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有一座古老的立式时钟，钟摆很长，几乎接近地面。克洛伊莫名觉得它比正常时间要快，计时不准。海克托跪在立钟旁边，侧耳认真倾听每一秒机械声。“你的感觉很准确，克洛伊。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海克托打开外壳，将内部结构展示出来。“看这个，它应该向右旋转两圈；零件松了而已。”
急切的门铃声催促着室内每一个人。一位瘦削颀长的绅士走了进来，从他激动的语气中可以窥见事态紧迫。“先生的乔伊出现了一些问题，先生请你们立刻过去。不必担心怎么过去，车早已经备好。”
海神立即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下，迅速穿好。“兽医邦德的第一个工作，这么快就来了。”他拉起克洛伊的手就跟着来者往外走。
四人上车坐好。“我们去哪儿？”克洛伊问道。
绅士将车速提得很快，“月芒谷地，那是先生的庄园所在。我是管家艾伦。”
海克托坐在副驾驶，海神和克洛伊并排坐在后面。“乔伊是什么？”
“刚才忘记告诉你们了，乔伊是先生的宠物狗，一只黑狼犬。”
“感谢告知。”
庄园之门已提前为他们打开，车辆长驱直入，在房屋正门前停下。
克洛伊打开车门。一位男性面带礼貌的微笑，站在门前迎接兽医们的到来，克洛伊能感知到他此刻的焦虑——微蹙的眉头出卖了他。身高目测一米九多，笔直的长腿与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相配，衬衫、领带、西装马甲、灰色毛呢外套、链式胸佩。他静立着，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塑，而且，还是一座十分年轻的雕塑。
克洛伊的目光落定之后，高声惊呼：“西格弗雷德！！”
庄园主人见到克洛伊，也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克洛伊？”
西格弗雷德是克洛伊以前的学长，比她年长两岁，不过后来转学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听说他的家族很神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西格弗雷德的所有表情都很克制，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让海神十分不适，他轻咳一声。西格弗雷德这才将目光落到海神身上，眼中依然跳跃着光亮。
艾伦面色紧张地跑过来，“先生，庄园的供水系统突然失灵了！”
“我可以帮忙看看。”海克托自告奋勇地随同前往，和艾伦一起离开了。
“您是兽医吗？”
“是的，在下坎贝尔·邦德。”
“西格弗雷德。”他礼貌地与海神握手。礼貌，克制，虚伪。这是海神对他的印象。
海神对乔伊进行了全面检查，发现他的胃里残留着一根铁丝，这就是问题所在。凭借并不娴熟的技术和一点点作弊的魔法，海神很顺利地取出了它。
“太感谢您了，邦德先生。”他将他们邀请至客厅款待。
半个小时之后，海克托也回到客厅。
“我们很久不见了。”西格弗雷德仿佛对克洛伊的到来很热切，“天色已晚，你和你的朋友们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诊所里还有别的事，学长，很抱歉我们不能住在这了。”克洛伊回绝了他。
西格弗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的眼神变化又被海神敏锐地捕捉到。“真遗憾。那么，有机会多来这里玩，月芒庄园随时欢迎你们。”
“谢谢你。”
克洛伊和海神回到山姆诊所。海克托没有回来；他受到艾伦的邀请，留宿在月芒庄园了，以便随时观察庄园供水系统的修理结果。
“别以为我不知道西格弗雷德打的什么主意，”海神轻轻亲吻克洛伊的脸颊，“你要注意危险。”
克洛伊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痛才勉强停下。“事实上，我对学长而言，性别不对。应该注意危险的人是你，英俊的海神殿下。”
下午，海神正准备出门。他要去一个农场，给一匹难产的母马接生。海神刚出门就撞见慌慌张张的艾伦，果然，乔伊又出事了，不过问题不大，那匹正在痛苦分娩的母马情况显然更紧迫。海神答应艾伦忙完就立刻过去看望乔伊，艾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母马的状况非常不好。子宫扭曲，此刻正痛苦地侧躺在地。在这家农场花费的时间比海神预计的多出整整两个小时。当农场主微笑着向他道谢，他十分疲惫地走出农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世界填满昏黄的色彩。
还有乔伊。海神舒缓了一下微微发痛的额头，不知道现在月芒庄园那边是什么情况，想必他们此时应该在十分焦急地等待我吧。
其实这里距离月芒谷地路程很远，当海神抵达时，月亮和星星已经在天空中找准位置，闪亮登场了。柔和的月光倾泻于旷阔的山谷，安静而柔和地守护着月芒庄园的人们。
艾伦不在，侍者与女仆不在，只有西格弗雷德坐在沙发上等他。沙发扶手由象牙制成，繁复的刺绣图案彰显着庄园主人高贵的地位。今天西格弗雷德戴了一副金丝镜，细长的镜链垂到肩膀。
