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受到惩罚，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许多。
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平息眼前骑士的愤怒，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取悦这个男人。
不要生气。我会听话…所以不要生气。求求你。
我很想要不顾一切地道歉。但恐慌在蔓延，心跳声仿佛变成固体。
本来已经到达嘴边的道歉话语，此刻却被因为紧张而收缩的喉咙给堵回去了。
“唔。”
我抱怨着如此懦弱的自己，而最终，心中这一切情绪都指向绝望。没办法，我只能无助地闭上双眼，咬紧牙关，低下头，悲哀的等待着惩戒降临。
但就在这时。却又听到骑士一声悠长的叹息。
“嗯。还好，已经退烧了。”
“？”
骑士的手依旧在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他没有责备我，也没有惩罚我。
不过退烧…是什么意思？
没有遭到责难，我有些疑惑不解。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睁开眼眸。
与此同时，我看到骑士的手掌从我的前额放下来，他重新拿起放在一旁桌面上的臂铠，又重新套在手上。一件一件将臂铠上那些固定用的皮革再度扣紧。
似乎骑士刚刚之所以会脱下臂铠，只是为了用手抚摸我的额头，为了看我的体温有没有恢复正常。而不是打算对我做那些很糟糕的事情。也不是为了惩罚我。
这和我想象中会发生的事，有很大的差距…
“小姐，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
或许是看到我惊魂未定的眼神，骑士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全身上下都穿戴封闭式的钢铁盔甲，就算是挠头也只能挠到自己的头盔，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是这样的，你昨天路过我们这的根据地。当时你发着高烧，还晕倒了，外面还下着大雨，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我们这里休息。”
骑士压抑住自己嗓音的颤抖，沉吟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便继续说：
“你放心吧，我呢，是光明圣庭的骑士。虽然光明圣庭在你们异族眼中的风评一直很差，但自从十多年前理想城陷落，战争停止以后，圣庭也改变了许多。”
“现在的圣庭虽说还有一部分激进派依旧对异族抱有反感，但大多数人还是会理解和包容异族的。”
“总而言之就是，已经没事了，女士。恭喜你走出污染区，欢迎你来到光明圣庭引导下的波华公国，欢迎你来到第三根据地，你安全了……”
“以及，愿神的光芒能庇护你我。”
说完，骑士用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骑士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但他似乎并不是很擅长言辞，说话的时候，总是干巴巴的。
而他所说的那些内容…什么‘光明圣庭’‘异族’‘波华公国’‘污染区’…也都是我不曾听说，也不曾知道的名词。
只有在那些山贼的记忆里，的确有一些零碎的支离破碎片段，讲述了现在世界的格局。
但那些内容过于离谱，以至于我一直将它们当作是幻觉。
又或者是山贼嗑药磕高了精神崩坏后的产物。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还是说，这些又都是梦？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能感受到骑士这番话语下，蕴含的善意与尊重。
他并没有像那些山贼一样把我当作物品或是战利品对待，而是将我当作了活生生的人。
尤其是骑士的那句“你安全了”，在他说话的瞬间，我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玛奇的影子。
想到这，我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墙壁。
在小小的灵堂中央，爱丽丝和玛奇的照片还挂在那里。
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眼前的人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相像。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陷入了一个什么循环。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头有些痛，而就在这时，面前的骑士突然干咳一声。
不同于刚才略显沉重的氛围，他再次挠了挠自己的头盔，尴尬道：
“呃，另外就是…那个，你现在身上的衣服是我帮你换上的。”骑士说。
“抱歉啊，因为你原先的那件斗篷已经烂掉了，所以我就擅作主张帮你更换了一下。啊，不过，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占你的便宜，在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绝对绝对没有乱看…”
“…”
说到这，骑士瓮声瓮气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视线。
