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虽然用这句话来形容队员们当前的心情并不合适，和它的原意也大相径庭。
不过，就如同这句话字面上给人的感觉。消失在水中的水，没有任何的波澜和涟漪，甚至没能引起他人的稍稍注目。
而浸湿在雨中的熟悉身体，也好像那消失在水里的水。剑鱼二分队剩余的10名队员们，他们的目光十分统一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昨日还曾经谈笑风生的战友。暴雨和仿佛处刑架一般立起来的圆木，宣判了“人被杀，就会死”这种看似废话的真理。
雨又变大了，海岸边的水位几天内就上涨了肉眼可见的高度。暴雨使得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外出的活动，但两座岛上的所有人也都明白，这不过是天气最后的狂欢。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持久力很不够的暴雨要不了几天就会结束。
到那时无论是雨彻底停下，还是变成存在感极低的超级小雨，都不会再影响两支隔岸相望的军队。他们之间的战争将又一次开始。
神无冢的岛屿内部，潜入岛上已经第五天的小队队员们，他们也暂且停下了自己的任务。某处不算宽敞，但足以遮风挡雨的幽暗洞穴里，沉默的糟糕气氛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那两副如同炫耀一样被挂在雨里的尸体，这里剩余的十个人全都亲眼看到了。
虽然他们很早就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但同伴的遗体被那样对待，无疑让每个队员的心里都升起了一股怒火。
只是，沉默的气氛除了失去两名队友的原因，还有另一个源头。大致处于众人中心位置的少女，额前的几缕碎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小队队长，荧的表情就像地上淹没在雨水里的石块。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却俨然像是一个冷空气发生器。
“呼——”少女轻轻地吐了口气，白色的雾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其余的队友全都不禁心中一紧，
“大家，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等了几秒钟，没有人做出回答。荧全当他们都默认了，于是接着问下去：
“请问，作为士兵的天职是什么？”
荧冷冷地环顾着四周，她的视线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依旧没有人回答，但这并不是他们没人知道答案，正相反，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扎在了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糟糕的气氛似乎又加重了一些，分明是既没有风雨又升着篝火的洞穴，可这里的温度在某种意义上却比外面还要令人不适。
“服从命令。”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哲平再次重复地说道，
“服从命令是每一个士兵的天职。”
哲平的话音落下，几乎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回忆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
被绑在柱子上任由雨水冲刷的同伴，他们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果他们没有私自行动，而是服从队长的命令，这里也就不会只剩下现在的10个人了。
“嗯。”收回视线，少女稍微静了一会，“多余的话我认为已经不需要再说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人数不足，而且不会得到补充。
所以，我希望不要再无谓的减员了。”
尽管荧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温柔，但在场的另外九个人却都无法直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躲开了少女冷漠的眼睛。
昨晚的事故彻底暴露了这支队伍的缺陷，或者说是整个反抗军的缺陷。
聚集起来不到一年，并且人员很是杂乱的这支军队，与久经训练的幕府军相比，士兵的个人素质方面，实在有短时间内没法抹掉的差距。
如果队伍里的成员，全都是经过长时间系统训练出来的士兵。无论个人能力如何，至少绝对不会出现不顾命令，然后偷偷去进攻敌人这种荒唐的事情。
小队中的其他成员也都明白荧没有直接说出的隐喻。要是她能严厉地骂他们一顿，这反而会让剩下的队员们好受一些。
但少女此时的表现却让他们更加自责，尽管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昨晚那两人的私自行动。
“我们，之后要改变任务目标了。”几分钟后，荧似乎思考完毕了之后的打算，她开始下达新的命令，
“很显然，幕府军那边已经发现我们潜入岛上。我们在那些据点里留下的准备，应该也被触发过了。”
除了第一处据点小队留下了七名队员，其余几个据点，在带走所有可能有价值的东西后，荧和几个队员在离开前精心准备了一些小机关。
