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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友谊

(8.5)友谊

快乐永远都是难以琢磨的东西。你想要的时候永远都找不到,得到了以后又不知道珍惜。

尤其是友谊带来的快乐,那就更罕见了。

我从小就是个孤零零的孩子。不是从家庭层面而言,而是从同龄人层面而言。

我降生时没有像其它孩子那样号啕大哭,而是安静地躺在母亲怀里睡觉。

据说出生时不哭泣的孩子有可能会因呼吸不到空气而窒息。但这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比起出到户外与其它孩子同乐,我更愿意呆在家里摆弄玩具一整天。玩具装了又拆,拆了又装,有的被我遗忘在某个角落,有的不知何故而失踪,玩腻了就再买过。天晓得我父亲为此花了多少钱。

也不是说我从来没跟那些小孩玩过。问题就在于我以前会在理解他人说的话时出现认知障碍,导致我在游玩游戏时常犯错,并招致不满或嘲笑。

“喂喂喂,你这是要把胜利白送给对面啊!”

“咦?我做错了什么?”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反反复复出错。这样脱离规则的游戏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可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要相信我……”

“你就别狡辩了。大伙们,我宣布个事!陈冰是个傻瓜!”

“哈哈哈哈哈哈……”

空地上一片欢声笑语。

唯有我还在困惑于自己都搞不明白的问题。

真是令人困扰啊。我还是回家玩玩具吧。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蝉高扯起嗓子到处乱窜,想找点水解渴;树木耷拉下高傲的身躯,从树枝伸出黄绿色叶子遮凉;我则抬起步子,背对尚未玩尽兴的孩子们,往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我敲门,有个人忽然从我背后出现,轻扯着我衣领说:“看来你很孤单呢。”

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个衣着精致、脸庞稚嫩的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发生的事,我可全看在眼里哟。既然他们都嫌弃我们,要不我们两个人一起玩吧?”

单纯又寂寞的我怎能放过这种机会。

没有多想,我回答道:“好吧。你带路,我跟着。”

“好耶!出发咯!”

那是我第一次走入胡杨生活的世界。

区别于其它孩子,除了女生房间里都会有的物件外,她还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堆书堆到塞不下的书架,两台VR设备,迷你机器人,等等。

“这些玩具好神奇啊!它们看起来挺贵的……你要我跟你玩这些,不怕我弄坏么?”

“怕什么,坏了我就再买一个。还等什么,赶紧开玩吧!”

靠着游戏和书籍,我们成了朋友。

有时候友谊的形成就是那么简单。

那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给父亲听。他没有因为我晚归而发火骂人,而是祝贺我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说了些鼓励我跟更多人交往的话。

从此,陈家、胡家两个家庭时常有来往。两个家庭间互帮互助,我和胡杨的友谊也是日久天长,彼此间形影不离。

只可惜,突如其来的火灾提前给我们二人的交往画上句号。她家中多数财产因火灾不幸烧毁,全家人只能被迫迁移至芒香镇居住。四个月后,我跟随父亲搬家到芒香镇,离胡杨越来越远。如今我和胡杨很少能见面,要想联系她也只能靠便携式终端上的聊天软件了。

我依稀记得,她曾经有分享过她写的日记给我看。其中有段大概写着:

“……今天周末,爸爸妈妈本来可以休息的。可当我早上起床时,却找不到他们。等他们到夜里回来,爸爸说他业务缠身,妈妈说她出门打临时工赚钱。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外边的孩子也不欢迎我。到底该怎么办……”

本以为胡杨是个刻板印象里的高傲自大的富家女,没想到她同我一样是被其他人忽视的局外人。

也许世上可能还有其他这样的人渴望友谊。但鉴于我能力有限,还是暂时不要找他们了吧。

谈到我跟赵彩霞,那可是另一个故事。

9岁时,我经常独自呆在教室里,对同龄人和被安置在校内的实验性机器人没什么兴趣。任由他们教室在外边怎么玩,都跟我毫无关系,也极少有谁意识到班里面总有个人静静地完成作业,或是掏出从校外购买的书来看。

假如任何后来发生的烦人事都不曾存在,一切照常的话,那也还好。

直到有一天,我刚刚从饭堂吃完午饭回来,正想着要背书包到宿舍午休,却看见教室入口被人群围成个圈,中央似乎发生了什么。

走进一看,一个橙红衣服黑短裤女孩正在跟李大俊对峙,二人为关于彩霞笔袋的事情而对骂。

那女孩就是赵彩霞。至于李大俊,他是学校里最臭名彰著的胖墩之一,如果说他不是在惹麻烦,就是在惹麻烦的路上。从“借用”到明抢,搞恶作剧或公开打架,样样精通。更要紧的是,就算你跟老师或班干打小报告,事情通常都会不了了之,仿佛这学校就是他家地盘似的。他总是能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别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拿他没有办法。

“都跟你说过借完笔袋后要还给我了,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的就是我的,不服的话,来战啊!”

