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伦赛回过神来，他已然不在旧城区的巷子之中，鼻腔里被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所填满，周遭则是一栋未曾见过的建筑内部。
“这是哪儿……我的头！”他捂住自己发胀的脑袋，恍恍惚惚地望着身边的一切。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现在的他只记得自己被灵异遇上后，被一抹奇异的霓虹灯光所救，然后便一无所知了。
但看着眼前这个情景，伦赛多多少少也清楚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一定是作死地去寻找那霓虹灯了！可恶！
伦赛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可自己的脑袋实在痛得不行，便没有赋予行动，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墙壁，靠在上面闭目养神。
迷离之中，他不时睁开眼，打量着这栋建筑物。
那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旧城区的景色，光是洁白的瓷砖墙壁便可以正面这一点。
深绿色的漆吐沫这瓷砖以外的水泥墙壁，地板应当是大理石构成的，除此之外可进行了磨合，使其触摸起来偏有一种滑腻感却不是毫无摩擦。
并没有吊顶的灯，反倒是直接在天花板上镶嵌了一排又一排霓虹灯管，整个房间的色调也因此变得奇异梦幻了几分。
每有几步的距离便会有一株绿色的盆栽，尽管伦赛跟着母亲见过不少绿植，但眼前的那些他却一个也认不出来。
伦赛所处的位置大致上整座建筑的入口处，他的背后是一扇菱形的铁栅栏门，可不同的是，门后并非是外面的世界，而是颇有后巷气息的混凝土墙壁，甚至泛着浑浊的油渍。
显然，他的来路被堵住了。
“没有退路了吗……”
伦赛用模糊的视线一边看着身后一边说，他的精神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一些经历过的事也相应地从脑海里浮现。
“霓虹制药公司，为什么会出现在旧城区里？”
在他的记忆里，旧城区中能被称为公司的也就两家，一家是位于城东的劳莱安保公司，一家是位于城中心的克伦威尔家政公司。
他们几乎撑起来旧城区大半的职业供给，因此在伦赛的心里，他们的地位十分之高。
但霓虹制药公司，他没听过。
伦赛自然不是傻子，没听过的公司出现在自己所熟悉的街道，就如同刚才迷路一般离奇，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分之地。
指不定刚才那个怪异便是这家公司的打手，专门把伦赛这种往里面骗，再把他吃干抹净。这样，就能比简简单单地吃掉灵魂要划算的多。
“一环接一环！我竟然以为那道光芒是来救我的，诶，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
伦赛强撑着站起来，视野开始回到明晰，他捡起丢在脚边的手枪，努力回忆着训练时动作，以一个谨慎的姿态站定。
“只能往前进了，幸好老师有教过这些。”
他的老师告诉他，越到这种时刻，越是该冷静，毕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伦赛从自己的黑色腰包里拿出一组手枪配件组装在手枪上。
原先黑色的特种手枪因为配件的加持，竟开始涌现深蓝色的纹路。
伦赛将枪内的子弹上膛，朝着一面空旷的墙壁开了一枪。
咻——
一声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划过空气，墙壁上白色的瓷砖顿时被一枚子弹砸出个孔洞原先枪械上的纹路顺着弹孔向四周的墙壁蔓延而出。
“消音部件，抑制弹药，应激处理器……准备齐全！”
见弹药的效果不错，伦赛捏起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
“好，出发……”
他低声说着，紧接着便弓起身子，一遍警戒着，一遍走向建筑的深处。
而当伦赛的身影远离出口，全然消失不见时，墙角那一直静止不动的盆栽上，张开了一张血淋淋的嘴，绿色的叶子也变得鲜红：
“老板，来客人了……”
“嘻嘻嘻……”
所有安静的盆栽都随着那一句嘶哑的话语嗤笑起来，在建筑里荡起回音。
……
“植物培育室一，植物培育室二，植物培育室三……”
“怎么一路上都是这些东西。”
不知不觉间，伦赛已经走了很久，从最开始的位置已经深入到建筑的内部，途中他还经过了类似前台的地方，只不过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制药公司，但……”
“这过于安静的氛围，真是令人不舒服。”
是的，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个别霓虹字板不时发出呲呲的电流声外，整座建筑就像是
空无一人一般，这种空旷的感觉丝毫不比遇到灵异所带来的恐怖感弱。
作为警察出身的伦赛，自打入职以来就受到了专业的培训：他们这一类人对危机感格外灵敏，尤其是带有超凡力量的灵异。
可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伦赛没有任何危机感，他的全身毛孔就像是置于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那般安静，这种感觉只能在家里才能拥有。
心理暗示吗？伦赛怀疑。
他曾试着推开道路两旁的门，都以失败告终，无论是挂着会议室牌子门，还是休息室的。
