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看好的那个孩子，他的记忆果然被探知了，和你预想的一样，还是以前那拨人。”
昏暗的房间内，一名穿着白色无尘装的青年站在一盏白炽灯下，无声地解剖着一具肉体。
银亮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划过那只酷似鸟类的生物，留下斑驳的血迹。
它的骨骼、它的面容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灵性的冲击下模糊不清，内脏也尽数融化，宛如一摊鲜红的肉泥。
最后在一阵猛烈的抽搐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失败了，和珂赛特巨鼠一样，尽管斯拉尔鸟被传的神乎其神，不过也就只是个会些把戏的废物罢了。”
格林把手中的手术刀往旁边的铁盘里随便一丢，置放在一旁的工具便逐渐融入黑暗，狭小的空间里面，只剩下他和那不可名状的事物。
他摘下手套，无神的眼睛里并未有实在的感情流露，略显无意地回应方才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你说的那些根本没有必要汇报，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事。现在，把这摊肉泥清理干净，记录第104754次实验失败，准备下一个实验对象吧……”
“……”
黑暗中并未传来清晰的人声，而是隐隐约约地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见一根长满荆棘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上实验桌，蠕动着翠绿却泛着血色的枝条，深深扎进腐烂的肉泥，发出滋滋的咀嚼声。
被称为斯拉尔鸟的实验对象被藤蔓所吞食，成为了它血色叶片的一部分。
“嗝~它的味道还挺不错。”
血色藤蔓突然从实验桌上立起，像是很欢喜般摇晃着自己蜿蜒的身躯，发出满意的声音。
在斯拉尔鸟的帮助下，一只如鲜血般赤红的玫瑰花从它的尖部生长绽开，散发出刺鼻的清香。
那玫瑰花越长越大，最后大到覆盖了整个实验桌，无数根相同的血色藤蔓一齐从黑暗中钻出，与玫瑰花融为一体。
硕大的花瓣渐渐展开，小心翼翼地擦过格林的身体，露出里面娇嫩的部分。
那是一名半裸的少女，青叶构成的简单衣服遮住了少女娇羞的地方，她的发丝如玫瑰般细腻柔美，她的眼神也尽显了玫瑰的妩媚。
她在花瓣的拥簇之下伸了个懒腰，爬起身，伸手欲要抚摸着格林的面庞，抱有玩味地说道：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故意的吗？老板？”
格林避开了少女伸出的手掌，背过身，一阵灵性的波动便在他的周围四溢开来，原先漆黑一片的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实验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一张拥有二十二个座位的圆桌坐落在穹顶之下，格林站在首席的位置前，缓缓地坐下。
“我怎么会是故意那么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希芙拉。”
希芙拉微微嘟了下嘴，白皙的脸似乎因为格林的躲避而多了几分羞红，她也找了个席位坐下，只不过与格林有相当一段距离。
“为人？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怪不适应的。”
“保留他的记忆，好让他心里有所念想。”
“暗示他的意识，让他主动向别人暴露。”
“篡改他的记忆，营造出一个诡异的氛围。”
“在关键时刻阻止他道出真相，还说是什么……仁慈？”
“格林，你不去拍灵异电影真是可惜了，你在这方面可真是个天才！”
希芙拉戏谑地看着格林，用高调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话语。
“是你想多了。”格林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缓慢地敲击着座位的扶手，他的面罩遮住了太多，让他此刻的神情捉摸不透，“阻止他道出真相的，可不是我本人。”
“又来了……”希芙拉无奈地昂起头，细长白嫩的腿高高地翘起，整个人以一种不太斯文的姿势躺在座椅上，望着高高的穹顶，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那群警察也是够仁慈的，要是是我的话，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那家伙毙了再说！”
