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怎么自责,也晚了。
一粒卑贱的微尘,本来就不应奢望温暖,能够诞生于此,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落日的余晖,无情地嘲讽少年的徒劳。他苍白的面容下,是无法掩饰的憔悴与疲惫。
迎着渐趋沉寂的微风,沙曼低下头,自嘲般地看着那只隐隐作痛的手臂。
寒冷和潮湿蔓延至头脑,一点一点地夺去残存的热量,渐渐地连思绪也渐渐变得杂乱无绪。
沙曼只听得到颅内嗡嗡的响声,血液的流淌、心脏的鼓动已经成为了这处灰暗角落的主旋律。
天穹之外,是渐没的黄昏,无力地洒下赢弱的光,倏忽间被染成了灰暗的色调。
无名的沙砾摇曳在碎裂的缝隙之间,落下几点微小的黑影,漫无目的地随风漂泊。
苍凉地铺散在这片土地上,从诞生到入土,神赐予了世间美好,却忘记了给予世人刻骨铭心的痛。
天灾降临的日子,神剥夺了他给予世人的恩赐,于是“幸福的闹剧”落幕了。
婴儿在啼哭,老者在哀叹,这片土地的时间戛然而止,它所见证过的无数生老病死都在魔力灾变中,化为了无名的尘埃。
脆弱而易碎,转瞬即逝,生命本身是如此的渺小。
四处都是血肉尸骸,食腐的秃鹫乌鸦争抢着啄食残缺不全的尸体,黑色的羽毛上沾满了赤红的血浆。
骨骸披着泥浆, 干涸凝固的血液深深地渗入破碎的土壤。
凄哀的风裹挟着沙砾吹拂而过,仿佛在为逝去的冤魂奏响最后的挽歌。
沙曼合上了疲惫不堪的双眸,不忍目睹这支离破碎的炼狱。
“赐给死者新的生命,却要让他再次去见证死亡的炼狱,这本身不是太过讽刺了吗?”沙曼咽下喉咙中的血沫,喃喃自语,“魔女小姐,您给予我的恩赐是不是太过残酷?”
※※※
【索恩托姆】是这个饱受灾难蹂躏的世界的名字。
本身并不具备孕养生命的条件,甚至最初的“它”仅是无垠虚空深处的一团不可认知之物。
硬要找出几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超脱了时间概念的不朽”。
“它”不具备意识形态和生命形式,除了永恒的存在特性,【索恩托姆】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
当然,那是连诸位伟大的存在都还没有诞生出最初意识的时代。
在见证了无数次毁灭与新生后,不朽的“它”逐渐进入了伟大存在们的视线。
其中一位致力于探索未知神秘的存在对【索恩托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将【xxx位面的xx】融入到这永恒存在的不朽中,创造出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奇迹。
本不属于这里的规则暂居于此处,诞生出了养育生命的基础,其名为――【灵魂】。
那是万物最初的起点,是供养生与死的根系,也是一切奥秘的终焉之所。
可就是这份伟大的奇迹,却在诞生之初就被它的创造者打上了象征枷锁的烙印,连同它的副产物一起被伟大的存在们一同放逐到了时间的尽头。
无数个纪元过后,拥有“永恒”与“生命”这两种特性的【索恩托姆】孕育出了罪业与善的始祖。
他,抑或是她。
那位生命之祖的降生预示着欲望的根源开始蔓延,伟大存在们一直忌惮的时代到来了。
――『遗忘了美德之后,卑微的凡物们抛弃了曾经视为唯一的信仰。』
――『永恒的生命终是虚妄,划清界线的使者将会不灭的烈焰与锈蚀的骸骨降临始源的圣城。』
――『第一轮清洗,那一日毁灭聚落、国度与文明。』
――『第二轮清洗,那一年剿灭罪业、恶德与不洁。』
――『第三轮清洗,那一纪裂解过去、现在与未来。』
――『三轮清洗过后,使者唤醒生命之祖,共同为这凋零的世界带来真正的曙光。』
生命永存的“神话时代”逝去之后,是万族同辉,共尊同一先祖的时代,各式各样不同的文明在【索恩托姆】的土地上盛放。
各族拥有着同一位先祖,却发展出了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文明。
随着时间流逝,微小的分歧逐渐演变为巨大的沟壑,昔日一同言笑的各族之间有了或大或小的嫌隙。
就在这个时代,伟大的存在们离开了,久受镇压的恶意再次染指这片最初的净土。
各族只是窥见了“外来者”万分之一的恐怖,却感觉像是同时面对着数位伟大存在。
那是如深渊般永恒存在着的恐怖,钢铁般坚硬的意志也会在接触到它们的瞬间化为灰烬,连至高存在的化身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口粮。
在这等超越理解的存在面前,升起一丝反抗的念头都只能算是玩笑。巨人不会俯下身子去在意蚂蚁的想法,他所在意的仅仅只是征服与吞噬。
冒险与其周旋,并最终获悉一切的生命之祖启动了最后守护【索恩托姆】的手段。
以“真正无限的生命”为祭品献上,恳请根源的支柱将“外来者”放逐并禁锢至未知的终焉。
万物的父与母,以他(她)的生命为代价,结束了这次灾厄。
可这场灾厄的休止符,却远远未曾降临。
断层的文明、间歇爆发的天灾、不断渗透灵魂的恶意……
在生命之祖的眼里,【索恩托姆】已经被绝望的颜色所覆盖,阴影之下不会有任何的未来。
无数个纪元飞逝而过,失去了庇佑,曾经辉煌的文明都逐渐走向末路。
唯留几朵黯淡的火苗还在冬日的寒风里苟延残喘。
※※※
“咳……咳……”
沙曼虚弱地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口腔里充满了铁锈的气味。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整天窝在书桌旁的学者,体质虚弱是正常的事情。
连续这么多天不吃不喝,没有倒在路上已经不错了,就算是强壮的巨人也吃不消这样的折磨。
我还撑得了多久?
