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沙漠属于伊森特洛王国，从遥远的古代开始便是如此。
夜幕早已降临，位于沙海山脉脚下的绿洲之上，伊森特洛王国的首都——圣都伊森克莱维亚，迎来与白天熔炉般炽热截然相反的，如冰窟般寒冷的夜晚。
圣都的王城灯火通明，临近的城区也热闹非凡。对其中大部分居民来说，夜晚意味着消除疲劳的最佳时刻，或许还能陷入各式迷失自我的娱乐当中寻求慰藉。对另一部分人来讲，夜晚则是悲哀无望生活的延续。
在七个街区外，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有年久失修的太阳石路灯在闪着，敷衍地提供少得可怜的光线。街边成群结队地聚着醉鬼，还舍不得丢下酒瓶。路旁的民房里时不时传来撞击声和叫骂声，分不清是打牌还是在打架——
这些都不重要。
少女头痛欲裂。一阵阵的眩晕感袭来，胃里疼得一阵绞痛。
太饿了……
“只是一周没吃饭而已，为什么……”
她嘟囔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身形。
比孩童略高一些的娇小身躯，一身洁白如雪的连衣裙恰到好处地贴合着身体线条，如天使的羽翼般光彩夺目。白色长发在脑后扎起，优雅地垂于腰际。
这等惹人注目的装束，若出现在上城的舞会上，不过是谁家千金的标配而已。可在这满是酒臭味和污言秽语的街区，就有些格格不入。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她已经有些走不稳了，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只能靠着路边慢慢向前挪步，甚至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人靠近。
直到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她才猛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在狭窄的巷口，向下的楼梯前，三个壮汉拦在她面前，亮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把去路堵了个严实。她慌忙转身，却见身后也围上来两个年轻男子，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
那个子最高的家伙，起码高出少女三十公分。看他手臂上那蜘蛛图案的纹身，估计是这伙人的老大。
“小妹妹，迷路了？我们送你回家吧。”他一开口，一股酒味就喷了出来，熏得她又一阵恶心。本来就饿得头晕脑胀，这下真的快吐出来了。
“不必了。”她强装笑容，挤出一句。
“太见外了。穿这么漂亮，还这么可爱。”他摇了摇头，向女孩靠了过来，“陪哥哥们玩吧，我们都很喜欢你……”
她懒得再假笑，冰冷地回绝，说道：“最后给你五秒，滚蛋。”
“口气真大。臭丫头，老子今天就要办你，能拿我怎样？！”那人怒骂着，两步冲到女孩面前，伸出左手抓向女孩的肩膀——
一声穿破夜空的凄厉惨叫，他看着自己的左臂化作青烟凭空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袖管。
“叫什么叫，应该不疼才对。”
眨眼间的工夫，女孩来到了男子背后，一手掐住他的右肩，嫌弃地皱眉：“酒味太重了，不好吃。”
刚才还那么嚣张，现在已经吓得无法动弹了。这样滑稽，她不禁笑出了声。
沉浸在不洁幻想中的小弟们，此刻如梦方醒，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路灯瞬间爆裂，陷入一片漆黑。与此同时，四人接连摔倒在地，听着声响倒是很整齐。
“别走，我饿了。”她笑道。
此起彼伏的哀嚎，而后逐渐消散。
……
三十分钟后，女孩走在通向地下密室的阶梯上，不住地干呕。一个身穿灰袍的小矮人在前方举着油灯带路，自顾自地说着话：
“大小姐，我这里什么样的奴隶都有，可以满足您任何需求。如果想要战斗用途，这里有半兽化的人类，完全可以和大战前全盛时代的土精灵战士相媲美——说到底，只不过是人类的不同称呼罢了。
“如果想要苦力，最低贱的暮精灵是不错的选择，它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等用得差不多了，该处理的处理，还有些姿色的还能当玩具转手，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你想要个玩物，我这里甚至有灰精灵售卖，都是些被遗弃……”
女孩实在忍不了，打断道：“我不舒服，别念叨了。”
“实在抱歉。”那人答应着，仍然喋喋不休，“您这样高贵的圣精灵亲自上门提货，我实在有些惶恐。对我们灰精灵一族来说，你们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马匹拍得属实拙劣，她实在不知从何吐槽。
“虽然对您无条件信任，还是想问一下您的名字，否则实在对您有些无礼。”他顿了顿，说道，“我是皮埃尔·柯立弗。”
“埃洛希露。”她说出名字，虽然没人在看自己，她还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着墙上凹凸不平的刻痕，缓解尴尬。
每次念出这个名字，她都有种恍惚的错觉，脑海中会闪过一些噩梦般的片段，转瞬即逝，虽记不清具体内容，却让她本能地反感和害怕。
“好的，尊敬的埃洛希露小姐，您是想要哪一种奴隶？”皮埃尔问道。
“我要个暮精灵，必须是女孩。”埃洛希露脱口而出，随后补上一句，“新鲜的。”
皮埃尔愣了两秒，缓过神来说道：“确实有，不过听您的意思……请您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干涉您的爱好，只是如果玩得太过火，记得事后谨慎处理，不然追究下来，我们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阶梯到了尽头，眼前赫然一道上锁的铁门。两旁各有一名高大的男子，都有着栗发和一对尖耳，手执黑色的石制长矛，一眼可以看出是灰精灵。女孩一言不发，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到皮埃尔手里。