他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般探索着，既无人找到他，也没有发现什么，能陪伴他兴许只有那一株株盆栽，不管景色怎样改变，它们都在。
直到，在某个转角，他见到了一扇敞开的门。门上的字牌上俨然写着——生物实验室。
“这门竟然是开的。”
伦赛小声嘀咕道，他不敢直接进入，而是借着拐角带来的掩体，打量着里面的样貌。
一间由无菌材料打造的实验室，大小应当有他家客厅两倍大，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械被摆在桌子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活体的生物组织正在蠕动，唯独，没有人。
“人呢？”
他再三确认，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进入了实验室内部。
刚一踏入，头顶的某个装置就发出声响，一阵白色的水雾顺势而下，伦赛急忙捂住嘴眼，直到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孔后，他才发现，这是在进行消毒。
就是很普通的实验室啊……
实验室里确实没有人，他环顾一周，将每个角落都看个仔细后，轻轻走近眼前的实验桌。
**的桌面上，一只淡灰色的巨型老鼠正奄奄一息，它的肚子被活活剖开，已经融化的内脏组织被收容在一旁的容器里，支离破碎的心脏仍在盐水环境中微微颤动。
腥辣的腐烂气息让伦赛感觉到一丝反胃，他看向旁边的实验报告，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第104753次实验结果：珂赛特巨鼠无法承载40%原初活性因子，幻药编号A004复刻失败。”
幻药A004！伦赛大惊。作为科威尔城的警备力量，幻药的种类应该是必背的内容。
而伦赛在每次考试中的成绩都很不错，所以对A004的名号自然是十分熟悉熟悉。
“衔尾蛇”！传说中可以无条件永生的幻药！这家制药公司竟然在尝试这个！还有，原初活性因子是什么？
在大惊之余，瞳孔无限放大的伦赛突然发觉有一丝不对，他的左手划过报告的纸面，竟摸到了上面黑色字体的墨水
这是……不好！笔迹未干！
他顿时紧张起来，刚想回头，耳边就响起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
“别动，就站在那儿。”
伦赛乖乖地站住不动了，他的思绪在那一刹那间混乱了，手中的枪械也随着大脑的混杂掉落在地。
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身后那声音的来源。
依照报告上笔水的干燥程度来看，它们是在伦赛来到转角处之后写下的。
而方才伦赛一直观察着室内的情况，丝毫没有人乃至生灵的存在，更别说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写完报告并且消失不见，种种原因只能指向一个结果……
他的背后可能就站着一只灵异。
灵异与一般的神话生物有极大的不同，神话生物至少还与普遍认知的物理法则有些联系，而灵异则不同。
超脱法则，不被束缚，穿行于虚无世界位面与现实之中，所以才会被人所忌惮。
伦赛微张开嘴，屏息伫立在实验桌前的位置，眼睛凝固在巨鼠颤动的心脏上，眼睁睁地看着它逐渐平息，最后化为脓水。
这恐怕就是我的结局了……
他感到鼻子一酸，刚想在心中构思遗言时，背后便传来椅子晃动的声音：“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
什，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自我介绍一下？难道做那种事也要看家庭背景？
伦赛很显然是被身后那位的话语给惊到了，但他来不及思考什么，强大的求生欲便驱使着他一口气道出他所能描述的全部：
“伦，伦赛·特里斯坦！17岁！瑞塞斯共和国恩奇都大区科威尔城旧城区人！家里除我以外有三人！父亲在安保公司上班，母亲在纺织厂上班，弟弟在科威尔第三公立中学读书！现役科威尔城维安局一级警员！毕业于康沃尔警官学院！月薪3000比特！未婚，无恋爱史，无疾病史！身体健康！无特殊癖好！从小到大邻里都夸我是个好男孩！”
“对，对了，性别……男。”
在念完这么一大段之后，伦赛不顾消毒水的刺激味道，猛地吸了一口空气，心脏砰砰直跳。
他静默着等待身后那位的回复，却发现，身后那位竟也在沉默不语，这让伦赛不禁害怕到。
会不会有什么疏漏？
他又在心里打了一份稿子，实在找不出到底该补充什么。
片刻，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伦赛才肯松口气。
“啧，你们科威尔人，都这么……奇怪吗？”
“简单，简单，你听不懂什么意思吗？”
“谁关心你家条件怎样，谁关心你收入多少，谁关心你有没有谈过恋爱，还有。”
“你后面补充的那个性别，是认真的吗？你不会以为我真看不出你是个男的？嗯？”
伦赛又开始害怕了，胆战心惊地小声回复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看灵异大人您呢？哈哈哈……”
灵异大人？这小子……
身后的“灵异”实在是不忍打量眼前那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甚至开始怀疑科威尔城维安局的眼光。
“……”
“行了，我大致了解了，特里斯坦是吧，别在那儿立着了，找个椅子坐下吧。”
“我可不是什么怪物，不会吃了你的。”
虽然是这般，但伦赛怎么说还是有点不放心，身体依旧紧绷，只是比以前要好不少。