沙曼不曾考虑过。
或者说他连考虑这个问题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下。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找到自己的妹妹,然后带她离开这个崩溃的城市。
“该死的!”沙曼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斗大的雨点落在长袍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仿佛要将他彻底压垮。
快到了,再给我努力一点。
就这样止步……我可接受不了!
紧紧捂住自己的心脏,脸色苍白,一丝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沙曼只是用衣袖轻轻擦去了。
糟糕的状态早就不允许沙曼做任何的事情了。
每迈开一步都在牵动着几近破碎的脏器,覆盖在伤口上的血痂被雨水打湿,如同暗黄色的破布一般遍布各处。
重伤成这个样子,一点轻微的运动都有可能留下永远无法治愈的顽疾。
沙曼明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一部高效运转的机器始终会有它崩溃的时候,掩饰异样的声响是徒劳的行为。零件锈蚀到没法使用的那个瞬间,曾经强健的结构就会出现故障。
然后,从内部开始解体。
其实在第一个零件掉落的时候,机器就已经死了。
沙曼在学府里见过这样一部老旧机器,和他一样濒临崩溃。
精灵的附魔止血布还在发挥着作用,经历了几天的时间,药效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一直被抑制着的伤势开始恶化起来。
右手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地抽搐,连剑都不能好好握住,陷些掉落到地面的夹缝里。
“还有一个街区。”
“我来了……”
“哥哥带你离开这里……”
沙曼笑了起来。
狼狈不堪的外表让这突兀的笑意显得毛骨悚然,犹如厉鬼的尖笑。
突然,沙曼眼前一黑,像是失去所有的支撑,栽向右侧的墙壁。
大概是因为结构不太稳定,墙壁被压垮了,沙曼整个人陷入了瓦砾堆中。
雨水落下,水汽弥漫,肆意地卖弄着它的威武。
“哈哈哈……”
他还在笑着,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废墟中。
不过这怪异的笑声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
伴随着暴雨的冲刷,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迅速地开裂。
“噗!”
一口鲜红的血液从嘴里喷出,混杂了部分破碎的脏器,连带着生的希望,在无情的暴雨里绽放成死亡的盛宴。
无数躲在暗处的魔物兴奋地抬起他们猩红的眸子,此起彼伏的尖啸预示着一场盛宴的到来。
湛蓝色的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涣散无神的眼睛里仍旧燃烧着那份坚毅。
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肮脏的泥水。
染红废墟的事物,不是少年的血,而是他那份让人心疼的执念。
大快朵颐的时间就要到了,魔物们垂涎三尺的猎物终于落网了,忍耐的捕猎者们躁动不安,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嗜血冲动,想要冲上去将美味可口的猎物彻底撕碎。
零零散散的几头魔物收拢了包围圈,接着是更多的魔物。
在沙曼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被魔物们当做了可口的美食。
近在咫尺的尖牙凑近了沙曼的衣袍,几头魔物呼出的腾腾热气吹乱了长发,散发出恶臭的涎水滴落在疲惫的眼角边。
什么都做不了。
沙曼的嘴唇还在轻微地翕动,吐出几个微弱的音节,那是他一直在找寻的少女的名字。
下一秒,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咽喉被扑上来的魔物彻底咬断,血液如同喷泉般喷出,染红了魔物们的身躯。
一朵妖冶的红玫瑰绽放在这片血与风的废墟里,很快又回归了被仁爱地母的怀抱中,如同一场荒诞诡谲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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