他打开钱袋，顿时两眼冒光，欣喜地收下，说道：“圣精灵大人们就是爽快，这就给您挑最好的！”
她报以看猴一样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是约定俗成的定金而已。
铁门打开，埃洛希露随着皮埃尔的脚步，向深处走去，两名守卫也紧随其后。昏暗的灯光下，透过铁门的缝隙，看到无数被囚禁于此的奴隶们。双目无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放弃了一切的希望。
一行人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两天前到的货物，应该满足您的要求。”他说道。
见埃洛希露毫无反应，他又装作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按惯例，这类特殊商品到货后，需要花一周时间修理、验货，在这之前一般不会出售。当然，因为您是圣精灵，是尊贵的客人，只要您想买我们就卖，只不过现在会有点贵，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其他便宜的……”
“不必了。”埃洛希露斩钉截铁地说道，“开门，我要看一眼。”
皮埃尔只得照做。打开牢门，点亮油灯，室内亮堂了起来。
铁链哗哗作响。
褐色皮肤的少女，一头蓬乱的黑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周身上下只有少的可怜的布料敝体，在这寒冷的地牢中冻得通红。她手脚捆着锁链，连在墙壁和地面的铁环上，刻意调整过的长度令她无法既无法站直，也不能躺下休息，只能蜷缩在原地。看到埃洛希露，她慌忙地想要后退，却只是徒劳地贴上身后冰冷的墙壁，手足拼命挣扎着，铁链依旧稳固。
迎着女孩惊恐的眼神，埃洛希露凑了上去，摩挲着她的脸颊。被束缚的女孩不住地颤抖着，热泪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一丝声响。
“看上去很好吃。”埃洛希露又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安抚道，“别害怕，我马上把你接走。”
“圣精灵大人，您看完了吗？”皮埃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埃洛希露没有搭理后面的家伙，在女孩耳边轻声问道。
女孩犹豫不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蹦出半个字来。
“你说出名字，我才能救你。”她牵起女孩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只有一次机会。”
“我，我是卡妮娅……”她忽然鼓起勇气，虽然声音很小，还是一字不差地让埃洛希露听清了。
“我是埃洛希露，叫我希露就好。”她说罢，松开手，慢慢起身。
“您好，不要和货物有太多交流，会很麻烦的……”皮埃尔提醒道。
埃洛希露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我要这个了。”
皮埃尔满脸堆笑，掏出名册和账本，一边算着，一边问道：“好的，价格是一千两百银诺比，您是用古尔金币还是用卡塔瓦恩的金诺比……”
“好问题。”希露漫不经心反问道，“这里就你们三个了吗？”
“是啊，今天只有您一个客户……”皮埃尔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
埃洛希露身边升起暗红雾团，随即浮至半空。白色衣裙褪色化灰，变成阴沉的黑色。雾气点点滴落，化作暗红色的荆棘与月弧，于全身各处留下深深的烙印。头顶多出一条鲜红的缎带，于无风的室内兀自舞动，与雾气融为一体。
“你不会以为我真会掏钱吧？”她笑道，伸开手臂，一道猩红的圆形法阵凭空升起，“我可不是什么圣精灵。我曾是人类，而今被你们称为‘魔女’。下辈子记得认清了。”
其中一名守卫反应过来，奋力掷出长矛，刺向埃洛希露的胸膛。数股雾气突兀地聚作一团，将袭来的长矛吞噬。片刻后，只听一阵呼啸的风声，长矛从背后贯穿那名守卫，正中心脏。
“晚安咯。”
法阵中浮出一颗巨大的火球。另一名守卫被吓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皮埃尔则不顾一切地向门口逃去——
一瞬间，火光冲天。火球瞬间砸向地面，碾着两人冲出门外，撞到墙面上，而后剧烈地爆炸。待烟雾散去，地面遭到冲击的部分全部塌陷，墙上也赫然炸出一个深坑，留下两道浅浅的黑印。
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落回地面，向卡妮娅走去。可怜的孩子，也被刚才的场面吓得不轻，看到埃洛希露走来，竟然失声痛哭。
红雾聚集于手心，化作一把利刃。希露利落地斩断铁链，将卡妮娅抱进怀里。这样看来，卡妮娅的身材比希露还要像小孩一些。
卡妮娅还在哭着。希露隐约又有些头痛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别哭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得一把抱起卡妮娅，冲出门外。
火把将室内映得通红。从那扇铁门，唯一的入口处，涌进闻声而来的守卫，都是皮埃尔的同伙。刀剑闪着寒光，向两位少女步步逼近。
希露再次握住卡妮娅的手。
“我答应要救你，说到做到。”
虽然这样说，她仍然读出了卡妮娅那不安的眼神，感受着她浑身恐惧的颤抖。她回以淡淡的笑容，说道：
“放心，对付这些杂鱼，根本用不到手。”
无数暗红色的雾团，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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