斯文，优雅，又伪善。海神将目光投向乔伊，它此时正在静卧于属于它自己的软垫上，无精打采地垂着尾巴。见到海神走进来，西格弗雷德将手中的红酒杯轻置在茶几上，起身迎接，脸上挂着在海神看来努力装作和善但其实虚伪的微笑。
“坎贝尔，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今天克洛伊没有一起来？”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西格弗雷德。诊所里有几只动物需要克洛伊照看。”
海神上前检查一番，发现乔伊并无实质病因，应该是受了冷风，体温略高，注意保暖再多加休息就能很快恢复。西格弗雷德礼貌地致谢。
西格弗雷德为他斟满一杯酒并递过来，干净的银白色手套妥帖地贴合于他的手指。“坎贝尔，这是月芒庄园新产的葡萄酒，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品尝呢？”
海神复刻出一个与对面男人一模一样的微笑，礼貌坐下。
他们开始聊天。从坎贝尔的兽医身份，聊到山姆诊所，聊到月芒庄园。
其实，海神无心作陪，他想早点赶回诊所。但是，这不是自己的生意，这是山姆伯伯的生意；山姆不能因为自己而流失客源。于是，海神放弃了提前告辞的想法，干脆放轻松与他交谈。
西格弗雷德优雅地取下金丝眼镜，嘴角轻轻上扬。
他笑了笑。讽刺，虚伪，高傲。
海神回应他一个微笑。预言，伪装，掌控。
西格弗雷德缓缓开口，“海神大人，您编造谎言的能力真让我佩服。”
他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海神警惕地与他对视，目光凌厉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双眼，再把对面之人牢牢钉在后面的墙壁上。“你是谁？”
海神的语调中分明带着质问，拷打，审判。
“我是西格弗雷德，月芒庄园的主人，月芒谷地的所有者。”
虚伪的微笑，如同平常自我介绍般的平静。
“你知道答案不是这个。”
同样礼貌的微笑，如同学校和蔼的教师般，引导学生找到试题的正确选项。
“抱歉，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好极了，西格弗雷德。
我要自己寻找。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阁下的葡萄酒并不纯正，里面混合着血液。虽然我并不清楚是什么血液。”海神继续审视面前的人，“关于你的身份，我已经有了猜测，现在只需验证。”
“验证？”西格弗雷德悠然地翘起腿，露出纤细的脚踝。“使用你引以为傲的魔法吗？”他冷笑一声，“用魔法对我们这些不能使用魔法的可怜人进行压制，我可不认为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不。不需要魔法，就足够了。”
酒杯在剧烈的交战中被掀翻在地，流出的液体将地毯染成绯红。
月芒庄园一片死寂。
西格弗雷德被粗重的银链捆绑在椅子上。
这里是他的书房，此刻他却作为被讯问的囚徒，被面前高高在上的客人审判。
午夜的钟声响起，夜莺的歌喉短暂地唤醒静寂，又在一望无际的暗夜中归于湮灭。
“西格弗雷德。”海神睥睨着他的囚徒，暗色深瞳映射着微光。“午夜已经降临。看看你自己吧，隐瞒是最愚蠢而徒劳的选择。”
海神说得没错。过分苍白的皮肤，变得血红的瞳孔，自动长出的尖牙，昭示西格弗雷德至死也无法掩盖的事实——他是吸血鬼。
“那么，请允许我继续寻找阁下身份的印记。”海神踱步至他的面前，扯下他的领带，毫无阻碍地将上半部分衬衫前扣解开。“听说，血族的印记大部分存在于胸前，上臂，与颈后。”他扯下囚徒的衬衫，手指在他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游走，“哦，果然在这里。没有想到，弗雷德罂粟家族在消失多年后再次出现。”
颈后的肌肤很敏感，西格弗雷德不安地扭动几下身体。
他讨厌海神如此轻薄的侮辱。“滚下去！”他的双腿依然可以活动，重重踢在海神的膝盖上。
海神用自己的膝盖压制住他的腿，“哦，礼貌优雅的西格弗雷德先生，怎么会说出如此粗鲁的话语呢？”
“弗雷德罂粟家主还好吗？代我向他问好，西格弗雷德先生。”
“谢谢关心，家主很好。”西格弗雷德恢复了他礼貌而冷淡的语调，“一直听说圣缇斯海神暴虐，今天有幸亲自体验到。仅仅只是因为被认出海神的身份就将人毫无道理地捆绑起来。”
“我在保护谷地的人类和神类。如果我不这么做，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吸食之下。”
“你错了，海神殿下。我从不吸食人血。”
“那你真是弗雷德罂粟家族的耻辱，西格。”
没想到西格弗雷德闭上眼睛，轻咳两声。他点点头，仿佛这句话刺中了他内心某处。“是的，你说得对，我就是弗雷德罂粟家族的耻辱。我是家主最鄙视的私生子，在家主宽宏的施舍下苟活。”
海神只是冷冷地打量他。
西格弗雷德又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
“坎贝尔，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生活。”
岛上的枣成熟了，克洛伊和海神去山上摘枣，海克托留在诊所处理一切事宜。