“呃，倒也不是说我绝对没有乱看吧，毕竟小姐您的样貌的确是我生平未见的漂亮，我也没有忍住好奇，就多看了两眼，可我保证我……呜哇——！等等！！！我到底说了什么？光明女神在上，我的这张嘴啊！可不可以把我武艺上的天赋分给我的嘴巴一点儿？总之就是……那个，就是…该死这里到底该怎么说啊？”
…
在失语后，骑士仓皇失措地试图解释着什么。不过他的解释相当差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看上去又有些像是爱丽丝了。
看得出来，骑士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我能够安心和放松下来。
虽然他说的那些内容的确让人很想要对他吐槽。
但是，对于像他这样笨拙的向他人展现善意的人，我并不讨厌。
不如说，我很喜欢。
“…谢谢。”
于是。我几乎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对骑士小说道谢。
虽然声音还是很小，虽然我是低着头，没有正面去看骑士。
但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虽然在道谢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和骑士产生更多接触。
不过幸运的是，骑士的听力很好，他很轻易地听见了我的话语。
“呵，不客气。”
骑士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或许他是真的很不擅长和人交流吧？在察觉到我的精神稍微变得安定下来后，骑士也放松许多。
之后，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衣柜。
“对了，这位小姐，你现在身上的衣服虽然比昨天晚上的像样，但果然还是有些单薄吧？”骑士说道，“那边的衣柜里，有我妹和我妈以前的衣服，都是干净的，已经没人用了。你可以先穿那些。她们不会介意的。”
“另外二十分钟后，我们会吃早餐。今天的菜谱是土豆泥、米粥、还有培根肉片。不是什么精致的东西，你想吃也可以下楼与我们一起吃，如果你不想下楼，我也可以给你送过来。”
“当然，你要是想就此离开，也可以换完衣服就直接走人。”
“我不会拦着你。如果你信不过我，那边的窗户也是打开的。只不过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你爬窗户的时候要小心窗板，那玩意儿可能有些滑，嗯，我小时候没少摔过…”
“大概就是这些了，剩下的，您请自便吧。”
“…”
骑士又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说完这些，他突兀就离开了房间。
期间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回复他的机会。
“…”我愣愣地看着骑士离开的方向。
说起来，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位骑士先生叫什么姓名。
真是一个…怪人。
雨还在下。水雾迷濛的窗外，时不时就会有闷雷声从远方的天际飘来。
骑士离开后，房间里又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坐在床铺的角落，视线从玛奇与爱丽丝的照片上收回来。
尽管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懂。
但是。算了。
随便吧。
低头看向自己修长的双腿，以及白嫩的肌肤，我轻轻地挪下床铺。
唉，就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一场注定会醒来的梦，那又能怎样呢？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
记得在那个故事的结局，女孩儿燃烧了蜡烛，获得了虚假的温暖，最后却冻死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寒夜。
很多人都说那个童话是个悲剧，包括以前的我也这样认为。
但现在看来，至少那个小女孩她获得了幸福，不是么？
哪怕是虚假的幸福。
…
慢慢地，脱下衣物。
在灰蒙蒙的窗前，我望着屋外的雨。
光洁的肌肤，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空气中。
倒映在窗户里就成了好看的、白皙的影。
雨水被风吹拂，窗户表面留下一条条水线。
仿佛是落墨的凌乱画卷。
看上去，真是诱人。
不远处窗外，有一株古老的槐树，枝繁叶茂的树杈中央，落着一只漆黑的乌鸦在那躲雨。
歪起头，梦魇一般的黑色眼珠紧盯着我。
似乎是在好奇站在窗前的这个人类在做什么。
我轻声叹息。
事到如今，我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少女的事实。
但事实就是事实，上天也从来都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不再思考复杂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打开一旁的衣柜，开始挑选那些衣服。
从那些花花绿绿、属于人类女性的服装中。
我一边挑选着。
一边在心底默默祈祷。
拜托了，命运啊。
请不要再伤害我。
哪怕欺骗我也可以。
请不要熄灭我的小火柴。
也不要让我，再回到那痛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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