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我们先走啦。”塞西莉娅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骑警小姐，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
“呜呜呜，我，我要回家种土豆！然后，然后让塞西莉娅亲嫁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小心台阶…”
看着打打闹闹的二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耸肩。起身去关酒柜后的壁灯，但愿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木制的酒架可经不起天天泡在这么潮湿的水汽里了。
“叮铃～”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抱歉，已经打烊了。烦请明天再来吧……”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答复——虽然我是不介意再来一次晚间的小骚动，但是转身后却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披着灰色长袍的旅伴小姐站在门前沉默不语，微微侧身挡着略微靠后的右手。虽然本店对外宣传只要正常付酒钱，就会承包各种醉酒的售后服务，但是明显不是醉酒的不在业务范围内。
“抱歉，请别误会。我只是想听听那个故事的后续。”旅伴小姐将右手摊开展示在身前，示意自己的友好。略微回想一下，金发大小姐和她旅伴离开的时间大概就在那伙人恶意挑事的时候，故事的讲述大概也是那个时候被迫中断的。
抬头看了眼一侧的挂钟，因为下雨的原因，本该在凌晨两点就关店打烊，现在已经将近四点。不过意料之外的，看过眼前的旅伴小姐后，今天难得有些兴致，“故事是附赠，要来喝点什么嘛？怎么称呼？”
“克蕾雅。”
……
魔女与骑士的故事并没有像塞西莉亚畅想的那般，如期落下帷幕。几十年的骤变，教廷前的广场上耸立的已不再是神明的雕像，象征着律法的典籍代替了原本神信仰的位置。漫步于通往大教堂的长廊，两侧则伫立着各时代贤哲的塑像，或是沉思或是凝望远方。骑士沉默地行过一座座或熟悉或陌生的大理石塑像，不禁感叹事事的变迁。
“这个，是你吧？”魔女的声音打破了骑士的幻想，转而玩味一笑，故作不懂地发问到，“不过为什么就连雕像都要带着这个丑丑的头盔啊？”
骑士驻足，“圣徒克蕾雅•海德里希。旧时代的终结者。”除了名字与寥寥七字外，并无其他塑像那般详细却繁杂的生平与荣耀。
“kuhehe，看起来教廷还是选择遗忘你了呀？”魔女托着下巴佯装思考着，“不过，如果我是如今那位教宗的话，只可能会做的更过分一点吧？恶评几句，甚至立一个供人唾弃的而不是瞻仰的石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骑士没有恼火魔女的调侃，该说其实自己下意识中也认可了魔女的说辞。律法的信仰直接剥夺了曾经魔女狩猎的正义性，而首当其冲，曾经作为狩猎先锋部队最尖端的圣骑士克蕾雅，竟然依旧可以与众多先哲位列一道，安稳地矗立在这里作为供后人仰视的对象，只能感叹于如今教宗的气魄与胆量了。
阳光和煦，魔女却在雕像投下的阴影间跳跃，宛若同黑暗起舞的精灵，安恬却又奇异。
“要去上面看看嘛？”魔女伸手指着大教堂顶端的钟楼，“从那里看的话，风景应该很好吧？安心安心，只要不被发现就没关系的～”
是该说魔女的肆无忌惮，还是对自己能力的过度自信。骑士只觉得钟楼的风景的确是意料之外，微风拂额，沁人心脾。偌大的教廷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令人神往。
“好了，就到这里吧。”趴在石砌围栏边的魔女视线依旧眺望远方，“该履行交易了，骑士。”
终于，在注视着魔女背影许久之后，骑士问出了她多年来的质疑，“你究竟知道多少东西，关于教廷，历任教宗，还有魔女。”此刻也正如几十年间的旅行那般，骑士只是也只能站在魔女的身后，盲目地注视着那略显纤弱的背影。
“怎么？难道是你后悔交易了嘛？担心被我骗了？”魔女笑盈盈地转身，即将落下的夕阳为魔女披上一层耀眼的金光，“如果我说，是全部，会怎么样呢？教廷、教宗，乃至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其实都在我的算计之下，你会不会直接对我拔剑啊～”
骑士沉默抽剑，而魔女仍在诉说。
“要知道，魔女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污蔑罢了，原初的几位大魔女其实本就是由魔法元素构成的产物。至于说其后那些所谓的魔女，不过是人类或异族对原初魔女们的效仿而已。我相信这么多年里，你已经偷偷地找到足够多的证据可以证实我说的。所以说嘛，教廷要狩猎的其实并不仅仅是无信仰的异教徒啦……”
“所以你是在为自己开脱吗？”
“怎么会，只是不想让你有负罪感罢了。”善于玩弄人心的魔女依旧在自说自话。
“我不会杀你的，”骑士收起了剑，“教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不会为曾经的错误进行辩驳。但是如今的教廷是律法的教廷，而我仍然是教廷的骑士。你不应该死在我的手中，或者说你的死不能够仅凭我这样一名骑士的决断。”
“哦？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准备违约了嘛～”
“我曾经一度困惑于信仰该如何阐释，受谁阐释。但是如今的律法不再受制于神，受谁人所解释，律法重归人间。判决的权力不在我手中，我也不会妄自代替律法去处决旧时代所犯下的错误。”兴许是从未进行过如此长篇地述说，骑士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律法……重归人间？”
“我不会违约的，无论是‘旧时代的骑士’也好，还是魔女也罢。我们不应该如此随意地被定夺。”骑士在嘶吼着，这一刻她的信仰与四十二年的旅行相融合，记忆深处的是草地上赤足奔跑的欢快少女，“无论结果。”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答案吗。绝不会让世间产生下一个阐释神明的‘教宗’。”魔女沉默地低下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咕哝着，“或许你的想法才是更正确的，我可能低估你的觉悟了……”
“不过，很抱歉，没时间听你仔细讲讲了”魔女微笑着，那是骑士这四十二年间从未见过的表情，饱含歉意，愧疚却又戏谑，“猜猜看我为什么要选在高的地方呢？”
魔女摇晃手指，释放魔力。霎时间覆盖教廷的钟声从钟楼顶端扩散开来，响彻云霄。整个教廷广场乃至附近居民区的平民与司祭在这一刻停止手头的动作，同时向教堂钟楼瞩目。以钟楼为圆心，天空中的云呈环状扩散开来，宛若天启。
“很快，除了教廷附近的所有人，甚至再远些的国家都会注意到，原初魔女尚存。”魔女依旧凭栏而立，仿佛一位安恬的少女，与刚刚的神迹格格不入，“不过放心，很快众人就会发现魔女死掉了。被曾经旧时代的圣骑士所制裁。到那时……”
“现有的一切安稳假象都会土崩瓦解，律法重归混沌。”骑士低声，眉头紧锁，“为什么？你难道是要报复旧时教廷的荒唐狩猎吗？”
“是啊，为什么呢？原初的几位魔女同僚们大概也都在思考原因吧。不过很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啊。”
魔女伸直双臂，轻松呼出一口气，“和你的旅行真的很开心呢，不过这么多年来，我竟然都没怎么发现你对信仰的看法依旧这么纯静，真希望还能有下次，我们再好好聊聊吧？”
魔女跃下钟楼，在教廷广场最中央的位置摔碎成一摊猩红碎渣。
夕阳在此刻收束其全部的光芒，黑暗开始笼罩整片大地。
交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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