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许多年后，颜雨仍能记得和沈云川的第一次见面。
炎夏的风，吹来都是温热的。
高温将空气烧的支离破碎，几片深绿的叶子被风刮落在地上，却在聒噪的蝉鸣下显得无声无息。
“热死了。”
“这风扇的风还没我用嘴吹得猛。”
“我知道，你技术一直可以的。”
“滚！”
中午的高二三班，同学们正因为烦躁而不断地说话，却又因为交流变的更为燥热。
然而热闹的教室，却在下一秒，变得悄无声息。
据说吵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是因为有天使飞过，但教室里的学生此刻却很清楚，经过他们教室的并不是天使……
而是恶魔。
一身黑衣，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几个男生，从他们教室门前经过。
“那是谁啊？”有女生小声问道：“这么有压迫感，是新来的教务主任吗？”
“笨蛋，你是不是这学生啊，沈云川你都不认识？”
沈云川不是什么教务主任，跟他们一样只是个高二学生，但是在某些时候，他却比主任更具有威慑力。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那张脸。
沈云川棱角分明，整齐的板寸侧面还有一道理发师留下的清晰刻痕，挺拔的鼻梁如同雕刻，紧抿着唇角，不怒自威。
从面相上来看，他底子不错，然而最令人恐惧的，实际上是他的那双眸子。
他是重瞳，也就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传闻历史上只有八个人拥有这种眼睛，像是仓颉项羽重耳，都是相当当的大人物。
那怪异凶恶的眼睛光是看人一眼，那十足的压迫感就能让对方心脏骤停。
有些人，天生就是恶人相，不用看行为，只看脸就能让人有种恐惧感。
而且沈云川不仅有这样一张脸，他也确实是个不良少年，传闻他曾经持刀让一个健壮的体育老师住院辞职，也曾在后街一人单挑了十几个人的混混团伙毫发无伤，更是五中老大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当他从后门经过后，同学们皆是松了口气。
但他们还没高兴多久，门外的一声怒吼将他们的心脏再次高高悬起。
“喂，你他妈的长没长眼？敢撞我们老大！”
同学们看向后门，只见沈云川面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撞在他的胸口。
怀里的小人手里还拿着水杯，经这一撞，清澈的凉白开尽数洒在沈云川的胸口，让他的黑色衣服更深一步。
颜雨习惯低着头走路，所以总会撞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看清沈云川后，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撞到的东西可不得了。
光是那双渗人的瞳子，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沈云川垂眸，上下打量起来。
男生还是女生？
这是沈云川的第一想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看的更仔细一些。
颜雨留着一头齐耳发，额前还留着几撮空气刘海，皮肤白净，一双漆黑的瞳子犹如淡泊的湖水，透着几分清澈的同时却又暗藏波涛，眼角下轻点着一颗泪痣，更是为这双眸子增添了几分多愁善感。
这时他注意到，颜雨的眸子里，正布满着惊恐，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沈云川身后的张海涛走上前，一把揪起颜雨的领子，喝道：“你他妈聋子还是哑巴？说话！”
“抱……”
颜雨抿着的红唇缓缓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符。
“快看啊，咱班自闭少年居然泼了沈云川一身水，可真是不怕死！”
“他都开始发抖了，可真惨。”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沈云川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同学们不仅不担忧，反而都十分兴奋。
只要他们不是热闹的主角，还是很愿意享受这场戏剧的。
教室的闲话传进了沈云川耳朵里，他低头看了眼矮他一头的少年，没说什么，双手抄兜绕过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下次记得看路。”
擦肩而过后，颜雨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与沈云川的第一次见面，颜雨只有一个想法。
活下来了……
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让他差点窒息。
······
课间，颜雨来到厕所，这时厕所隔间都已经有人，于是只好站在外面等待。
“颜雨，在这站着干嘛，又在等隔间？”
颜雨回头，发现是后座的小胖。
他点点头。
“你肠胃不好吗？怎么每天都要蹲坑，话说最近好像也没见你在外面小便池上过厕所哎。”
颜雨眸子一缩。
其实他并没有肠胃问题，也不是来蹲坑的，之所以要进隔间，说来惭愧，是因为他已经失去站着解决的能力了。
上个周，颜雨得了流感，发烧老是不好，于是他便想去输个液。
因为家里条件一般，图便宜的他没有去大医院，而是去了附近的小诊所。
小诊所的吊瓶一样治好了他的感冒，但是第二天，他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她！
这一图便宜，没成想将她的小老弟给搭进去了。
变成女生后，内向的颜雨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了那家诊所询问情况，但她并没敢明说自己变身，毕竟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吊瓶导致的变身，只是问了下吊瓶有没有副作用。
那家诊所说他们用的都是正规药物，就算有“副作用”也只是正常现象，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
于是乎，她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地隐瞒身份。
好在她的器官虽然变了，但身材和容貌都跟之前相差无几，她原本的声音也比较中性，而且也不怎么说话，所以同学们很难发现。
······
放学，颜雨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默默离开了学校。
她顺着学校门口大街走了一段，路过一处小巷时，她停下看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着。
那条小巷是学校后街，也是她回家的捷径，但是此刻她却不能从那里经过。
别看那条小巷表面平静，实际卧虎藏龙。
因为那里人迹罕至的缘故，聚集着不少不良少年。
颜雨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不断地回头张望着巷口，好像在警惕着什么。
“在看什么呢，颜雨？”
她瞳孔一缩，扭过头，发现他的同班同学张扬正站在他的面前，张扬的身后还有两三个比较陌生的同学。
“我记得你家要走那条路才对吧，你是不是走过头了呢？”
张扬面带微笑地靠近颜雨，颜雨向后退了几步，却被侧面包抄的同学架住了胳膊。
“怎么回家的路还能记不得呢，真是粗心呢，快走吧！”
颜雨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他张着嘴，但却害怕地喊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几个同学将她拉回了小巷。
走进小巷后，张扬笑容不改。
“颜雨，你应该带钱了吧，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买包烟呗？”
张扬已经不是第一次问颜雨“借钱”了。
颜雨因为有重度社恐，而且性格柔弱胆怯，个子矮不说，长得又人畜无害，在弱肉强食的混混眼里自然就成了被欺负的最佳人选。
她不想把钱给张扬，但是却又不敢拒绝，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紧紧捂着口袋。
张扬低头一看，笑道：“哦，我知道了，在这里对不对？你看颜雨果然是我们的好兄弟啊，都把钱的位置告诉我们了。”
几个人凑到颜雨身边，开始伸手掏他的口袋。
颜雨虽然尽力抵抗，但哪是四个人的对手，不一会，张扬就成功得手，甩着手里的蓝票子，笑容灿烂。
“谢啦兄弟！”
说着，他们转身离开。
“你说那小子咋不是个女生呢，真是白瞎那张脸蛋了。”
“就他这种不敢反抗也不敢告状的性格，要他是女生，我绝对第一个先把他上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颜雨身子一僵，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她不敢想象如果被这些人发现，那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颜雨将翻出的口袋塞回裤子里，落魄地离开了后街。
在她走过小巷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盯着她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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