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源广场。
寂寥而昏暗、废弃已久的商场内,阿柒怀里抱着慕安容的素描簿,沿着生锈蒙尘的自动扶梯,一步步向二楼走去。
“我好像……搞砸了。”她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偷偷溜进安容房间的事已经被发现,以后再也不能去那里了……而且,我还在程幽面前失控、发了脾气,所以肯定会被他讨厌的……
怎么办,安容?
我怕是要失恋了呀。
“这种时候,如果是安容,会怎么做呢?”
商场内的景象有些混乱。不少店铺的玻璃门窗已经被砸碎了,遗留在货架上的商品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中庭的墙壁和柱子上有不少涂鸦,其中不乏一些相当下流的图案和文字。
两年前,“怪异点”爆发之后,这座商场内的景象比现在更加惨不忍睹。不过,在事件结束之后,组织的人对现场进行了相当彻底的清理,将所有与“异常存在”有关的痕迹通通抹除;接着,他们又发布了一些假新闻,将“汉源广场”的废弃原因解释为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
那之后,这座商场就一直封闭到了今天。
不过,从那些被砸毁的门窗、被翻乱的货架,以及乌七八糟的涂鸦来看,显然这地方已经成了某些无业游民或者流浪汉经常造访的场所。
但这些都跟阿柒没什么关系。
她来到二楼,一间陈列着各色毛绒玩偶的店铺前。这家店的门窗依然完好无损,货架上的商品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想来,是因为那些“破坏者”们对毛绒玩偶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阿柒盯着扣在门把手上的锁头和链条,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扬起手来,那把黑色握柄的小刀已经凭空出现在掌心。
轻轻一划,便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锁链。
“说起来……我还是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呢。”
阿柒轻生自语着,推开店门。
这家店,就是她与慕安容相遇的地方。
……
每个人,都拥有好几副面具。
面对家人的时候戴一副,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戴另一副,在亲密的朋友之间又是一副……这些面具,虽然彼此截然不同,但又全都是所谓“自我”的一部分。
人类,就是这样复杂而矛盾的生物。
慕安容也不例外。
她并非完全像她父母以为的那样,是个开朗、活泼、待人和善的孩子;跟许多同样出于青春期、同样躁动不安的女孩一样,慕安容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一天,她伪装成妈妈的音色,向学校请了病假。然后带着一只大号单肩包,一个人偷偷溜到新城区,那间刚刚开业不久的商场。
她是去偷东西的。
慕安容的家境不错,倒也不缺什么零花钱。她所享受的,是“偷窃”这一行为所带来的的刺激感。
她先是逛了一家文具店。身为经验丰富的老手,她对诸如铅笔、橡皮之类容易得手的小物件没有丝毫兴趣;为了挑战自我,慕安容选择了一本素描簿,尺寸刚刚好能塞进她那只单肩背包。
紧接着,她又来到二楼,一间贩卖毛绒玩偶的店铺。背着手在店里转悠一阵之后,慕安容的目光被一件“猎物”吸引住了。那是一只有着雪白色皮毛和红眼珠的兔子玩偶,长耳朵上还挂着可爱的粉红色蝴蝶结。
就是它了!
慕安容满意地心想。
今天还挺顺利的嘛,运气不错!
只可事实上,她今天的运气一点也不好。与此刻同样身在“汉源广场”中的其他两百多人一样,在最糟糕的时间、出现在了糟糕的地点。
……几分钟后,商场陷入混乱。
灯光闪烁不定,尖叫与哀嚎此起彼伏。一些模糊不清、形貌怪异的东西,正在四处飞舞,袭击惊慌逃窜的人群;中庭里,站着一具身高足足有十米的巨型骷髅,它略微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喀喀喀”的声响。
慕安容瑟缩在店铺的角落里,身体不停颤抖,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雪白色、红眼睛,耳朵上还系着一只粉红色蝴蝶结的兔子玩偶;这原本是她今天相中的“猎物”。
不远处,一名店员呆滞地悬浮在半空。他的身体正在一寸接一寸地撕碎、开裂,就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抓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被啃食殆尽!
慕安容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声。
要不然,等那名店员被吃完之后,说不定马上就会轮到她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团漆黑色、不断变换轮廓的形体,突然出现在慕安容的的面前。不,仔细一瞧,这东西也并非完全漆黑无光……它的内部闪烁着银白色的点点亮光,乍一看去,就好像一道通往另一个空间的缺口;而且,这缺口对面,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慕安容震惊地瞪大眼睛,然后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可是,在指尖即将接触到那团形体的一刹那,她又突然回过神来,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那团形体,好像拥有自己的意识。
它似乎意识到了慕安容的恐惧,于是稍微飘远一段距离,来到几步之外的货架旁边。那货架上,摆放着一些兔子玩偶,与慕安容此刻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紧接着,那团形体消失不见了。
片刻之后,货架上的某一只玩偶突然跌落到地上,然后,艰难摆动着它那短小且毛茸茸的四肢,勉强地站了起来。它的动作实在太过笨拙,就好像一只刚刚诞生于世、第一次尝试走路的小动物。
那只兔子玩偶,开始向慕安容靠近。
慕安容愣了好一会儿,随即便意识到,刚刚那团变幻不定地形体,好像已经进入到了玩偶的体内!而它之所以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让我不再害怕它?
想到这里,慕安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再一次伸出手来。
然而,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位悬在半空中、只剩下半截残骸的店员,忽然间坠落在地。那个原本抓着他、正在一点点啃食他的“看不见的东西”,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紧接着,慕安容听到了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
货架倾倒,散落在地上的杂物被踢飞……慕安容意识到,那“看不见的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她脸色煞白,双脚用力踢蹬着地板,试图后退;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后背已经抵住墙壁,根本就退无可退!
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就如同宣告死亡的丧钟。
“救……救命……我、我还不想死……”她低声嗫嚅着。
在听到这些只言片语后,刚刚获得生命的兔子玩偶略微歪了歪头,然后便旋转身体、面向那只正在逼近而来的、看不见的东西。
它似乎听到了慕安容的求助声。
刹那间,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开始剧烈震颤;光线骤然昏暗,周围的一切东西都变得摇曳不定、仿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慕安容脑海中响起令她难以忍受的噪音,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时间厉声嚎叫!
于是,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片刻之后,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也不知那兔子玩偶到底做了生么,总之,“看不见的东西”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慕安容,还活着。
她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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