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远平的埋头解算之中，时间飞速流逝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卫远平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这次的解码比起之前难度要更大一些——即使卫远平已经有了经验，但将这些八进制代码以ASCII码的格式分好词组这种事本身就非常费事。
将按照ASCII码转出的乱码尝试用凯撒密码的形式向前移位后，出现了一段英文。其中大部分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胡乱拼凑的单词，不过在大段的废话中，卫远平还是想办法选词拼凑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The data are located in the ninety-three th research Institute in northern line.
——数据存放于北线93研究所。
“北线93研究所……？”
卫远平不知道北线所指的具体区域为何处，也从没听说过93所的存在。
在联盟的官方解读中，北线是一个绵延数千公里的庞大概念，东至海参崴，西至五原。如果只说是北线，而不给对应的经度，恐怕卫远平找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93所的位置。
就在卫远平考虑要不要将这一情报发往瞭望台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的他浑身一颤。
“卫远平，换上常服，去食堂。”
卫远平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居然快要六点了。
“哦，好！”
应了一声后，卫远平迅速换上箱子中的常服，他临走前对着宿舍内的镜子比划了比划，尺码出乎人意料的刚刚好。
刚推开房门，卫远平就看到已经换好了制服的雯菲与安正准备走出宿舍楼。他于是小跑两步，以跟在二人的身后。
“你们两个知道食堂在哪？”
“不知道啊，但门外那不是有人引路嘛。”
在安的语言提醒下，卫远平这才看到秋绫文英正叉着腰在宿舍楼门前等待。
“今天一方面是带你们认路，一方面是你们身体都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放松一些……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们三个每天都得给我按时按点进这个食堂。”
对刚出宿舍楼的三人这样说着，秋绫文英带着他们来到了距离宿舍楼不远的食堂。
训练营区内的食堂面积不算大，占地平方数顶多相当于四个教室。不过考虑到每年能够入选SOE的人不多，这个面积倒也足够使用了。
为了应对全民兵役带来的一系列战斗力与战斗意志的问题，1972年，防卫军更新了作息条例，大限度的放松了对防卫军人的执勤外时间的行为限制。
在这种改革思路的指导下，等到1981年，除了刚刚入伍的新兵在新兵营内还会受半年极其严苛的纪律训练外，已经转入正式作战部队的防卫军人都有了相当自由的非战时时间安排。
这也是为什么卫远平能和自己的两个同伴在空旷的食堂里小声闲聊。
“话说啊，你们发现了吗？”
还没吃几口，安便压低音调，对着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二人神秘兮兮的说着。
“你们吃出来了吗？这里的饭菜都有一股酸味。”
确实，这里的饭菜都有一股奇怪的酸味——仿佛是醋放多了似的。如果安不吐槽的话，卫远平还以为是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应该是炊事班出了问题。
看到卫远平点头回应，安又用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隐蔽的指了指在后面的桌子上背对三人独自用餐的秋绫文英。
“咱们三个人都是从1号窗口取餐，但秋绫文英是在五号窗口取的餐。取餐结束后，两个窗口就都关了，明明菜式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单独给她开一个窗口呢？”
雯菲吞下饭菜，用筷子轻点餐盘中的红烧肉。
“特供菜罢了。”
“特供菜？”
面对一脸疑惑的安，雯菲耸了耸肩膀。
“你知道异种会吃什么吗？”
“……人？”
“哪来那么多人给它们吃，蠢蛋……我问你，安，还记得去年咱们在北48行动时候的那件事么？”
“穿插到异种后勤基地引导炮击的那次？”
“对，你还记得么？在那个基地里的异种把一种暗金色的矿石磨成粉拌在饲料里，给它们的伤员和撤下前线整顿的异种吃。”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你发现了吗？基地里那些异种明明几分钟前都还是一幅无精打采的快死的样子，吃过那些拌了矿粉的饲料后没多久就又活蹦乱跳的。所以，合理推测那些矿石可以恢复异种的体能。”
听到这里，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样说，当时咱们捡到的那些矿石确实也是发酸的……”
“所以，咱们现在可以用异种的当时来恢复自己了？”
面对卫远平惊愕的问询，雯菲缓缓点了点头。
“应该。”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们不就变得和异种没什么区别了吗？”
卫远平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筷子，即使这样也无法压抑下他胸中的苦涩与恐惧。
“你们说……再这样下去的话，咱们……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安略微抬起脑袋，沉吟了片刻。
“不知道，我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应该算吧？毕竟长得还是一样的嘛。”
比起安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逻辑，雯菲的回答显然更有说服力。
“我们是为了对抗异种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而且今后也会继续为了异种而战。异种只会攻击人类，而根据之前批次前辈们的报告，异种仍然会攻击他们——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为了对抗异种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卫远平苦笑起来，看着餐盘中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雯菲说的很对，不论是她还是安都是为了继续在前线对抗异种才来到这里的，可卫远平呢？卫远平可不是为了从异种里保护民众才落得这副下场的。
雯菲和安是真正的英雄，而卫远平不过是个稀里糊涂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提线木偶罢了。能保下这条命，是因为他对首都的一些人来说价值仍存——仅此而已，绝不存在任何使命与高尚。
——不如说，早在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已经和荣誉、使命、高尚这三个词绝缘了吧？
“……我先回去了。”
即使心情低落，卫远平还是风卷残云一般的清空了餐盘里的食物——一方面是因为他实在太饿，另一方面，那股奇怪的酸味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从最开始就一直在引诱着卫远平将饭菜送入口中。
在一个人回到宿舍楼的过程中，卫远平明显感觉到了一股热流正在自己的体内流动，热流扫过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角落，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甚至连视野都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雯菲说的没错，这奇怪的酸味确实可以恢复异种的体能……
“我操！”
收回因徒手锤墙而胀痛不堪的拳头，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卫远平抬头，呆呆的注视着深蓝色的晴空。
仅仅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受人尊敬的文职军官，是一个吃着公务员福利、领着高工资、住着单位分房、享受单双休的成功人士。
但如今，他却成为了不得不隐姓埋名、连最基本的身体都被改造过的似人非人的怪物。
仅仅是为了一场调查，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父亲的遗信，以及那天晚上临走时伊莎贝尔对他说的话语。
而在最后，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卫远平脑中的，变成了费尔曼上午对他说的言论。
「——如果一个事情的事实确实有重要的价值，或者承载着一些人的意志，那么，这件事就有被发掘下去的意义。」
长叹一口气，卫远平沉下心来，理正制服的衣襟，一步又一步的继续向宿舍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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