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绝对是故意的吧!
两天后的海滩上,童梦的脸蛋泛起潮红。
由于双肘紧贴着躯干,胳膊又交叉着护在胸前,她的站姿拘谨到极其不自然的地步。说起来,这完完全全是这身泳衣惹的祸啊!
“放心啦,梦小梦,我一定会为你挑一件不那么大胆的泳衣。你就期待着好好享受海滩上的假期吧!”
以上是某位损友在昨晚做出的承诺。
可这件泳衣从各种意义上看都太夸张了吧!只是勉强遮住了“关键部位”而已,对于只穿过连身泳衣的童梦来说,绝对是大胆得过头了吧!幸好有聊胜于无的薄薄纱裙裹着腰身,要不然她真恨不得把自己埋到沙子里去。
她看到在远处玩耍的月华不止一次带着坏笑朝她的方向看,这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无论怎么道歉,这回都不会轻饶她的……
○
阳光、海风、浅色的沙滩。
婚礼结束后,杜兰达尔的假期还在继续。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样的海滩或许算得上是完美的度假场所;对于童梦则不然,如果不是与久未相见的好友们难得一聚,她就会找个借口躲在屋里,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写写随笔什么的。
“小梦!”丽贝卡捧着一大把烤串朝她跑了过来,“来自地狱的红莲之火,炙烤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由米其林星级大厨濑藤美耶小姐精心烹制的旷世杰作,夏日海滩限定款哟!”
“不就是普通的烤串吗……”
她身后的美耶把头撇向一边,一贯犀利的吐槽也变得毫无杀伤力。
美耶满脸通红,看来除了童梦自己以外,还有人对泳衣感到不适应啊……
名震四方的“焰姬”竟然穿着一件粉色的吊带平角裙泳衣,佐以精致的荷叶边,再配上小巧玲珑的身材,更显得少女感十足。
“很可爱吧,想不到小美耶挑泳装的眼光还真不错。”
“吵死了!”美耶抱怨道。
虽然都是同龄人,但克洛普施托克家的大小姐打扮得可要成熟得多。依旧是华丽到近乎奢侈的细麻花盘发,头顶上架着一副太阳镜;她的泳衣是一套浅蓝色的比基尼。大概是能轻松驾驭泳衣的缘故,她始终挺着那羡煞众生的胸膛。
“梦喜欢肉还是喜欢海鲜呢?”
丽贝卡笑着,双目眯成了月牙,一对卧蚕格外饱满。
“哼哼,答案当然是——我全都要!”月华适时出现并插嘴道。
她的泳衣是向日葵般亮色的比基尼,既凸显了她高挑修长的身形,又与她本人充满活力的气质完美契合。
“梦·小·梦……”她把双手背在背后。
“干嘛?”童梦有些不祥的预感。
“从刚才开始就一个人待在这里,一定挺无聊的吧?”月华已经憋不住坏笑了,“是时候感受一下大海的拥抱了!”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掏出水枪朝童梦射击。早有防备的童梦轻松闪过,而恰巧站在她身后的美耶就没这么幸运了,就这样硬生生地接下了当头的一击。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脸上,也遮住了眼睛,以至于没有人能看清她现在的表情。
“没……没事吧你……”月华尴尬地笑着。
“没……”美耶的声音颤抖着。
“没事就好,我不是故意的……”
“没……没事你个鬼啊!笨蛋!别跑,我要杀了你!”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啦!”
美耶挥舞着签子,在沙滩上追杀着“仇人”,而对方也时不时地回头用水枪反击。在一旁看着的丽贝卡摊了摊手。
“两位还真是要好。”她无奈地笑笑。
○
很快,追逐战暂且落幕,但她们都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看来,只有用这种方式一决胜负了”月华喘着气说。
“公平地一较高低吗?哼,正合我意。”美耶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回应道。
双方摆开了阵势,两个人对视的目光火花四溅,而对决的方式也十分应景——沙滩排球——美耶理所当然地选了丽贝卡做她的队友,而月华则强行拉来了伊甸。
等一下,为什么是伊甸啊?!
而且,伊甸你可以拒绝的啊!
不过……这件泳衣真的是太适合伊甸了!