他们来的这家采摘园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经营的，品种很齐全。老妇人笑眯眯地递给克洛伊一个篮子，“小姑娘，拿好了。”
克洛伊在一棵铃铛枣树下站定，踮起脚尖，从较低的树枝上摘下几颗枣，试探着尝了一颗。没有完全成熟，表皮有一半都是青色的，口感不太好。附近的区域好像都是这样。
更红更成熟的果实生长于靠近树梢的更高处，那是克洛伊多次起跳也无法达到的高度。海神拎着篮子站在旁边观察，丝毫没有上前帮助的迹象。
克洛伊换了几棵树再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有些恼火。她转身看到没来得及收敛坏笑的海神，走上前在他左肩不轻不重捶了一拳。“快来帮我！”
海神手扶左肩，夸张而委屈地睁大双眼。“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态度吗，克洛伊小姐？”
“尊敬的海神殿下，我请求您的帮助，”克洛伊佯装无辜可怜，“求您了。”
海神宠溺地捏了捏克洛伊的脸颊，“面对如此可爱的小姑娘的请求，在下怎么忍心拒绝呢？”海神将篮子放置于地，在克洛伊面前缓缓蹲下。“上来。”
克洛伊迟疑一秒，用手臂勾住海神的脖颈，趴在他的背部。
海神爽朗的清笑声从前面传来，“看来我的小姑娘对自己的身高不能做到心中有数。”
克洛伊才发现，以这种姿势依然是不会达到树梢顶端的。她瞬间脸色涨红，从海神背部滑下来，稳站在地面上。“我一米七呢！”
“噢，克洛伊小姐，这个在下知道。”海神狡黠地向她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踩在肩部，克洛伊。”
克洛伊踩稳后，海神缓缓站起，逐渐挺直后背，双手紧紧扶着女孩的脚踝，怕她摔落。
很快传来克洛伊兴奋的声音，“可以了！”
海神将她安全降落在地面上。此时枣的数量已经足够装满一篮，两人提着篮子走向后山。
等他们重新将篮子交还给老妇人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与此同时，山姆诊所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了。
忙碌一整天的海克托皱起眉头，前去开门。
“西格弗雷德先生！”他很惊讶。“艾伦怎么没有来？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艾伦在庄园，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西格将怀中的乔伊交给他，“检查牙齿。”
海克托将乔伊轻置于检查台上。西格弗雷德的目光径直射入他的眼睛，看来他有话要说。
“海克托。”
“怎么了？”
“你一直追随海神，为他工作。你为什么忠诚于他？因为海神支付的报酬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提供更高的报酬。你可以考虑一下为我工作。”
“没有报酬，西格弗雷德先生。”
“真有趣。那是因为什么呢？”
“他救过我的命。”海克托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怪不得。”西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的乔伊，“可是，你已经成百上千年追随他，什么事情都足以抵消了吧。”
“不，是他在我深陷无尽黑暗时救我逃离。永远不会抵消的，我为他工作，也永远不求回报。”
“真是一个忠诚的好下属啊。可是，我鄙陋的心灵难以理解您高尚的灵魂。让我猜猜，你舍不得离开海神，一定另有原因。你们绝非仅是表面上的关系——上下级这么简单。”
海克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顺了顺乔伊的毛，递给西格。“乔伊的牙齿没有问题，你可以带走它了。”
西格没有接过他的宠物。“你真的不会离开他吗？”
“永远不会，西格弗雷德先生。”
“那么，就对不起了。”
西格弗雷德冲上前去，锋利的尖牙划破颈部皮肤，鲜红色血液挂在西格狭细的舌尖，乔伊失去托抱的手臂而摔落在地，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跑去。
午夜钟声敲响之际，海神和克洛伊回到山姆诊所，不见海克托的身影。室内的灯光还亮着，附近却不能感知到海克托的气息。他不见了。两人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克洛伊在室内绕了一圈，拾起检查台上的一根犬毛。“邦德伯爵，看这个。”
海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是乔伊的毛。克洛伊，恐怕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你那伪善的吸血鬼学长了。”
月芒庄园十分安静，就像一片杳无人迹的荒野般诡寂。
两个黑影潜伏在城堡附近的麦田里。
“我感受不到异动。”克洛伊轻声说。
“遗憾的是，我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海神眉头紧锁。
“西格会不会屏蔽海克托的气息？”
