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暂时不会危及性命，没伤到动脉真是万幸。”霜给少女做了大致的检查“内脏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做个更深度的检查。”
“那就好，带来的药够吗？”云汉问到。
“勉勉强强，达令你先去外面望风，结束了我会通知你。”
说罢，霜就关上了门。
这是个被遗弃的小民房，里面的家具还算齐全。霜在主卧室中救治少女，云汉则只能出来望望风。
现在是破晓时分。
忙活了一整晚，让云汉的肚子也开始发出抗议。
他咬下一小块压缩饼干，这是他从营地里带出来的，因为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所以要省着点。
昨天的事好像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安静，冷清。
只是······
云汉注意到，远处的人，他们都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那些人，有的站着，有的踮着脚。
他们像是传说中的望夫石，只差那段凄美的传说。
云汉登上建筑物的顶部，向着他们所看的方向远眺。
地平线处，天与地的相交线上，大队的人马像长龙一般，在火装的护送下向卫星城驶来。
火装和车子被涂装成清一色的白色，明显的位置都被涂上了蓝色的剑与麦穗的标志。
游侠。
那不是雾缠之岭的那种冒牌货。
而是真正的游侠——无城邦的人道军事组织。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他们确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里面不乏优秀的指挥官和天才机师。他们也和各要塞都市的政要首脑私交甚好，包括难缠的玄武重工和海拉安保。
他们来到这里，不可能有别的目的，他们是来赈灾的，或者说，只可能是来赈灾的。
他们所做的，永远都是救济灾民，消灭灾兽之类的人道主义活动，并且从来不向被救助者收取报酬。
如此庞大的组织如何运转是个迷，有人说他们会暗中接一些脏活。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是在这乱世中为数不多肯向陌生人伸出援手的组织。
这也是他们能够声名远播的根本原因。
底下的难民们似乎也看到了车队，他们欢欣雀跃着。然后，他们从各个地方出现，走向城中的一片空地。
他们很高兴。
但，总觉得有些蹊跷。
面对救命的稻草，一般人应该会争先恐后才对。
他们的表现，淡定过头了。
于是，云汉决定去那边看看。如果能领点救济粮，那自然是最好。
等云汉走到空地的时候，游侠们已经开始着手搭建营地了。
白色的卡车旁边整整齐齐地立了八台火装用以维持秩序，蓝色的剑与麦穗让人感觉无比安心。
重型装甲卡车一共六辆，其中五辆都开辟了领取通道。
身着白色防弹衣和头盔的工作人员在营地间忙碌，临时路障搭起的隔离墙让队伍整齐得排成了一条又一条长龙。
“请排好队伍，不要拥挤，有序领取救灾物资，我们的物资很充足······”
火装和装甲车辆中用三种语言轮回播报着安抚的话语。
云汉搞了身难民的衣服，混在了人群当中。他把自己的脸用绷带裹了个严实，不然那副长相在大多数都是凛冬人的卡梅尔会相当惹眼。
这里的生活条件并不好，时不时有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倒霉鬼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旁边的人除了投来同情的目光外，也并没有过多在意这样的云汉。
队伍前进的很快，没过多久，就排到了云汉。
工作人员拿出了一大袋的东西给他，沉甸甸的。
粗略的看了一下，里面有一些压缩干粮，以及少量的各种罐头。看分量，应该是一个人一周的标准口粮。
有这种分量的口粮的话，短时间内的生存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
工作人员刚把口粮交给云汉，便和周围的人迅速撤回了车里。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的意思——物资已经全部发放完了。
在整个凛冬都受灾的情况下，即便是游侠，恐怕也难以保证物资充足。
原本平静的长龙像疯了似地冲向其余的货运卡车。
如果不是周围的士兵维持秩序，恐怕现场免不了要留些血。
望着身后没能领到食物的人，云汉叹了口气，他们大概占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周，他们的生活要怎么继续，实在让人担心。
云汉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一些看起来十分窘迫的路人。
游侠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加强了周边的警戒，并且进一步扩建起了营地。似乎是要在这里停留些时日。
人群渐渐退去，留下一片狼藉。
“老大，醒醒！”老凯的通信让Z一惊。
营地里只有它们两台火装，另一台正在附近的修理厂中维修。
他们在火装内轮流值夜。而现在正是Z休息的时间。
老凯突如起来的提醒让Z进入了临战状态。
“有火装的信号。正在向营地靠近。”
“火装？”Z有些疑惑“那群难民里有机师？”
火装并不是会开就行，后勤补给，日常养护，总之是需要一个专业团体才能运转起来的兵器。
难民中有些从业者并不稀奇，只是现在连肚子都保证不了，很难想象他们还有闲工夫去养护火装。
道理虽然是这样。
Z还是解除了武器的火控保险。
“要通知老爷吗？”老凯询问道。
“老爷和霜凝小姐出去了，现在营地里只有司机和那个VIP。”
“那······”
“还没搞清楚情况，你让手下人准备着。咱去会会那台火装。有情况就赶紧撤离。”
Z驾驶着火装向着信号的方向走去。
“停止前进！”Z用凛冬语向那台火装喊话“请表明你的来意，我方有天问的法律保护，并与凛冬军事同盟有长期通商协议，我方有权保护我方合法财产及权益。”
那是些外交辞令，Z很刻意地去掉了她的语癖，好让这交涉更有威严些。但，对方显然并不想理会她。
雷达上的火装速度并没有丝毫减退。
不出半分钟，那台火装就越过街道，出现在了Z的面前。
“停止前进！”Z将枪口对准那台火装。
那是台“四号”，各个部件都非常老旧，性能上完全不是自己这台“重骑兵”的对手。
似乎是感觉到了Z的敌意，火装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距离Z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我是来替人传话的。”对面用很别扭的凛冬语说道。
声音很僵硬，应该是软件翻译的结果。