连身的设计非但不显得保守,还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夜一般的紫色凸显出高贵的气质,胸前的禁果碎片则像晚星般明朗夺目,不对称的吊带和绑带则是又注入了几分灵动。如果说刚才童梦还想抱怨的话,现在剩下的只有期待了。
就在童梦看得出神的时候,月华把一台相机塞到了她的手上。
“拜托了,梦梦,要好好拍下我的英姿哦!”
“等等……喂!”
○
眼看她们自顾自地开始了比赛,童梦只好乖乖地捧起相机。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比分胶着地上升着。由于双方球员都是圣女的缘故,速度和力量也远远胜过一般意义上的沙排比赛,球就像拖着光迹的流星,从她的面前来回闪动,身为普通人的童梦有些跟不上节奏。
“看这个,塞勒涅的光之扣杀!”
高高跃起的月华一记重扣,皮球越过了美耶的头顶。
“糟了,丽贝卡!”炎之魔女喊道。
“交给我吧!”
丽贝卡一个鱼跃,试图接住即将触地的皮球。
只见一道浅蓝色的光掠过,
砰——!
或许是因为撞上了尖锐的冰面,皮球算是彻底报销了。
“竟然用了灵力……?!无论如何这也太夸张了吧!”美耶训斥道,“岛上还有局外人的啊,如果他们看到了怎么办?”
“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嘿嘿。”趴在地上的丽贝卡吐了吐舌头。
“嘿嘿你个头。”
“哼哼,我早就说过,像你这样的半吊子是绝对赢不了我的。”月华走过来,得意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什么?我没有输啊!”美耶嚷道。
“球最后可是落在了你们那边。”
“但球没有坠地!”
“那为什么球也没有弹回来?”
“明知故问!”
“从梦梦的角度看得最清楚了,让她来判断胜负吧!”
“谁赢了??”两个人同时把脸凑了上来。
“这个……我没看清楚。”
“刚才你按下快门了吧,看看照片不就明白了。”
众人的注视让童梦有些紧张。她笨拙地操作着手中的相机,手忙脚乱地翻出了刚才的那张照片时,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漆黑和几个白点。
“曝光不足吗?”月华凑上来看,“真是的,就这么错过了我完成绝杀的精彩瞬间。”
“我说了,没有得分!”
“不过,狂欢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可不要再搞砸了哟,御用摄影师梦梦亲!”
“别擅自给别人加这种头衔啊!”童梦抗议着。
○
虽然嘴上表达着不满,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完成着记录美好瞬间的任务。无论是后续的比赛,还是水枪大战,还是烧烤派对,抑或加百列即将完成却功亏一篑的刨冰塔……这些点点滴滴全都被捕捉下来,想必都会成为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吧。
童梦端着相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焦距的时候,脚后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一个排球?童梦把它捡起来,从尺寸上看,应该是小孩子玩的那种。这时候,一个看起来有些怕生的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她。
“来,给你。”她把球还给他。
“谢谢姐姐!”
看着欢快跑开的孩子,童梦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可当她抬起头,与来到她面前的男人目光交汇的时候,笑容骤然间消失了。
“你最近好吗,梦梦?好久不见了。”男人说。
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戴着眼睛,显得有些书卷气。他正是婚宴当晚童梦一直躲避的那个人。现在终究还是撞上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
“能不能单独聊几句?就几分钟。”
“好的,爸爸。”
○
另一侧的小山坡上,有处安静的角落。
远远地,能看见海滩上嬉闹的人群,以及徜徉在暖沙细浪间的情侣。但在此处能听到的却只有独属于海岛的那份天籁。
“三山市的海和这里很不一样,对吧?”父亲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梦梦也已经长大了。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海,说长大后要乘船去看看海那边的世界,去寻找太阳休憩的国度,去发现海盗埋藏起来的珍宝。”
“真是幼稚得有些可笑吧。”
“不是幼稚,而是纯真。”
“可惜纯真的年代一去不返了。”
“婚礼上我一直想和你说上几句,可你一直在躲着我。”父亲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不能怪你,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童梦当然知道父亲也在邀请之列,也在脑中预演过许多种相见的情况:
或谴责,或冷嘲热讽,或形同路人般地冷眼相待,再或者一开始就敞开心扉重归于好……总而言之,她酝酿过千言万语,想象过无数可能,但真见面的时候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所以她才会选择躲开。不过真与父亲说上话时,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或许现在平静的反应才最符合她真正的自我吧。
“你和妈妈最近都好吗?”父亲接着问。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这些年我常常觉得歉疚,直到现在也还会想起当年你哭泣的模样。不过我也知道,梦梦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好孩子,也比我勇敢得多。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见你一面,只是因为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还有你妈妈。如果不是月华的婚礼,这一天来得可能还会再晚一些。毕竟,我就是这么个怯懦的人。”
“您应该歉疚的对象是妈妈吧。”
“这点我很明白,我会当面对她说对不起的。不过她这样出色的女人或许也不在意我这种人的一句道歉吧。”
听到这儿,童梦把目光抛向远处,刚才的那个男孩正在与父母一起在海滩上愉快地嬉戏。
“那天晚上和您在一起的孩子……”
“那是你的妹妹。”父亲有些忐忑,“我还没来得及正式向你引见。”
“那真是……太好了。”童梦早已经猜到,“爸爸的新家庭一定非常非常幸福吧。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当年失去的幸福能在妹妹的身上得到延续。”
“梦梦……”
“请一定要让这个愿望成为现实,好吗?”
