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拉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漆黑下来。狼人骑士已经记不清自黑骑士团被污蔑的那天起,自己已经经历过多少个漆黑而阴冷的噩梦。难得地从一个安稳的空白梦境中醒来,诺拉只是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缓慢地掀开被子,诺拉无法从窗外的夜色中判断,自第二次昏迷过去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创口在简的治愈魔法与狼族强大的恢复力共同作用下,已经感觉不到那如同刀绞般的剧痛,只有在自己强行挪动身体,妄图离开床时,才会不自觉地牵扯起一阵痛楚。
“嘶——”诺拉倒吸一口冷气,不过疼痛感同样也让她的大脑清晰了几分。
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诺拉逐渐回忆起,简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你已经回家了?狼人自嘲地轻笑,对于一个早已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同时又遭到教廷的背弃,剥夺黑骑士身份的可怜异族,这片大地之上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咚咚,”熟悉的轻柔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你醒了吗?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请进。”诺拉的记忆中对这位身着神职人员服饰的异族并无恶感。
“打扰了,”简依旧是那一身白净的礼裙,此刻手中正托举着一只铁盘,盛放着一碟仍旧撒发着热气的汤和半块黑褐色的面包,“我觉得你醒来后应该会感到饿,就为你留了一份晚饭。”
“谢谢。”看着面前食物,诺拉强忍下饥肠辘辘的肚子,提问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晚上八点半,”简将餐盘放在诺拉床边,食指轻点着脸颊回忆到,“如果你指的是到这里的时间的话……唔,小尤把你们带回来应该是在四天前吧,你是在昨天中午的时候醒来过一次。”
“那卡洛琳呢?”
“噗嘿,”简突然笑了起来,羡慕地语气说道,“你们关系还真是好呢,醒来第一反应都是关心对方……放心吧,那个孩子的伤比你轻多了,昨天傍晚就已经醒过来。现在的话应该是和小尤在一起吧?”
诺拉终于像是放下什么重担般,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身前的食物。狼人骑士并没有直接开始大快朵颐,多年养成的行为让她习惯性地先检查食物是否含毒。轻轻嗅着汤的味道,又掰开面包仔细查看。
很快她便意识到了站在一侧的简,回忆起简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下意识地警戒动作多少有些尴尬,低声说道,“抱歉…”
“没关系的,”简温柔地微笑着,从诺拉身前的面包上掰下一小块放入自己嘴里,“黑骑士团的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这样的习惯。但是我知道大家的本意并不坏。很好吃的哦,放心吃吧。”
诺拉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她没有答复只是低着头将食物胡乱地塞入口中,填饱饥饿的肠胃。这种可以不用对食物安全而担惊受怕的感受,诺拉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
“噫?你问小尤啊?”简歪着脑袋思考着。
这是在诺拉醒来后的第三天,在狼人骑士提问道关于这座所谓的“黑骑士临时基地”究竟是什么意思,又位于哪里时。简仔细地想了想,但是在措辞无果,以及诺拉本人的强烈要求之下,决定还是带着这位如今差不多已经回复到可以简单行走的狼人骑士去四处转转,顺便就当作是回复下身体的机能。
简刻意放慢脚步,保持在和诺拉同一身位缓慢地前行着。直到此刻狼人才得以窥见这栋小楼的全貌——大概是坐落于某座城市郊外的一座半山腰之上,四周是广袤的树林,远处山脚下的平原处,依稀可见城市的烟火气息。小楼约有三层,屋前有用石砖围砌而出的一小片庭院,种满了不知名的白色花束。
“这里本来是观星院的一栋废弃观测台,前些年被小尤通过一些渠道买下。最初可能是要留做退伍之后的隐秘住所,不再打扰骑士团……不过兜兜转转之后,好像还是和骑士团扯上关系了。”
“至于小尤啊?也是骑士团的一员哦!”简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自豪,“说不定还和你认识呢!”
诺拉跟着简缓步走出小楼,前往庭院。昔日的黑骑士第二分队队长认真思考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骑士团有哪位昵称是“小尤”的队员。
或许不是我们队的也说不定?诺拉对于小尤外貌的疑惑,向简提出了寻问。
“唔,小尤的话,大概这么高?”简在自己的胸前笔画了一下手势,“那孩子好多年都没长过个子了,她好像对这个还蛮在意的呢。明明现在这个身高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轻轻松松地抱起来……啊!小尤!你果然在这里呀。”
顺着简打招呼的方向看去,庭院的中的石桌旁坐着两位少女,正在讨论着什么。一位是诺拉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卡洛琳,至于另一个则与身旁的简有八分得相似,同样灿金的发色和绿色的眼瞳。只是头发只到肩膀的长度,双眼也是更加明亮的翠绿色,至于身高也差不多堪堪只比一旁,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卡洛琳稍高几分。至于头顶的双角就与简大相径庭——从尖耳后延生出的双角并非简那般向着斜后的方向,而是经过一个简单的曲折后,笔直向上长去。
“呀!骑士!你也没事了嘛!”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的卡洛琳兴奋地向诺拉挥着手,只是当她看到诺拉那对诧异的视线时,不自觉地愣在了原地。
“诺拉•沃尔芙。伤势恢复的如何了?”毫无疑问开口的就是被称作“小尤”的少女,声音清冷低沉,和简那种温和的声线有着天壤之别。
诺拉下意识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横于心脏前的位置,“黑骑士第三特编骑士团第二分队队长诺拉•沃尔芙参见团长,伤势已恢复至不妨碍正常出队的地步。”
“二队现在还有多少战力?”
“除我以外……无一生还。”
“这样子啊……”小尤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看着逐渐降至冰点的气氛,简轻轻出声询问道,“小尤?”
团长小尤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说道,“黑骑士第三特编骑士团已经瓦解,自判决那天起我也已经被革职……你直接叫我尤利娅就好了。”
“……”
“我在骑士团中时,积攒了一些人脉与资金。可以帮助你和你的朋友从教廷的眼中偷偷离开,足够你去找个偏远些的地方,安稳的结束一生。”
“……”
“不过需要你此后尽可能地小心生活,彻底抛弃黑骑士的身份……”
“团长……”
“抱歉,我的骑士。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黑骑士们的誓言,如今我可能没法全部履行。”
诺拉本就不善言辞,看着曾经的黑骑士团长尤利娅说完后,她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或许在此之前也是这样:在教廷圣骑冲进黑骑士团本部强行抓走自己的队员时是这样,在蛇人克里塔娜向自己倾吐越狱计划时是这样,在自己被带上绞刑架,绳索将要套在脖子上时也是这样。
异族,在人类眼中低贱,微不可闻的异种族们。在面对人类的歧视与诋毁时,他们看到了什么;在面对人类的质疑与谩骂声中,他们又听到了什么;甚至在遭受到人类的背弃与不公待遇时,他们最终又做了什么。
诺拉扪心自问,自己并非没有想过抗争到底,但是那有什么用呢?当骑士的大军压境,当异族的圣徒销声匿迹,当自己曾经的团长不再是自己的团长时。只靠自己或者几个人的抗争能换回什么呢?自己早已失去了斗争的希望。
“或者……”尤利娅突然开口道,“我的骑士,你愿意再跟随我一次吗?”
“不依赖骑士团,也不代表教廷。仅仅是作为一名异族。”
“我的骑士,你还愿意听从号召发起冲锋吗?”
“这次就由我,尤利娅•贝尔米娜,
来做为你们寄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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