“如果真的害怕我们，又何必犹豫不决？”
“可他们呢，什么‘知更鸟’二队不会放弃伙伴，全都是无用的情感！说到底还是不忍心直接动手，偏要给他设下个‘梦灵’，正中你的下怀！”
“那种东西怎么会对你有用，我最崇敬的格林先生，你说是吧？这下，那个小家伙想和你没用关系，都难了。”
希芙拉说完，嘴角微微上扬，看向格林的方向，随后微启红润的嘴唇：
“是什么让你为了那孩子做到这一步？只因为，他有着近似于尤利西斯的灵感？”
格林敲击扶手的动作突然停下了，整个圆桌大厅之中变得安静下来，他无神的眼睛对上了希芙拉的双眸，直直地凝视着她。
一股恐怖的威压直接从格林的眼中传来，直击希芙拉的骨髓深处，她立即坐正，努力地躲避格林的视线。
“这，这么看我干嘛！我说的没错啊！”
格林的注视并没有因为希芙拉的三言两语而停止，这让她逐渐有了危机感。
“……”
就在希芙拉一时梗塞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她身边的座位上空忽然间出现一个引力旋涡，使周遭的空间瞬间坍塌。
一个带着纯白无面面具的西装男子出现在座位之上，面罩之后是略显凌乱的深蓝色头发，他用低沉浑厚的话语打破了这要命的宁静。
“格林先生，别欺负希芙拉了……这孩子就这样，说话没有分寸，请您不要在意。”
格林将视线从希芙拉身上移开，转而落在那名男子的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们是合作关系，但也要分清主和次。”
“梅尔隆德，管好你的妹妹。”
西装男子站起身弯腰行礼，恭敬地说道：“我明白了，格林先生。”
梅尔隆德的身型十分高大苗条，优雅的举止也同身旁那位希芙拉迥异得多，很难想象，他们二人竟是兄妹关系。
正当格林点头示意，梅尔隆德松了口气坐回作为时，希芙拉悄悄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
“格林先生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我和他打趣时，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他就是这个性格……”
梅尔隆德瞪了希芙拉一眼，希芙拉便将自己伸长的脑袋缩回，继续保持正坐的姿势，他开口道：
“不要用你的眼光去独断一个高位之人，希芙拉。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应该对格林先生有一个尊重的态度，而不是像好友一般，你还不配！”
希芙拉听到梅尔隆德沉重的责怪，娇小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二字。
“况且，你根本不应该拿尤利西斯先生开玩笑。”
梅尔隆德知道“尤利西斯”这个名字在格林心中的地位，根本不敢在格林的面前随意提及他。
而希芙拉呢？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竟这么大胆地越过格林的禁区。
若不是他们兄妹二人对格林还有用处，兴许，希芙拉便是格林的下一个实验对象。
首席上的格林看着下方窃窃私语的兄妹二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觉得应该结束了的时候，开口询问梅尔隆德前来的目的：
“家事之后你们自己处理吧，不要耽误我做实验的时间……梅尔隆德，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坐下的梅尔隆德在听到格林的询问后立马又恭敬的站起，丝毫不敢怠慢。
“是这样的，格林先生。”
“特蕾莎小姐来找您了。”
“特蕾莎？”格林略微昂起头颅，似是在回忆什么，“那个走教会超凡道路的修女，我记得我和她的交易已经完成，没必要再来找我。”
特蕾莎修女也是格林所认定的特殊客人之一，前不久才刚刚与他进行了一次交易。
可现在距离交易完成还不到一年时间，她却再一次请求造访这里，这让格林有些好奇。
“她不是在科威尔城吗？为什么是去找你，而不是直接用仪式来告知我？我记得我教过她了。”
梅尔隆德面对格林的询问，有些惭愧地低下头道：“说来巧妙，上次先生您让我代送货物时，她将我误以为是公司与凡世的‘摆渡人’，便保留了我的联系方式。”
“您知道的，为了完成您的要求，我必须得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这才让那位小姐认了出来。”
“而就在昨天，我刚好来到科威尔城处理米尔达公司的后事，她遇见了我，便请求我带她来见你。”
“至于她为什么不用仪式，可能是出于畏惧吧……”
格林抚了抚自己的面部，灰色的眼睛透过五指的缝隙盯着梅尔隆德，说道：“让她来吧……刚好，上次交易的结果我很满意。”
