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漆黑的地下水道中静静漂流，水道逐渐由窄变宽，两岸岩壁愈发遥远，前方昏暗无光，唯有水声潺潺，雾气横生。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真的没事吗？”嘉比里斯关切的问。
镜司半躺在船内，双眼放空盯着头顶漆黑的岩壁，听着嘉比里斯的声音，她慢慢回过神来，低声道：“当然是假的了，我怎么可能没事呢……”
“呃……”嘉比里斯本来只想客套一下，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应该再继续问下去。
“你受伤了吗？”嘉比里斯留意到，不知何时，不管是行走还是歇息时，镜司总会将手放在胸口上。
“算是吧……我的神核，以前在这里，后来被打碎了。所以时不时就会痛一下，一会就好了。”
“神核是？”
“神力源泉。”
“被谁？”
“……四季神。”
话说出口后，镜司便有些难过。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刚刚诞生不久的新神，如同外表一样，年幼而无知；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自她诞生起，就要受到诸神的忌惮与管制，为什么在她第一次展现力量后，就受到了诸神的敌对。
她被诸神合力围剿，命悬一线时，诸神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有人主张将她诛杀，以绝后患；有人则担心在她陨灭后，世界的‘某个部分’会彻底崩坏，到时候则会引来更大的灾难。两方意见难以统一，但他们的目标却很明确——不能再让她的神力继续成长了。
最终，诸神想出了一个办法，那便是剥离她的神核，打入世间任她自生自灭。
虽说是任其自生自灭，但主张杀灭她的神还是会希望她早些死去，必要的时候甚至会推波助澜；主张她存活的神也会暗中助她踏过艰难，化险为夷。
……
不过这些事，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吧？镜司抬起目光。
果不其然，嘉比里斯的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但他最终却什么也没有问。
镜司倒是希望他能问些什么。
不过，还是算了。
旧伤虽反复发作，疼痛消散得却也快，镜司感觉自己好多了，便找了个话题问道：“看你也不是坏人，怎么年纪轻轻，就成无信仰者啦？”
“谁规定好人就必须有信仰了。”嘉比里斯不满地嘟囔道。
“是嘛~我刚来不久，对这里也不了解，只是没想到被认定成无信仰者后，居然连入城权都没了。”
“……是啊，无信仰者可是地位最低的人了。”
听闻，镜司饶有兴趣地问：“那地位最高的呢？”
“当然是四季神的神使了，那个人既是神使，又是城主，统治着一切……神使之下，就是神信徒了。”
“神信徒，数量很多吗？”镜司有些在意。
嘉比里斯与她对视，回忆了片刻道：“不算多，在我离开主城的那一年，神信徒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就算到了现在也没有新增多少。”
被认定为神信徒的人，便能使用元素魔法，获得护体神力……一人就可成军，实力相当强大；如果神信徒数量多到满大街都是，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镜司点点头：“那神信徒之下呢？”
“是普通人，不过……加入了军队的人直接隶属于神教会，地位比普通人高一些。”
“城外没有普通人吗？”
“有，他们大多经管农牧渔，受到神殿骑士团的保护，有功有赏，生活滋润。”
“那你平时都怎么生活呢？城里的人，应该不会对你不管不顾吧？”
“……这倒不会，最开始，大家认为我只是心智不成熟，尚未理解诸神的伟大，所以没有信仰；他们对我照顾有加，时常开导，在那之后又进行了许多次的神力洗礼仪式，但结果都一样。后来……他们就认为我是真的无药可救，让我去北方之地生活，因为那里是无信仰者的聚集地，但我不想去。再后来，就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了……唔？”
难得见他说那么多话，镜司探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嘉比里斯有些无措，却也没有拒绝她的安慰。
“但你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啊，为什么没有信仰呢？”
“我有信仰，只不过不是他们。”嘉比里斯压着脾气，不满道，“大体上，谁规定只能在几位尊神里做选择了，因为不信仰他们，就要受到这种不平等的对待，反而让我更讨厌他们了。”
镜司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随后认同地点点头：“就是就是！凭什么我不能信仰我自己呀！”
“信仰自己就有点……”
“嘻嘻，我是说，我也讨厌他们。”镜司开心地笑道。
嘉比里斯望着维尔真诚的笑脸，不由的心头一戳，泛起一股暖意，正想说些什么，船体却在这时突然震了一下。
“！”嘉比里斯迅速扶住船檐，小心的探过身，观察着漆黑的水面。
在水面的深处，隐约能够看见许许多多细小的鱼群，它们周身泛白，因此能在水中捕捉到它们的身影；鱼群汇聚成团，向水面疾速冲去，随后用力撞击船底，险些人倒船翻。
几只小鱼冲出水面，摔落在船中扑腾着，它们牙齿尖锐，无眼无鳞，头上长着尖锐白角。
“你的庇护不管用了吗？”嘉比里斯努力稳住船体，见船内的白角鱼在啃食船板，连忙弯刀刺入，重新扔进水里。
这样下去，很快船体就会漏水的。
“管用，不过它们数量太多，所以格外有勇气吧。”镜司冷静地摘下头上的花环，将花瓣一片片扔了下去。
淡蓝色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有几片随着鱼群的翻涌沉入了水中……片刻的宁静后，鱼群如同爆破一般，在水中剧烈炸开，白角鱼的碎块不断炸出水面又落回，水道逐渐染成一片鲜红的颜色。在这场爆炸的推动下，船体加速向前，愈发远离这片血腥之地。
嘉比里斯已经看傻了。
直到船体足够远离，水面重归平静，他才缓过神来：“这……又是什么原理？”
“白角鱼是可以爆炸的，它们又喜欢聚在一起，所以其中一个爆炸，自然会引起连环爆炸咯~”镜司摆弄着花环剩下的花瓣，又将它重新戴在了头上。
“白角鱼对毒物更加敏感，所以不需要触发什么特定条件，只要吃一小口，就会被它的剧毒吞噬，然后……就爆炸啦。”
嘉比里斯盯着镜司头上的花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蓝尾花的可怕之处。
疾速漂流了一段时间，船头撞在了洞岩的石阶上，船体剧烈的晃了一下，竟从中间断裂开来，后半部分沉入了水中。
“唔哇啊——”镜司措不及防的跌入水中，水花四溅；关键时刻，嘉比里斯眼疾手快的将她捞了上来。
“……您没事吧？”嘉比里斯扶着她站稳，他看见一向从容的镜司突然狼狈的样子，虽然有些担心，但更多的则有些想笑。
“啊……全身都湿了。”镜司一脸幽怨地盯着嘉比里斯，衣角还在滴答滴答流淌着水。
“就算你看着我……周围这么黑，我也来不及减速啊。”嘉比里斯抓了抓头发，最后低头认错道，“对不起。”
离开了水道，周围的温度再次明显下降，嘉比里斯有些担心镜司会着凉，便脱下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先前外面召集了那么多的多罗戈，我猜测它们还没全回到洞穴，一会应该能打得轻松一些。”镜司默默抓紧外套，走在前面带路。高处的岩壁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产生了变化，没走几步，就能看见岩壁上嵌入的蓝冰晶，而这种现象意味着，他们距离多罗戈王的巢穴越来越近了。
“终于……”嘉比里斯摸着腰间的弯刀，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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