“他是吸血鬼，是弗雷德罂粟家族的人。吸血鬼分为两派，弗雷德罂粟、亚瑟蔷薇。弗雷德家族没有掌握魔法的能力，从上次我和他的打斗中也印证了这一点。就算他背叛家族投奔亚瑟家族，掌握了一点魔法，也不具备屏蔽神类的气息的技能。”
克洛伊沉默一会，缓缓开口。
“如果，海克托现在已经不是神类了呢？”
海克托被西格弗雷德按压在墙壁上，他因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
西格弗雷德下手很重，几乎没有给他留下退路，幸好海克托自身能量系统强大，才得以逃脱完全被同化的状态——现在他是半个神类，半个吸血鬼。
午夜已过，海克托的尖牙已经变得很明显了。西格弗雷德的动作暂时停下，让他暂时得以喘息，他隐约感受到海神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庄园附近。
“别做梦了，他不可能救你。你引以为傲的神类气息再也不会存在了，海克托，我劝你尽快接受现实。”西格弗雷德说话间嘴角滴下一行鲜红色血液，以脖颈为路线消失在衣领深处。刚刚饱餐完毕的西格此刻精力十足，他换上普通的牙齿和瞳色，重新戴好单片金丝羽毛镜，又拿出一条纯白色丝绸手帕缓缓擦拭嘴角，对面前的人笑了笑，“现实就是，你永远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你是我的笼中囚徒，从今以后，你的使命是取悦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温顺服从。”
海克托可以听见，可以感知，但是他早已没有能量反击了。他伏在地上，不停地咳血。
“我们冲进去救他？反正上次你没有使用魔法也能打败西格。”克洛伊提议。
“你不能进去。有些吸血鬼的牙齿就像锥子一样，无论从长度上还是从锐度上比喻。你是人类，我们不知道庄园里还有多少吸血鬼，你被吸一口，就会变成你学长的同类。”
克洛伊倒吸一口凉气，她吐吐舌头。“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不，现在立刻回去，回到山姆诊所，不要出来，直到我回去。”
“可是我想帮忙……”
“没有可是，克洛伊，立刻回去。”海神的语气不容辩驳。
“可是你怎么办……”
“我说过，没有可是。走。”海神紧绷的侧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形势很严峻。
克洛伊只好遵命。
海神目送女孩走远，缓缓起身。
军队调来需要时间，但是庄园内的情况一秒钟也不能拖延。显然是来不及了。
海神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庄园。
他不想正面交战，只是隐藏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穿行于墙壁之间，调动每一根神经感知海克托的位置。
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他的气息。
海神驻足。
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海神缓缓靠近他。他不安地躁动着，颈部的撕咬伤痕十分醒目。
“海克托？”海神试探问道。
海克托没有应答，只是浑身颤抖着，好像很冷。海神将自己的外套披到他的肩上。
海克托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他回头看向海神。
血瞳！！海神心中一惊。
海克托的血色瞳孔在幽暗的室内闪闪发亮。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莫名感到有一丝熟悉。他感受到眼前是一具鲜美的躯体，跳动的脉搏引诱着他，他知道品质上乘的血液就隐藏在薄薄的那层皮肤之下。
只需一咬。
海克托本能地对准海神的手腕，狠咬一口。血肉连在一起，与身体的主人脱离。
海神咬破下唇才让自己忍住痛苦的嚎叫。他不敢使用魔法，他怕魔法力量的波动会引来西格。
纵使他身为强大的圣缇斯海神，拥有黑曜石能量永驻体内，今夜他却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去解救另一个他在意的人——成百上千年前，他也曾亲自将那个人拉出无边苦难，渡他澄明。
他忍痛，迅速环顾四周，扯下窗帘，试图用它捆绑海克托，然后带他离开。离开这里，离开遍布吸血鬼的月芒庄园。
海克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扯下窗帘。但当海克托意识到眼前的人要对自己做什么时，他瞬间睁大瞳孔，同时发出怒吼——那是吸血鬼呼唤同伴时的声音。
海神慌忙施用魔法，从窗口迅速逃离。
他回到山姆诊所后，立即将诊所附近的魔法结界加固几层，将自己愈疗得和克洛伊刚才离开时一样，才推门走入室内——他怕手腕的伤口吓到自己的小姑娘。
克洛伊关切地迎上来。“怎么样？”
海神强忍悲痛，“很遗憾，克洛伊，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他现在与你的学长，真真正正成为了同类。”
“所以，我根本无法帮助营救海克托？”克洛伊十分失望。
“很遗憾，恐怕是这样的。克洛伊，你是人类，和吸血鬼打交道风险太大了。”
一阵沉默过后，海神开始查看堆放在桌子上的信件。大概有十四封，收信人整齐划一地都是“山姆诊所---海克托”——除了一封例外。克洛伊也同时发现了它，收信人竟然是自己！她拆开那封信。