“岂有此理!!”

赵彩霞已经忍无可忍。她健步冲到李大俊跟前,试图将双手猛抓他的右臂,用过肩摔教育这个蛮不讲理的肥墩。李大俊也毫不示弱,直接接住彩霞两只手,二人强硬地扭打成一块。

通常这个时候应该会有班干出来劝架才对,然而今天中午偏偏是班干开会的时间,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在场。其他同学都在现场当吃瓜群众,还不忘记给其中一方加油打气。

“赵彩霞加油,给他点滋味尝尝!”支持赵彩霞的同学说道。

“我们走着瞧,李老大最厉害!”追随李大俊的同伙对另一方反讽道。

虽说当时10岁的赵彩霞已经是身板过硬的野小子,可再好的武功也难敌重量级选手。

彩霞使出浑身解数劈打李大俊,但这些对大俊而言纯粹就是挠痒痒。他趁彩霞挥拳挥空的空当用肉身将她撞开,接着头部直击彩霞腹部,一口气将她击倒在地。

“呃……”

“都跟你说了,别来惹我,不然你就是这下场。”

到这里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于是就上前走到赵彩霞跟前,帮她重新站稳脚跟。

“……谢谢。”

“李大俊那家伙,就仗着身强力壮到处欺负人。跟你讲,我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等会儿有他苦头吃的!”

“你不怕……受伤么?”

“谁会怕啊。”

之后的打斗过程我就不大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后来并没有打过李大俊,毕竟他在斗殴这方面可不是吃素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哼?想跟我斗,你还嫩着呢。”李大俊不屑地说道。

“我跟你没完!将来你终究要为你的所作所为道歉!!”我狼狈而又愤怒地回应道,转身带上书包飞奔出教室。

放学后不久,我在回家路途中遇到了赵彩霞。

“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呢……呃……我以为这班里就我讨厌李大俊而已,直到你往他脸上狠狠地糊了一拳。”

“我还恨不得让他人间蒸发呢。一想到他前几天把我书包里的物品全部扒走过,我就来气。说真的,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啊?”

“就是嘛。”

……

当时的我肯定没想到,就是因为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从此以后,一道友谊纽带在我和赵彩霞间诞生了。

补素的外表下,藏着内在的假小子心理。虽然她跟所有人一样,并不会鲁莽地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但她广交好友,大方而无私,还是个生态护林员,要猜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赵彩霞实在是个奇特的人呢。

今天夜晚,我又一次前往悬崖公园,穿过树林,沿石砖阶梯来到公园最顶端。

时间还早,远处的笼包镇还灯火通明。

但这不是我的关注点。我只在乎城镇上方那片夜空。

常说夜空中会有星河浮动,五彩星云穿插期间,壮观而美丽。受阻于800度眼镜和光污染,我眼中只见着一颗星星,除此之外,四周全是黑暗。

严格意义上来说,它甚至都不是真正的星星。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它其实是行星,叫金星。

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夜空的金星,独自一人的力量不足以将黑夜照亮。就这么永远在黑色的虚空中游荡着,直到时间尽头。

连夜空都在嘲笑我不合群么。

也有可能是烁星。尽管他是行星,不是恒星,当其它恒星的光芒被人造灯光掩盖时,唯有他留存了下来,指引迷失的人前进。

这样说来,烁星跟他预设的名字确实很符合呢。

按理来讲应该还有胡杨和赵彩霞……她们在哪?

……

啊,看到了!

两个成对的流星并排划过夜空,绕星星而过,之后又回到夜空怀抱中,不留下任何痕迹。

再好的朋友也终将迎来离别。但她们曾有缘在我的生活中留下羁绊,我能抓住这一顺,并有所感激,那就足够了。

今天就先观星到这吧。

回家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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