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丈，你帮我捏个风筝吧。”
少女待面上的红晕褪去，才缓缓开口。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应了一声，便开始摆弄起他的那套家伙来。
轻轻一拨，铜锅下的炭火便绽放出炽热的红来，将里面的糖稀煮地咕噜冒泡。
轻轻捞出一勺糖稀，老者便伏在案板上勾勒起来。
摊主明显是深谙此道，只寥寥数笔，一架风筝便有了大致的轮廓。
“祝姑娘，为什么是风筝啊？”
楚歌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顺带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本以为祝澜会让摊主画一只小喵那样的灵虎，又或者是一些与她爱看的话本相关的元素，没想到会是一只风筝。
“风筝不管飞得多高，都会回到主人的手中。”
祝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快要成形的风筝，脸蛋被炭火的微光映得通红：“只要风筝的线不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人的记忆就像风筝的线。”
“不管分开多久，分隔多远，只要记着相处的那段时光，就不会走散。”
“喏，你们要的风筝。”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祝澜的抒情，摊主直起身来，将已经完工的糖人递到二人面前。
毕竟年事已高，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是累得够呛。
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水，老者露出一个朴实的笑：“承蒙惠顾，三枚铜钱。”
“嘶，这么便宜……？”楚歌惊呼出声。
要知道对方所说的铜钱就是楚国最低面额的制式货币，这个价格低的有些夸张了。
要知道，刚刚路边小摊上散发着诡异香味的不知名肉串，都得五枚铜钱一串呢。
“小老儿也活不了多久了，出来画糖人也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要那么多钱又带不进棺材去。”老者洒脱地笑笑，不以为意。
祝澜拦住想要付钱的楚歌，从袖口摸出了五个铜钱：“大晚上出摊不易，老丈且都收着。”
老者见少女言辞恳切，倒也没再推辞，便微笑着接过铜钱，将那粘着风筝的竹签塞进祝澜手中。
眼见着天色已晚，应该再等不来什么生意，摊主便有些费力地将画糖人的小车叠起，看上去是准备收摊了。
“老丈，你怎么一个人出摊，家里人不来帮衬下吗？”楚歌见他一个人有些困难，便凑上前去帮忙：“还是说，今天他们没空？”
“走啦，都走咯……”
在楚歌震惊的眼神中，老者苦笑着摇摇头：“大水刚褪，老婆子就病倒了。托人找白莲教的圣使求来了符水，也没能救回来……”
说到这里，老人干涸的眼眶中似乎多出了几滴晶莹，在周遭的灯火下闪着亮光：“估计是老婆子福薄，命里活该如此，也怨不得他人。”
“至于我们的两个孩子，早就在当时抗洪时，就死于山崩了。”
“不过楚王虽然素来严苛，对牺牲在抗洪中的徭役家属，还是颇为体恤的。”
“给了我们整整五吊钱呢。”
“呵呵，五吊钱……小老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我现在都记得官府差人来告知他俩死讯的那一天，老婆子直接就哭昏过去啦……而我，就一直盯着那白布包起来的五吊钱发呆。”
“老婆子醒了就埋怨我，只知道盯着钱看，自己儿子死了都不知道哭。”
“殊不知我当时望着那白布，心里想的全都是我那两个儿子啊……”
“山崩现场那儿，什么东西都被砂石土浆埋得死死的，我拿着那块白布，想去把他们的尸身盖起来捞回家，都找不到哇……”
一切安慰的话语在此时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望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楚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连扑面而来的麦芽香气中，都莫名地夹杂了些苦涩。
见他这幅模样，老人反而摇头笑了起来：“小老儿自己都不怎么难过了，你怎么还难受起来了？”
老者轻轻拍了拍楚歌的肩膀，反倒宽慰起他来：“你还年轻，应当向前看。”
“向前看……？”
楚歌正喃喃自语，却发现祝澜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自己跟前。
“小楚歌你看，老丈画的这个风筝还挺精巧。”
少女笑着将那根顶着“风筝”的竹签交给楚歌。
楚歌接过竹签，其上还带着些许少女掌心的温热。
望着精致的小风筝和少女美好的笑颜，楚歌一时间有些失神。
“你看，这个风筝也有线哦~”
祝澜笑眯眯的指着他手中的竹签。
顺着少女的指尖望去，小小的风筝尾端果然有一根细细的线正飘扬着。
仔细一看，那其实是一缕极细的糖浆，不知是否摊主故意所为。
“风筝的线总会在。”
“我相信小楚歌你消失掉的那些记忆，一定也会回来的。”
祝澜一改平日里的欢快跳脱，望向楚歌的眼神中满是真诚。
“祝姑娘……”
见她这样，楚歌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所谓失忆的真相了。
就这样一直“失忆”下去，或许也挺好的吧……
“谢谢你，祝姑娘。”
二人正准备继续前行，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声冲天而起。
灿烂的烟花绽放在另一片街市的上空，金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夜空。
“好漂亮！”
祝澜欢呼雀跃起来。
这次下山，对喜爱热闹的她来说真是赚大发了。
“阳春三月，怎么还有放烟花的呢？”
摊主啧啧称奇，也停下了手上收摊的动作，跟着两个年轻人一道看起了烟花。
只是这阵烟花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十几发后，便再无动静了。
“小楚歌，你看那些祈天灯，好漂亮！”
祝澜刚有些丧气，突然又惊喜地指向天空。
原来还不止烟花的吗？
楚歌望着那些从天际线上不断向上升起的橙黄色小点，有些诧异。
祝澜口中的祈天灯，也就是所谓的“孔明灯”，只是此间并无诸葛武侯这等人物，自然也就回归了原本的叫法。
刚想说些什么，楚歌的心头突然浮现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被紧紧地攥住了心脏一般，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呼吸。
刚刚那一瞬间，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他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
不知为何，即便是楚歌结丹期巅峰的视力，也完全看不清那身影，朦胧间只觉得应该是个白衣女子。
白衣……
“小楚歌，你怎么了？”一旁的祝澜发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开口：“你的脸色突然好难看……”
“祝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顾不上祝澜惊讶的表情，楚歌大步流星地追逐这那道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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