“我不会再辜负自己的亲人了。只可惜……也无法弥补当年的遗憾了。”
“当年我也算咎由自取,不是吗?”童梦自嘲道,“当初和妈妈决定分开的时候,您对我说:‘你不该告诉她的。’那时候的我还无法理解,但后来我明白了。
“在目睹您和‘那位姐姐’的秘密时,您曾说那只是一时糊涂,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只希望我能对妈妈保守秘密。可那时候的我,只是幼稚地以为那样对妈妈不公平,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就太可悲了。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我才当了告密者。
“后来我想了很多。如果那时我没有说出去,妈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件事。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争吵,不会分开。虽说刻意隐瞒真相与说谎无异,但如果谎言永远也没有被揭穿,对于被瞒过的人来说又和事实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底,毁掉我童年美梦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我自己吧。”
说到这儿,童梦的眼眶有些泛红。
“这不是你的错。”男人低下头,“整件事里唯一有罪的人应该是我。当时我那么说,仅仅是一个不成熟而又犯了错的男人想要推卸责任罢了。真没有想到这样一句不负责任的话竟给你带来如此大的困扰。”
“请好好爱着现在的家人吧,爸爸。”童梦微笑着,“过去的已经过去,而她们才是您的未来。我也愿意相信,那样的过去绝对不会在她的身上重演,因为我的爸爸绝不是会一错再错的人。”
那个男人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嗯……谢谢你,梦梦。”
○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的对话在平和的气氛中画上了句号。
就这样,时隔近二十年才再次见面的父女俩和解了。终于说出了那些话,童梦感到如释重负,但也有些累了。
这天晚上是离开海岛前的最后一晚,童梦睡得很早,但却经历了一个多梦的夜晚。除了关于爸爸和妹妹的梦以外,她还记得另外一个梦:还是那座小镇,还是十年前那熟悉的街道……
一切都与婚礼当天的梦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只剩下红色的身影依然在与魔物战斗,而且渐渐地落于下风。这个身影像火焰一样跳动,与形态抽象的敌人不断碰撞出铿锵的金石之声,很快便被逼入了死角。她用手护住肩膀,显然是受了伤。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脚边躺着一个人。在模糊的视线中,这个浅蓝色的模糊身影就像是缺少了五官的布偶般毫无生气地倒卧着,但身上流动的鲜红液体又分明诉说着鲜活而可怖的苦痛。近处和远处,还分布着许多像是损坏的玩具一样的残骸。
果不其然,那道残影依然在梦里等待着她,远远地凝视着她。
她本能地想要走开,可每个步子都像是踩在湿滑的泥潭上,而且不知为何,周围的街景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就在她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状如子宫抑或是蝶蛹的腔体,里面包裹着什么,大概是个蜷缩的胎儿。
没等看清楚,童梦就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虽然只是一场梦,但感觉就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虽然只是一场梦,但就像过了很久、很久……
这一次,枕头和床单依然是湿润的,伤口流了更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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