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大选前的第13天——同时也是芙丽妲来酒吧工作的前一周。
如往常一样,我习惯每天提前1个小时就打开店门,不仅仅是为了通风,也是在提前考量着当天的工作安排——仓库的库存是否充足,是否需要提前购置。碰巧又是接连几日的大雨,还需检查木质的酒架会不会因为受潮而不堪重负地倒下。
更何况还有塞西莉亚,不知道店员小姐今天会不会又给我添什么乱……要思考的东西有很多。
坐在吧台前的长凳上,沉默地点燃一支香烟,不过并不急着去摄取烟中的尼古丁,只是单纯地放在一边让它自己燃烧。呆滞地注视着烟雾在缓慢地升腾,翻出一本残破的陈旧手账,一边慢慢翻阅,一边记录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事宜。
塞西莉亚习惯踩点到店,这一个小时便成为了我作为店长为数不多的悠闲时间。不过很不幸的是,我才刚坐下没十分钟,就有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人推开了店门。
“晚上好,女士。我看到只有这里没有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老人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一身陈旧的深棕色呢绒大衣,双排扣的经典样式,但是大衣的磨损程度胜过其做工的考究,竟让我一时间无法推测出老人的大致身份。
老人抖落伞面上的水珠,收起雨伞插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歉意地说道,“抱歉,先生。现在我们还不提供服务。”
“只是来一杯威士忌,可以吗?”老人和蔼地笑笑。
“稍等。”起身掐灭香烟,从酒架上取下一个空的玻璃杯,和盛放琥珀色液体的酒瓶,为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填满。
老人将头顶的老旧礼帽取下放于一侧,雪白的发丝之中赫然挺立着两只兽耳。只是一侧的某只似是被飞矢打穿,只剩下残破的一半。旧城区构成了维多利亚半数异族的聚集地,在这里的酒吧看到一位兽族本就再寻常不过,不过老人那副卓雅谦恭的装束与举止,倒是多少同这里有些许的格格不入。
“许久没有品尝过如此纯正的威士忌了。”老人慢悠悠地品尝过后,开口说道,“自从新的酒税法颁布以来,艾什米尔的老酒庄们就好像约定好了一般,故意压制了纯酒的正常流通,导致市场上各种假品层出不穷。现如今只是想喝上一口曾经的味道,还真是难上加难啊。”
“承蒙夸奖。”略皱眉,我稍作思考轻声说道,“不过那些艾什米尔的老贵族们,已经在不久前完全授权与女王陛下,至于纯酒的流通更是已经全权仰仗军方的保障。虽然多少还是不如酒税法颁布前那段时间,但如果只是想在维多利亚喝上一口艾什米尔的威士忌倒也不没有过于困难。”
很显然老人这番话如果不是因为消息闭塞,那就是别有用意。
“是啊,女王陛下对艾什米尔的亲征恍若昨日。”老人摇晃着杯中的液体,“我们都有幸亲眼见证了维多利亚曾经最辉煌的时刻——维多利亚的港口中停泊着是世界第一的舰队,数以千计的铳骑严阵以待,女王的荣光普及到每一个角落。”
“恕我不敢苟同,您说的是‘曾经的’?”
“曾经的?不,不是。”老人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过去,人们只有深陷当下的困境中时,才会不断地去回忆过去。不为辩驳是否或是思考取舍,仅仅只是在追忆。”
“先生,恕我直言,您曾是一位军人吗?”老人对维多利亚辉煌时期的描述大多停留在舰队与铳骑,很难不让我推测其曾经做为军武的身份,或许可能还是随女王亲征的那一批将士。
“你的直觉很敏锐,女士。”老人只是笑笑,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完,“不过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是一名异族,这也就注定了我做为军人的身份对于个别人来说,是过于敏感了。”
“所以您是选择离开了军队吗?”我托起威士忌的酒瓶向老人示意,询问是否还需要续杯。
“不必了。谢谢。”老人看起来有些不胜酒力,双颊泛起些许的红润,“一杯就够了,这些足够让我来回忆过去了。
至于说离开军队?如今的异族想要安稳地生存下去,仅靠一味地妥协是很难办到的。”
“所以您?”