他缓缓转过身，想要目睹那位灵异的真容。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刚才站在他身后的根本不是灵异，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一切有关于灵异的……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
“这……”
“所以说，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男人看见伦赛一脸扭曲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尽是怜悯。
伦赛的耳根子彻底红了，他从没这么丢脸过，竟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是灵异，还胆小得要死！这要是给维安局里的那些同事知道，不得给笑个一年半载！
但，我刚才又为什么看不见他呢？他难道注射了某种特殊的幻药？
伦赛现在可顾不上那些缘由，他只感到脸上热腾腾的，就顺手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撑着膝盖，脑袋低垂，眼睛不时向上偷瞄着男人的样子。
他的身型很修长匀称，医师所用的白色大褂在他身上穿着没有丝毫违和感，以至于让人感觉到他是一名天生的医师。
他双手揣在兜里，胸前迎着霓虹制药公司标志的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他的发色乌黑油亮，淡灰色的眼睛不是很有神，一看就是很少休息的那种。
但最令人注目的，应当是他脸上的面罩。宛如黑钢打造的口罩戴在他的脸上，细小的纹路中闪烁着猩红的微光，嘴角两边各有一个滤嘴呼吸器，外沿上的凹槽应当是用来插放别的东西的。
伦赛很容易就将它与自己的那把手枪联系在一起。
正当伦赛默不作声地观察男人时，男人先开口打断了这尴尬的安静。
“既然你都自我介绍了，我就没有理由不回应你……”
“你可以叫我，格林。”
“霓虹制药公司的老板，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总裁，这是在瑞塞斯高层里面流行的称呼。”
尽管格林说的话语给人一种婉转风趣的感觉，但格林的眼神却从未发生任何波动，古井无波，仿佛一个精妙绝伦的人偶。
霓虹制药公司……真的有这个公司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噱头。伦赛暗自想。
“你应该算是我的一位客人吧。很抱歉，没有在你进来的时候接待你，毕竟这段时间科威尔城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人造访了，没想到……”
“呵，碰见了你，一个被夜游鮟鱇戏弄的年轻人。”
伦赛有些懵，他浑然不知格林所说的是什么，只是略有察觉地发问：“夜游鮟鱇？”
“嗯，夜游鮟鱇，K012‘告死灯’的原材料，喜欢在夜晚将尽之时戏弄灵感强的人，从而偷吃他们的灵魂。”
“主要的手段呢，就是用它头顶那盏毫无光亮却被称为‘灯’的器官制造幻觉，使被影响的人自以为处于一种无止境的重复之中，然后再装作他最亲近的人欺骗他们，将他们吓个半死。”
“所说是偷吃灵魂，不过也就是一小部分，顶多会感觉那一阵子头晕晕沉沉的，没什么大事。”
伦赛越听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巷子里的“灵异”吗！好家伙，那也不是！
伦赛此刻恨不得将头彻底埋进膝盖里，来躲避羞耻的感觉。
这种感觉，丝毫不比小时候尿完床的被子被母亲当着邻居的面挂在外面一样差！
“呵，见你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我就赶走了它，原本以为你会直接离开，没想到，竟顺着那道霓虹灯光找到了这里。”
“真是又好笑又惊喜。”
伦赛不知道此刻该以什么表情回应他，但根据格林的描述和这家公司的奇异，他大致能猜到，格林应当不是个普通人。
格林从椅子上站起，淡灰的眸子依旧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伦赛，嘴边传来细小的声响：
“这灵感强度，和尤利西斯都有的一拼。”
“真想，得到他！”
但伦赛没有听见格林的话语，很自然地规避着格林的视线，脑海里也在想着关于他的事。
格林，北大陆常见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本名吗？又或是某种代号？霓虹制药公司肯定隐藏着很多秘密，但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起过它？
太多太多的问号堆积在伦赛的心里，以至于他摸不清头脑，不知先从何处开始理顺。
总之，先想办法离开吧……尽管他对我的态度还算友好，呆着这里绝不是件好事。
“那个……”
伦赛弱弱地开口，却被格林用话语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来者皆是客，有缘才会见面。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板，我很有意愿向你推销本公司的特色产品，希望你可以驻足聆听一下……”
穿着医师外套的格林行了个绅士礼，黑发遮住了他的半个瞳孔，在走廊外霓虹灯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隐隐约约，伦赛在他的手里，看到一支装有异色溶液的针管。
那是，幻药……
伦赛又咽下一口口水，格林无神的眼睛终于出现了一丝神采，一丝……贪欲。
“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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