“是！”梅尔隆德抬高音量，略显激动地回应，他很开心格林能为他所引荐的交易对象感到满意。
在一阵空灵的钟响之后，梅尔隆德消失在圆桌大厅之中。
……
圣卡西莫司教堂的地下室中。
修女特蕾莎正坐在一张朴素的木桌前，手里拿着一柄镀金的刻刀，在黄褐色的泥板上，刻印着什么东西。
她马上要去面见一位传说中的人物，并与祂达成交易，而现在，她正是在准备交易的筹码。
柔顺飘逸的金发被洁白的修女兜帽覆盖着，她如翡翠般碧绿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焦急，上齿不禁咬住她薄薄的下唇。
她很纠结，什么样的筹码才能打动祂，什么样的筹码又才能让它物有所值？
她的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个答案，最终停留在一本书籍上，她微微睁开双眸，显然是有了决定。
哒！哒！哒！
刻刀一点一点地削去古老的黄泥，将附有神秘气息的文字与纹路刻印在泥板之上，构成一幅完美协调的画卷。
她借着地下室昏暗的灯光打量着手中的“艺术品”，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辉静静地流淌在它的每一道凹槽处。
完成了。特蕾莎在心中念道。
她松了口气，随即，耳边便突然响起嗡嗡的响声，惹得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灰色石砖堆砌的墙面上不知何时裂出一道有着奇异光彩的裂缝，波动的立场顺着古老的地砖将特蕾莎的脚底震得生疼。
来自亚空间长河的引力之风牵扯着房间内的每一个事物，在空明之中发出诡异的躁动声。
“他……来了。”
紧接着，她眼前的空间发生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收缩，仿佛万物将要归于一点，却在一名佩戴无面面具的男子闪现后，恢复了原状。
那是梅尔隆德，他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朝身前的修女小姐行了个礼。
“特蕾莎小姐，我的主人同意了你的请求。”
听到这话后，特蕾莎的两眼顿时放出光彩，双手激动地捏紧：“是吗！我还以为格林先生不会同意！毕竟，他让我签订的条约很是苛刻……”
梅尔隆德见特蕾莎的反应如此，面具下嘴角也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弧度：“怎么会呢，主人对你这样的客人很是满意。”
“现在，事不宜迟，不能让我伟大的主人等待太久……”
梅尔隆德转身走向墙壁上的空间裂缝，身后的特蕾莎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迈着小步跟随着梅尔隆德，一同踏入另一个世界。
裂缝之中，是别样的风景。
深紫色的天空上是数不尽的绯红星辰与翡翠星云，它们是现实世界与虚无世界的投影，也是通往未知的桥梁。
淡灰色的流光穿行在每道星辉之间，将亚空间的赐福送往每一个受神秘滋润的土地。
他们的脚下是一条蜿蜒绵长的河流，河水静谧地流淌着，倒映着璀璨的星空，所有斑驳的幻影都好似水中的游鱼一般。
巨大的灰色树木如同一根根支撑天空的柱子一般，深深地屹立在灰蒙色的云霄深处，落下点点犹如黄金的微光。
这里，宛如仙境。
“亚空间长河‘泽尼亚斯’……”
特蕾莎情不自禁地叹出这句话，对她而言，眼前所见远胜于所有凡间的盛景。
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亚空间长河“泽尼亚斯”是一道现实与虚无间的桥梁。
它承载着空间法则的力量，是自星球诞生以来，照亮万古长夜的明灯。
相传在那条由空间乱流与磅礴灵性组成的河流中沉睡着一位来自亘古的造物，祂是法则的宠儿，也是亚空间的主人。
只有受到祂认可的存在，才能够借此摆渡，以通往未知的领域，掌握一部分空间的力量。
梅尔隆德就是一位“摆渡人”，但不是霓虹制药公司与现世的接引者。
他先行一步踏上折射着紫色星辉的小舟之上，拾起一柄笔直的船篙，待特蕾莎登船之后，泛舟在“星河”之上。
船篙不是很长，却能在深不可测的长河上撑起，泛出阵阵涟漪。
“泽尼亚斯”汹涌的河水激起如同流光一样的水雾，水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纯白门扉屹立在河流之上。
梅尔隆德撑着船，悠悠地驶向那里，在一声来自不测之渊的嚎叫声后，长河上再无踪影。
“嗷——”
长河之下，如同繁星一般的明亮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船上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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