“有人希望你们赶紧离开。”对面说道“最好现在就走，这里的人不欢迎你们。”
“咱需要一点时间，咱的装备需要时间修整，完成后，咱自然会走人。”
“多久。”
“三天，至少。”
“两天。”
“你这是欺人太甚！”Z说道“要钱的话我们可以给，但时间不是我们能随意调控的。”
“这是为你们好。”
话音刚落，那台火装就冲了过来。
那角度很刁钻，Z赶忙后退，抬枪准备射击，却发现，根本没法锁定他。
要知道，那可是“四号”，是上上代的火装，做出那么复杂的机动是有过载散架的风险的。
那动作，把“四号”的机能几乎发挥到了极限。像是踩着钢丝的高空舞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危险与美。
等Z的主武器终于锁定他时，他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用一把火装用热能匕首顶着自己的驾驶舱。
再往前一点，那匕首就可以穿透驾驶舱装甲，把她和驾驶舱内的一切融毁在一起。
Z从来没见过那种驾驶风格。
她是个机师，也见过不少优秀的一级机师，但她，是第一次见到能如此驾驶火装的人。
对面把匕首收了回去。
那是一种警告，或者说，下马威。
“两天后我会再来找你们。立刻撤离。”
他转身离开了。
临走时他嘟囔了一句“这里没有你们能做的事。”
那是天问语。
那个机师是天问人。
而且，那声音，Z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老大，需要帮忙吗？你们是打起来了吗？”
“是的，但已经结束了。”Z有点无精打采“通知小的们，加班加点，地主已经生气了，我们待不了多久。”
那台四号在城市另一头的修理厂内停了下来。
山羊胡的男人一边鼓掌一边上前迎接。
驾驶舱打开，洛荞从中跳了出来。
“精彩！精彩！不愧是‘曙光的铁骑’！”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毕竟你的协查函已经发到了各个卫星城和要塞都市了。但是你不用担心，那和我无关。”
“所以，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些？”洛荞说道“一个商队能对你有什么威胁。”
“他们只不过是可悲的外乡人而已”男人揉搓着自己的胡子“这个城市的秩序不需要这些不稳定因素。”
说罢，男人伸出了他的手：“那么，容我现在才自我介绍，我叫列斯，是这个城市现在的管理者。”
“前服装商人，后来经营粮食发了家，算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你的报道在天问也是有的。”洛荞并没有与他握手，只是把双手在胸前一插。
“不愧是大都市，消息就是灵通，连我这种不入流的人物都能有幸被您所知。”列斯收回了他的手，用随身的手帕擦了擦手。
“如果你管掌握凛冬近十分之一的财富叫不入流，那我也无话可说。”
“那我也只是个弱小的商人而已。”列斯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
“所以，你不在要塞都市里歌舞升平，跑来这种鬼地方当土皇帝是为了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们有钱人都以虐待别人为乐吗？比如昨天的人和那些居民？”洛荞看了眼他身后的护卫“‘狼嚎特种部队’，凛冬最优秀的三只特种部队之一，收他们做你的私兵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我只是让你在基地里闲逛了两个小时你就搜集了那么多情报，该说是天问的军事实力过硬吗？”列斯说道“那既然如此，不妨多待一会，以你的水平，会有所了解的。”
“我有别的选择吗？”洛荞看了眼他身后的护卫。
他们都是训练过硬的杀人机器，不是洛荞这种普通步兵能比的。
况且，他的东西还在列斯手上。现在倒是有坐上火装把他们都消灭干净的选项。
但······
洛荞想确认一下，那种违和感。
“那”列斯邀请洛荞“这边请，差不多该到用餐的时间了。”
现在是早上十点二十分，一夜的忙碌早就让那点不多的能量消耗殆尽了。
餐厅很大，说是餐厅，倒不如说是食堂更合适。
那是一个高档餐厅改装而成，所有的装饰都被撤走，尽可能多地摆上了桌椅板凳。
很多人在这里等着开饭，有士兵，也有外面的难民。
列斯给了洛荞两张钞票。
但定睛一看，那并不是什么钞票，手感上很相近，但细节明显要粗糙很多。一张上面画着石头，而另一张，则画着树枝。
悬挂在一旁的大钟被敲响，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都拥挤着跑向供应的窗口。
他们挥舞着手上的“石头”和“树枝”。
随后，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换成了干粮和罐头。
护卫将列斯和洛荞领向一个专门窗口，洛荞将手上的票据交给了里面人。
对面熟练地将一个罐头打开，分出了三分之一，并且抓了两块干粮，放在了餐盘上，递了出来。
那算不上是菜，但却可以救命。
分量很少，仅仅够维持生存。
但这对于在生死线上徘徊的难民来说，实在是太过珍贵。
列斯走了过去。
工作人员看到他很是欣喜，并想将剩下的三分之二罐头给他。
他向着工作人员笑了笑，摇了摇头，在他的坚持下，最终他获得了同洛荞一样的餐食。
他们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每每有难民经过，都对列斯示以敬意。
很难想象，是这个人在昨晚纵容手下向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施暴。
食堂里的人源源不断，但很有秩序，应该是规定好了就餐时间，每个人都拿着“石头”和“树枝”进来，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去。
餐盘中可怜的饭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饥荒还未远去，但又是这可怜的饭菜帮他们赶走了萦绕在上空的死神。
看着这些人，列斯捏着他的胡须笑着，就像在看他的孩子，渐渐的，洛荞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然后，他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高傲和不屑。
“洛荞先生，现在你知道了吗？”列斯问道。
洛荞点了点头。
“那么洛荞先生，您是否愿意为了我，为了这群人，再待上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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