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华年家里的浴室还是很大的，除了没有分块的浴池之外，就像个小澡堂一样，暗姬此刻就“抱头蹲防”在离浴室门最远的浴缸中，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准备随时召唤出自己的“血之蔷薇枪”。
黑影突然从门后消失了，不过没过多久，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道身影在雾气中一闪而过，吓得暗姬直接跳出了浴缸，溅起一大片水花。
“谁？”
暗姬颤颤巍巍地问道，可空荡的浴室只有自己的声音，突然，一双手慢慢的接触到了她的头发上，这只胆小的吸血姬顿时感觉到有一些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慢慢地滑了下去，而且那些不明液体还被一双感觉有些小巧的手均匀地涂抹开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
“喊什么喊，老实点，凉的话就忍一忍，小心酸眼睛哦，还有你那身破衣服怎么那么难脱，大件套小件的。”
快要被吓的哭出来的暗姬慢慢地回过头，然而想像中的鬼怪和幽灵并没有出现，只有缠着一条浴巾的暮华年正站在她的身后，一边用看傻子的眼神，一边帮她搓着头发，她并没有去多想，为什么暮华年会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只缠着一条浴巾来浴室，她只庆幸来者是她而不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什么看，转过去。”
后者在暗姬的视线凝视之下脸色微微变红，搓头发的力道顿时大了不少，差点就把她按到腰弯90度，对着浴室墙壁鞠躬了。
“你怎么来了？”
暗姬终于因自己不用一个人待在这可怕的浴室中而感到高兴，但是，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暮华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她也害怕自己一个人洗澡吗?
“一，这是我家；二，我可是怕某人会洗着洗着就莫名其妙的被吓哭了，难道那个某人不欢迎我吗，我可是放弃了娱乐时间呢。”
“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
“是吗！”
“好了，接下来我要冲水了，不想吃到满嘴的洗发露就不要说话了哦。”
只见暮华年拿着有些温热的热水冲到了暗姬的头发上，开始拿起头发一些一些地冲洗着洗发露，在进行简单的冲水之后，她拿了一条天蓝色的毛巾为暗姬擦干了大部分的头发。
“话说你这头发好难洗哦，都垂到屁股上了…”
“唔”
“走吧，泡澡去”
暮华年拽着暗姬跳进了浴缸里，由于她也来一起洗的缘故，暗姬并没有依自己原本的打算，尽早洗完赶快离开浴室，而是在容得下三个人的浴缸中一边泡着温水，一边聊着天。
“暮华年，你为什么一直不接受自己的这个身份啊？”
这是一个一直困惑着她的问题，以她的了解，很多人类都想成为蔷薇恶魔族的一员，拥有那无上的血脉与至尊的力量，更何况蔷薇恶魔族的地位还是那么的尊崇，想要什么东西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因为…我永远喜欢以生命起舞的人类，怪物之所以成为怪物，是对于力量的无条件拜服，至于在追求的路上愈行愈远，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灵魂，不论我和你。”
这是暗姬第一次见到暮华年在自己面前收起那嘻笑的模样，一边露出认真却又伤感的表情，一边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那，成为蔷薇恶魔族之后，你还是拥有着人类的外表啊，甚至更好看了，为什么会伤感呢？”
暗姬诚实地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小笨蛋，据我所知，蔷薇恶魔族吸血之后是可以获得他人记忆与灵魂的，不论是你还是我，在吸过血之后，都不再是纯粹的自我，都拥有了他人的记忆，直到被他人改变的面目全非，不再是我，并且我们在饿到不行的时候，会彻底放弃自己的思考，全凭杀戮的本能行事。那么何谓人呢？有人的外形，算是人吗？”
“？”
看着暗姬一脸问号的表情，暮华年笑了笑，继续说道。
“那换种思路，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手指、手臂、躯体、乃至失去了所有看上去是人的东西，只剩下了思考的能力，他还是人吗？”
“这，不是了吧，毕竟都不成形状了。”
“不，他仍然是人，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是有意志创造和改变一切的，或许，你很强大，各种意义上的强大，但是，我的意志不容侵犯，我有我自己的意志，我不会单纯因为力量为你折服，我的茅屋，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种对于力量的不屑才是人的精髓。如果只信奉力量，无限地追求力量，那又与怪物有何异呢？”
虽然暮华年像是在说着什么美好的事物，但是暗姬可以清楚的看到，暮华年脸上的表情是非常痛苦的。
“永恒是人类所追求的，无论是肉体上的历代君王炼丹求仙，还是精神思想上的著书立说传承思想，亦或是所说唯精魂可依的不灭情感。但是，获得了永恒就真的幸福美好了吗？古语云：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从本质上讲，燃烧和腐朽都是氧化还原反应，但是，腐朽从来都不美好，燃烧却可以美的炫目如烟花，差别在何，无限拖长的燃烧就是腐朽，没有了时间的限制，一切都会变得十分可笑。”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呢?”
有些不忍心的暗姬抚了抚暮华年的脸庞，她可以感觉到有不属于浴室里的水汽依附在她的脸颊上，那是不是暮华年的眼泪呢?
“对于人来说，有限的生命貌似可惜，但是，无限的生命其实更接近于放逐与苦役，或许我的自我厌弃、泪流而下，正是体会到了这种痛苦，与其在阴暗的角落里沉默着等待身上被锈迹渐渐淹没，我反而会选择在火光中露出狰狞而耀眼的钢铁光芒，因为，那才是人，哪怕随后等待着他的就是熔化。”
暮华年并没有回答暗姬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呵呵，为了守护那些想要守护的，为了不再哭泣，只能成为怪物，别无选择。但是，身为怪物的人有什么资格奢谈守护呢？难道真的有人会从心中渴望着不死吗？别傻了，失去了所爱之人的心，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最后那属于人类的身份，只能在无尽的斗争中寻找着那曾经残存着的一点自我，我这个拥有着不死之身的怪物，只不过是非常值得悲哀的可怜虫罢了，所以，就笑吧，即使那豪放不羁的狞笑中带着鲜红的血泪！”
“……”
看着暗姬一脸凝重的表情，暮华年笑了笑，缓缓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暗姬没有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去多问，她能感觉到暮华年现在的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很有可能暗姬多问一句，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暗姬若无其事地问着，虽然不想多问，但她还是想要帮助暮华年。
“呵呵，现在…吗?”
暮华年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子，现在自己虽然不是人类了，但却因祸得福，有了喜欢自己的人们、更加完美的食物、美好且愉悦的生活、还有无双的力量，但是为什么她却感觉不到满足呢?
“我…我不知道，明明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但是我…我…”
暮华年有些迷茫的说道，这也是她第一次把问题思考到如此模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那单纯的人类的意志真的可以满足自己吗?
“是吗?”
暗姬明显听得出来暮华年其实并不满足现在的生活，但是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告诉暮华年。
“暮华年，你要知道，生活是没有办法完美的，即使你曾经是神也一样，不要去羡慕你没有的东西，转头看看你现在有了什么、你可以去创造什么！你有一般人做梦都想要的生活，你有至尊无上的力量，还有自己梦想中的职业，如此幸福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呢?就算这其中有难以逾越的困难，但那也是包含在你人生阴影里的一部分不是吗?”
暗姬顿了顿嗓子继续说道
“你所看到的仅仅是蔷薇恶魔族的表面而已，其中真正所蕴含的东西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某个角色身上那般，虽然只照亮了一个侧面，但我们却可以通过他背后所拉出来的冗长的影子之中，感受到他们斑驳而庞大的人生与信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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