
……
少年翻过三格高的围墙，悄无声息地进入学院。
这个时间段学院大门已经关闭，除了寄宿在学院宿舍的学生和教员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早早地回家了。确认四下无人后，少年一边享受这难得的清静，一边慵懒地向宿舍大楼迈着猫步。
夜风划过橡树叶，头顶的群星忽隐忽现。少年喜欢这样的氛围——没人会主动找他搭话，也没人会在暗处关注着他。他不是害怕和别人打交道，他只是嫌麻烦而已。
比起攻坚系，指挥系的学生存在感普遍会稀薄一点。但自从把二年级的学生们在制图台上按着摩擦了一遍后，他也算是在这所奉行精英教育理念的贵族学院里出了名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关注他，接近他，甚至是拉拢他。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就像是所谓的宿舍欢迎会，名义上是为了给作为学院宿舍大楼新住接风洗尘，实际上只是为了和他套关系，浪费他的大好光阴而已。
学院后方的宿舍楼依然是灯火通明。对于学生们来说，这个点睡觉还是有点早。少年慢慢走到宿舍大门旁，正准备拉动门把手，一个声音突然冷不丁地从本应空无一人的身后传来：
“晚上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Z同学吧?”
Z缓缓转过头。
“晚上好，小姐。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你……能躲过我视线的人并不多。”
“我对潜行一向很有自信。”
如同月光般柔和的少女，沐浴着柔和的月光站在光滑的石砖路上。她微微笑着，动人的面容让璀璨的星空也黯然失色。
“艾利克斯•星月大人。”
Z认识她——在第一学院，没有人不认识艾利克斯家族的唯一一位正统继承人。这位元帅家的一等贵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和柔和，声音也如春风拂过银铃般清脆……但那种身为贵族的威严却时刻伴随她左右。这样的气质，在现在的贵族身上已经难以见到了。
五十年来，有几个家族能像艾利克斯家族一样久盛不衰?有几名贵族能像艾利克斯•星月一样还怀着贵族的风骨?现在的贵族统治者们除去华贵的衣袍外，就只是一帮啃人肉的食腐鸟罢。
Z敬佩能够坚守风度的人。但遗憾的是……他不太喜欢贵族。他只想早点回到宿舍躺下，对一切可能对他的慵懒生活造成困扰的麻烦，他都敬而远之。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出于礼仪，他还是客套地搭了句话。但这不代表他希望为星月效劳。无奈的是，星月小姐似乎听不懂Z的弦外之音。
“我很欣赏你这种直奔主题的人。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啊，不妙。
“Z同学，我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这个点回宿舍?你派人跟踪我?”
“跟踪倒有些言过其实。”星月继续保持着微笑。“只是你所在的位置，正好在我的情报网覆盖范围内而已。你在贫民窟……帮了李晓，对吧?”
这姑娘，倒是什么都知道。
“同学遇到麻烦，应该没人会坐视不管。”
“……可你的目的不在于此。”
Z眯起眼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对李晓这个人很「好奇」。那场指挥系学生间广为流传的沙盘演习我虽没能现场观看，但通过记录和复盘，我也能对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星月顿了顿，轻盈地说道，“骑兵突击战术，在制图台沙盘演习中是先手胜率最大的战术——但在李晓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通过对每个单位的精心掌控，迅速地分散或收拢阵型，利用骑兵冲锋的惯性拖死对手……我输的心服口服。”
月下，星月的睫毛似乎显得格外修长；但即便如此，却藏不住她那锐利如箭的目光。Z不喜欢这种被人观察和审视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开口道：
“所以，一等贵族大人特意在宿舍门口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聊几句新来的插班生?”
“插班生?哼哼……你也想弄清他身上的秘密，不是吗?”
“……”
他确实想。
能在制图台上打败他的人并不多，李晓算是其中一个。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刻，李晓在制图台的那一侧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必须承认，他很在意那个衣衫褴楼的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们同是插班生，想必一定会有很多话题可聊……关于李晓这个人，我也很感兴趣。虽说我想好好了解一下他，但是出于多方面因素考虑，目前看来条件并未成熟——所以我想，如果是跟他较量过的Z同学你，应该会帮我这个忙吧?”
奇怪，为什么堂堂艾利克斯•星月会对像李晓这样不修边幅，而且没有一点上流社会风度的人感兴趣?如果单单是因为李晓出色的沙盘指挥才能，也应该不至于让一等贵族投下视线。但如果说……李晓在制图台上展示的只是那冰山一角呢?
他想起了在街上应酬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黑色的背影。
“虽然很想拒绝……但是我好像没得选啊。”
Z苦笑道。说着，他看向身后围墙旁的树下。
“别在意。这些亲卫不是用来吓唬你的，他们只想保护我的安全而已。”
的确，大晚上穿着银白色的盔甲四处乱晃的健壮战士确实能给不怀好意的家伙带来威慑，不过这样的解释并没有消除Z心里的不适。通过炫耀自己的武力以迫使别人妥协的贵族在mc大陆上不在少数，而Z本就不喜欢贵族，其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就更加令他讨厌了。
“虽然感觉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艾利克斯大人，您为什么想要了解李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认为呢?”
星月立刻笑着反问道。
晚风，似乎有些凉。Z从宿舍里出来时天气还不错，没想到夜里降温降的厉害。如果在这儿站得太久，恐怕会感冒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接近李晓……并把我收获到的关于他的情报同您分享。”
“相对地，我也会将我所掌握的一些情报分享给你。如果你的情报有价值，我会以个人名义支付你一笔可观的报酬。”
……
行过礼后，Z径直走进宿舍大楼。
看着Z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处后，星月瞥向四周。风声中似乎混杂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在树叶的摩挲声中似乎有一丝金属的清脆……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高贵的美丽面孔：
“他们又来了。亲卫——列阵迎敌……像往常一样，给他们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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