“我只是在依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老人并没有直面回答,反倒是饶有兴致地说道,“女士,可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吗?”
“不敢当,您请说。”
“异族的生命由谁定夺?”
……
议会大选前的第三天夜晚,旧城区通往码头区的昏暗街巷。
塞西莉娅从昏迷中醒来。
自己正躺在一间狭窄小屋的地板上,灯光昏暗,空气混浊。少女努力适应着昏黄的烛火,才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小屋的大致轮廓,仅有的一把椅子,以及一堆干草铺满这个不足五平米的房间。
双手被一根麻绳束在身后,少女靠着一侧的墙壁坐起身来。兴许是麻药的残留,塞西莉娅依旧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嘴里也渴得要命。
“嘶——”少女猛然回忆起,在自己倒下的瞬间,瞥见那一车朗姆翻倒在地的画面,“感觉要被老大骂死了。”塞西莉娅恢复意识后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够不够抵那一车从大洋彼岸艰难运来的酒水。
“咳咳咳…”不远处的干草垛中传出一阵凄惨的咳嗽声,打断了少女的思考。眯起双眼艰难地看去,一只枯瘦嶙峋的娇小猫族身体蜷缩,盖着一张污黑的薄被,不住地打着颤。
塞西莉娅挪动着身体,想要靠近一些。
这时,那扇隐藏在暗处不易被发现的木门被缓慢推开,在酸涩的吱呀声中一只年老的异族,端着一碗褐色的热汤走了进来。
年迈的异族撇了一眼已经清醒过来的塞西莉娅,没有理睬。而是缓步走到幼猫的身边,小心扶起年幼的异族,喂她喝下手中的热汤。但是那个可怜孩子身体不断地打着哆嗦,咳嗽声不断,甚至险些打翻那碗来之不易的食物。最终却是一口也咽不下去。
老异族无奈地叹气,只得将孩子重新扶回草垛上,并小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可以让我看看吗?”目睹全过程的塞西莉娅小声说道,“我有在医院实习过,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老异族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瞪了一眼被捆的少女,起身推门准备离去。
“等等,就算你不相信我,但是至少那个孩子……”
“够了。”形若枯槁的手按在门框之上发出干涩的声响,苍老的声音缓慢开口,字字诛心,“人类,不是我不愿相信你,我们早已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老人带好礼帽,将自己的双耳藏起,取过雨伞准备离去。从老人踏入我的小酒馆到离去不过三十分钟,老人也仅仅只是喝了一杯威士忌。
看着那消瘦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对老人的身份多少有了些眉目——白色狼耳的年迈绅士,同时还是一位忠于女王的军人。虽然我几乎未曾直面那位传言中的老白狼,对公爵的样貌也没有印象,但是老人那并未刻意隐藏的谈吐中,多少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女士,再次感谢你的解惑。”老人低头致谢,这多少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老人的问题,我并没有回答出——身为人类,我做不到同异族的感同身受;身份平庸,我也无法妄言顾及整个群体;做为为旁观者,我更是不曾亲历何谈言论。
我只能说在我所相遇的每一段过程中,尽我所能地去注意到身侧的片缕,生命之谈不在于旁侧,我无权干涉与定夺,但是生命所蕴含的荣光,我敬仰且钦敬。
“女士,”行至门前时老人驻足回头,“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请说。”
“我想委托你帮我保管一件东西,她是我对异族最后的期望了。”老人停顿一下,“过几日,会有人代我送上。”
事后,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白狼公爵在那时委托给我的东西,居然会是白狼家的大小姐,白狼公爵的女儿,艾尔芙莉妲•帕得罗斯特小姐。
而这个委托的重要程度足以点燃半个月后的议会大选,乃至整个维多利亚中,异族同人类两个阶层间最尖锐的矛盾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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