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头发的中年文人叫马春生,是黄镇长的小舅子,少年时读了不少书,但却没派上用处,随着岁数渐长,腹里的文章发酵成一肚子坏水儿,恰巧他有个姐姐嫁给了桃源镇的镇长,也算是时来运转,平日里就在镇长府上做一些文书工作,众人都尊称他为一声马师爷。
“你是道士?”马师爷看着林间,有些不敢相信。
面前的这个少年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而且连道袍都没穿,哪有半点道士的样子。
林间点了点头,“小道来自两仪山。”
“两仪山?没听说过。”马师爷说。
“两仪山离这里有千里之遥,我云游四方,走了很远才来到了此处宝地。”林间回答道。
“你的道袍呢?”
“路上丢了。”
马师爷见他理直气壮,应答如流,索性心一横,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点了点头,“行吧,那你随我来。”
院子里着实气派,整整齐齐陈列着大棵的盆栽,地上铺着讲究的四方青砖,凉亭假山鱼池,应有尽有,比起现世的那些豪宅也不遑多让。
跟着马师爷走进了里屋,林间看到正堂的太师椅上坐着个穿着富贵的胖子,现在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镇长,这位是两仪山来的道长。”马师爷说。
那胖子抬起头,小眼睛里仿佛突然放出一道光,“真是道长?坐坐坐。”
他也没听说过两仪山的名号,不过能以两仪命名,想必非比寻常。
“还不快给贵客沏茶。”黄镇长小眼睛一瞪,终于有了些官大人不怒自威的样子。
家丁搬来一张椅子,又上了盏新茶,林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看着黄镇长,也不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露了怯,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黄镇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觉得这个少年过于年轻,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于是犹犹豫豫地开口,试探着问道:“小道长师承何人啊?”
林间面不改色地说道:“家师裴照裴真人。”
黄镇长自然不可能听过老裴的名字,但见他一脸生气,心上的疑云便稍稍驱散了些。
“小道长能否露一手?毕竟此次寻找能人异士,所为的不是小事。”
原来在这等着呢。
“理解,理解。”林间点了点头,轻轻耸了一下肩膀。
小白刚才一直隐着身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觉,被林间这么一抖,就被吵醒了。
它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林间对它使眼色,于是就了然了。
这是要它配合着演戏呢。
林间起了身,走到了院子里,从盆栽里摘下一片叶子回来,扔到了地上。
屋子里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到底要显什么神通。
小白鼓起腮帮子,往地上狠狠一吹,那片树叶顿时飞出去老远,这样还不够,小白又抓着叶子,在屋子里到处乱跑。
在众人的眼里,便好似这叶子无风自动,在空气之中飘飘摇摇一般。
“此为呼风。”林间说。
本来小露这么一手就可以了。
但小白看到桌子上有一盏茶,是用上好的山茶泡制的,飘着袅袅的清香,正巧口渴了,便跳上了桌子,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刚泡好的茶岂是这么容易入口的,被烫了这么一下,它白色的小脸瞬间变红,过了一会儿,噗嗤一声把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正好喷了伸出脑袋研究叶子的马师爷一脸。
“……这叫唤雨。”林间说。
哎哟,这雨怎么是烫的,还有一股茶香。
马师爷擦着脸,百思不得其解。
约莫是玩累了,小白的身形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解除隐身状态。
林间注意到黄镇长的桌子上有还有一碟爆黄豆,于是拿出来一颗,扔在了地上,这时候小白也正巧现出了身形,把黄镇长吓得跳了起来。
“……这叫撒豆成兵。”林间说。
吃完地上的黄豆之后,小白又跳到黄镇长的桌子上,把剩下的黄豆也吃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林间的召唤下,变回了白色的笑脸标记,回到了手背上。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可是正统的道门秘术,虽然着实简陋了些,但也足以证明身份了。
黄镇长回过神来,朝着林间问道。
“小道长可有降妖除魔的法器?”
“自然是有。”林间掏出别在腰间的千机棍,“此物名为降魔棍,能令鬼神辟易。”
这话算是他进屋后说得最真的一句了。
此刻黄镇长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看出来面前这个年轻人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但东西又着实不多。
换句话说,让他与这个年轻人较量一番,肯定会被打得满地找牙,但若是让那些可怕的东西碰见了,胜负在谁之手可就难说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敢问小道长法号啊?”
这下林间有些为难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件事。
他吭哧了一会儿,才给出了答案,“贫道法号三有。”
“三有?”黄镇长沉吟了一会儿,“这该如何解释啊?”
林间镇定自若地解释道:“道家三宝,精,气,神,所谓三有,一为有精气,二为有精神,三为有神气,此乃我等修道之人的毕生追求。”
黄镇长恍然大悟,“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让我长见识了。”
绝活见识了,来路也摸了个大概,黄镇长思考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三有小道长,那就麻烦你了。”
咕噜噜,林间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黄镇长是个识时务的,“咱们边吃边说。”
时值中午,黄镇长支使下人安排午饭,他带着林间来到别院,因为来不及先做,便让人去镇上的酒家买点好吃好喝的,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林间这些天虽然有了些进账,但也只够时不时给阿满家的饭桌上添上两个荤菜的,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番阵势,他正在觉醒期,还没停止长身体,饭量本来就大,闻到饭菜香,馋虫就被勾了起来。
“小道长能吃肉吗,要不我让人把荤腥撤下。”黄镇长说。
林间摆手笑道:“我们没这规矩,多吃肉才能强身健体。”
黄镇长点了点头,宣布开始吃饭。
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林间埋着头苦吃,肘子与猪蹄齐飞,鸡腿共蒸鱼一色。
看到林间的吃相,黄镇长有些惊讶,小镇的酒家水平他是知道的,做的也就那么回事,莫非这次知道有贵客驾到,改进了厨艺?
黄镇长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马马虎虎,无功无过。
这些天他愁得饭都吃不下,更觉得桌上的菜寡淡无味了。
马师爷想给林间敬酒,但一直插不进去,林间夹菜之时看到马师爷欲言又止,于是笑了笑,我们虽然不忌荤腥,但是忌酒。
马师爷只好讪讪把酒杯往后挪了挪。
马师爷瘦,胃口也不大。
黄镇长胖,但却没胃口。
这一桌饭菜,几乎全进了林间的肚子。
吃饱之后,林间打了一个饱嗝。
黄镇长说:“三有道长,吃饱了没有,若是没吃饱,可以再点些。”
林间连忙摆手,“饱了饱了。”
“那咱们就开始谈正事了啊。”黄镇长说。
他重重叹了口气:“三有道长应该看到山上的路被封了吧。”
林间点了点头,“听说是因为山上有伤人的大虫?”
“唉,哪来的大虫啊,那只是应付镇民的说法。”
“嗯?”林间挑起眉毛,“此话何解?”
黄镇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山上……有鬼。”
林间点了点头,在来此之前,他已经隐隐猜到了。
但黄镇长接下来的话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止有鬼,还有黄皮子,狐仙和其他各种妖魔鬼怪。”
“而且我怀疑,有一些,已经进了这个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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