而它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就目前来看，一定也取到了极佳的效果。
“敌人开始有防备了，昨晚的那个据点可以确定是陷阱。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任务更改为探查岛上的敌军力量分布。等暴雨过去，行动立即开始。”
“明白！”众人小声但十分整齐地回答道。
“嗯，为了减小我们在敌人眼里的注意，也为了提高效率，我安排一下人员分组。”说完这句话，荧首先看向了待在自己右边不远处的哲平，
“哲平，你留在这。这里就是我们之后集合的地点，你要负责守好这里。万一被敌人发现这个地方，想办法告知其他人，以及确定新的集合点这些任务都由你来完成。”
“放心吧队长，我绝对会完成自己的任务。”
安排了哲平的任务，接下来荧将剩下的八名队员，两两分成一组。他们之后会两人一组的去执行新的探查任务。
很快，小队的每个人都有了不久后的任务，除了仅剩一人的荧队长。
“队长，那你呢？你要一个人去探查吗？”
对于哲平的猜测，荧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哲平似乎想说什么，不等他说出口，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的荧便开口道：
“我一个人就好，不需要担心我。不如说，我一个人行动反而会更好。没有什么疑问了的话，那就都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暴雨遮蔽了光线，白天一转眼就要消失。山洞中的篝火蔓延出暖黄色的光线，外面的暴雨和飓风，更显得这跃动的火焰给人带来了安宁和温暖。
暴雨不仅让两座岛上的军队暂停了交战，藏在某个隐蔽之处的小队成员们，他们也没法硬顶着外面的糟糕天气去执行任务。
寂寥空旷的环境，小队成员们静静地靠着岩壁，或者正坐静默。自从上岛之后，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他们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忙碌。
安静的洞穴里不时响起燃料忽然裂开的脆响，忽然无事可做的感觉，一时间让很多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无聊的气息在空气中越来越重，在荧的带领之下，两三个人和她一样悄悄地进入了睡眠状态。只剩下其他几个人互相看看对方，又偶尔望望狂风大作的外面。如此反复。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有些嘈杂的说笑声，忽然将浅浅入睡的荧扰醒。
她捏了捏自己的眼角，发现在篝火旁边，好多个身影正围在一起。尽管他们的声音分贝已经十分的压制，但还是依稀传进了荧的耳边。
“快点，跟不跟？不跟开牌了。”
“跟就跟！谁怕你啊？”
“我弃牌，不跟了。”
……
“大家在做什么？”
来到了围成一圈的队员旁边，原本之前也睡觉了的那两个人，他们在荧之前便醒了过来，现在也待在篝火边上的人堆里。
“啊，抱歉队长，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
荧摇了摇头，她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看到荧疑问的眼神，坐在她对面的哲平举着手里的东西解释道：
“纸牌，我们之前在据点里找到的。队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几局？正好现在这个天气也什么都做不了。”
环顾了一圈，荧发现围在这里的几个人身边都放着几张纸牌，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到他们脸上开心的表情，之前那种沉默的冷寂氛围已经消失。
荧稍微有点诧异，她本来以为那种氛围还有再持续的久一点。但没想到，自己的队员们在调节情绪这方面，做的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
不过再想想，荧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要轮参加战争的时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自己要久的多。
从战争最开始就投身战场，一直持续到今天的他们，虽然没法、也不可能习惯战友的逝去。
但是，他们也不会让悲伤的情绪影响到之后的行动，会想办法尽快让自己与悲伤告别。而现在篝火边上的纸牌游戏，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好啊，难得的闲暇时间，当然要找点事情做。所以，游戏规则是什么？”
“队长，得让你稍等一下，我们两个要进行最后的‘比拼’环节了。”
说罢，哲平和另一名队员来到了所有人中间。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人身边的纸牌全都已经翻开，只有他们手中的纸牌还是紧紧地背面朝上。
“3、2、1！”
异口同声地倒计时结束，两人同时翻开了手里的纸牌。在全场所有人的瞩目之中，这局游戏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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