莫妮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信纸上有几处褶皱，克洛伊可以想象到她亲爱的伙伴提笔写信时掉落的泪水。
“是什么事？”海神问道。
“莫妮卡的父亲找到她了，让她回到萨拉岛，两个星期之内必须回去。她现在很害怕。”克洛伊将信递给海神，“邦德伯爵，我想去雪城帮助她。现在就去。”
“帮助她？你可以帮助什么，转学吗？不，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克洛伊，”海神将信纸折叠起来，“她父亲总会找到她的新学校的。根本问题在于那个酒鬼本身。”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的酒鬼父亲奉行慕强凌弱。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震慑他不要再去打扰莫妮卡的生活了。”
“虽然吸血鬼在人类的地盘上不敢过于猖狂，但是你这次前往也一定要多加注意。”海神在女孩额头上落下一吻，“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克洛伊穿好外套，走出诊所。
次日朝阳升起之时，海克托在月芒庄园的床上醒来。他回忆起昨夜的光影碎片，碎片里，有西格蛮横粗暴的啃咬，有卧室冰冷坚硬的地板，还有……他吸食了一个人的手腕。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吸食时的感觉。那人的气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海神殿下……对不起。
可是，只有在白天的某些时候——比如现在——我才能清醒地思考，到了夜晚，我就不再属于我自己——我会疯狂，我会释放一个吸血鬼最原始的欲望与本能。可耻的无意识，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西格来了。
我暂时还不能施用魔法，他专门安排几个吸血鬼盯紧我，防止我逃跑。
那么，我只好先扮演一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了。
莫妮卡见到克洛伊的瞬间，与她紧紧相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然刚刚哭过。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父亲他……”又止不住啜泣起来。
“别怕，别怕。”克洛伊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慰，“我在这里。”
“我父亲一会就来。”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莫妮卡感激地与眼前的好友对视。
他们如约来到一片树林。这是莫妮卡的酒鬼父亲指定的地点。
酒鬼的表情充满嘲讽，面部横肉一跳一跳地动着。“小怪物，没想到哪儿都有你。”
克洛伊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莫妮卡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酒鬼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克洛伊释放的魔法丝线捆绑得结结实实。
克洛伊递给莫妮卡一根藤条。藤条是青色的，轻微跳动着，周身闪烁着金色的魔法辉光。
莫妮卡一愣，随即接过来，狠狠地向酒鬼后背抽打。她打了几十下，直到酒鬼的衬衫上血痕斑驳，才将藤条还给克洛伊。
酒鬼斜撑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在两个女孩间来回扫视。
藤条逐渐缩小，变形为一条纤细的手链，魔法辉光也隐而不见。克洛伊亲自将它戴上莫妮卡手腕。
“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保护你。遇到危险时，它会依照你的意志，变成武器。”克洛伊又走到酒鬼面前，俯视他，“你，萨拉岛最臭名昭著的酒鬼，不配作为你善良女儿的父亲。对于莫妮卡的生活，你无权干涉。以后，如果你再威胁莫妮卡，那么招待你的，就不仅仅是刚才的藤条了。”
酒鬼疯狂地点头，求饶声、道歉声在两个女孩走出很远的距离后还能听见。
“你马上就要迟到了！”克洛伊将莫妮卡送到校门前，微笑着调侃着，“莫妮卡，好好享受你的校园时光吧。”
莫妮卡站在校园里向她挥了挥手，手腕上的细小链条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克洛伊没有想到进展如此顺利，想不到那个酒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懦弱。克洛伊微笑着，加快步伐，想尽快回到海神身边。
突然，她觉得眼前一黑，脑后传来剧烈的钝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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