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追着伦赛的步伐一直跟到了梅尔街，一路上她见到不少满目疮痍的场景，心中也不免地有些怒意。
或许光明教会那些老不死的主教们不会为这些凡人拥有这些情感，但特蕾莎不会，归根结底，她还是一个纯粹的光明信徒。
特蕾莎刚想往更深处飞去的时候，一片烟雾之中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约莫着大概是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男性的体格与伦赛很是相似。
她抖动着“光明魔乘”化作的翅膀落地，迈着小步迎了上去。
“特蕾莎小姐！”
伦赛也看见了特蕾莎，苦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伦赛先生，你背上的是？”
“我妈。”
“好的，需要我帮忙吗？”
“能帮忙是最好。”
特蕾莎立马凑上去帮伦赛减轻负担，说实在的，她完全可以用术法将柏莎抬起，但出于对伦赛的尊重，她还是选择了另一个做法。
伦赛刚将柏莎的另一条手臂搭在特蕾莎的背上，就听到身后的房屋接连不断地发出倒塌的轰隆声。
灰尘连带着飘飞的火星自脚下飞来，在伦赛的眼前化作萤火点点。
伦赛的心都在滴血，悲伤与愤怒让他额头上的血管暴起。
特蕾莎看了看柏莎，又看了看伦赛身后的街道，在心中叹了口气。
“伦赛先生……”
“我知道。”伦赛在强忍着情感，声音有些沙哑且动摇，“先把妈保护好，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嗯。”特蕾莎点了点头。
梅尔街算是所有街道中受灾最严重的之一了，整个街道存活的人几乎没多少，零零散散的人都在一声声避难所的宣传中，加入了四散而逃的群众。
特蕾莎记下了几个避难所的位置，便领着伦赛和他的母亲向那个方向赶去。
硫磺火精灵依旧在徘徊，吸收着逝者的灵魂，特蕾莎一边逃离一边用灵性清除着路上的游魂，灵性虽有存余，但她的精神已十分疲劳。
汗珠顺着柔顺的金发流了下来，胸口也在不断起伏。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地平线上出现一个人潮堆积的地方，尚且留在旧城区的部分维安局警员正疏导着混乱的人群，缪斯的身影也在其中。
伦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一声尖啸刺破了他短暂的宁静，数十只硫磺火精灵穷追不舍在伦赛的身后，喷张着绿色火焰的身体动如雷霆。
伦赛虽然已经通过反灵性粒子将体内的梦灵杀死，却仍然阻止不了部分硫磺火精灵的攻击，因为它们只遵从杀戮的本性。
此刻，逃难者生者的气息淤积在穹顶之下，无疑是加速了这种杀戮本性的发酵，强大的诱惑使得这群精灵逐渐癫狂。
特蕾莎咬了咬牙，将灵性注入手中，在就烙印在手心“圣堂轰击”不断爆发。
庞大的光明仪式阵法从半空中落下，宛若一座小山落在那些硫磺火精灵身上，强劲的灵压立刻摧毁了破败的身躯。
但那只是一只，在一只的后面，是无数游魂和数不尽的硫磺火精灵，特蕾莎从未想到会如此棘手，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对她的教诲。
每个宗教的神话里面都有一些天灾，但天灾之间，总会有三六九等之分，其中最麻烦的，莫过于一种——
可以自行壮大的天灾。
比如硫磺火之灾。
硫磺火这类物质本就是燃烧灵魂的产物，随着逝去之人的增多，硫磺火就会不断变强，甚至能达到毁灭世界的地步。
这种成长性必须得在幼苗时期开始压制，但亚伯拉罕是个精明的人，那巨大的灵魂墙壁阻挡了外界的压制力量，使得硫磺火之灾得以渡过最弱小的时期。
特蕾莎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这天灾，只好暂且规避。
她已经在对抗“双尾”时大意了一次，这次绝不能再次犯那种错误！
一次“圣堂轰击”不够，那就两次，两次不够，那就三次！
“特蕾莎小姐……”
特蕾莎的脸上已经能清晰地看出苍白的色泽。
蜂拥而至的游魂如潮水般紧跟在他们的身后，纵使攻击再怎么频繁，也无济于事。
正当伦赛咬紧牙关，打算抽出枪械，用剩下的子弹拼一下时，一道蓝色的光迹自大地深处而来，直入苍穹之上。
无数细小的光箭如雨点般落下，将所有的怪物洞穿，悄无声息。
只是一息之间，就连特蕾莎都要忌惮，就连教会都会感到棘手的天灾，全然消失不见。
伦赛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枚光箭并没有指向怪物，而是指向了伦赛，朝他射了过来。
在光箭扎入肉体的一瞬间，伦赛感到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力量融入体内，胸前的十字架散发出炙热的气息。
一股模糊到极致的声音响彻在心底。
亚伯拉罕……
这声音散发着怒气，仿佛源自于伦赛的灵魂深处。
他望向灰云散去的天空，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
“伦赛，缪斯……”
穹顶破碎之后，维安局的支援得以彻底进入旧城区，半数在值班的警员都加入了这场救灾和疏散行动中，但仍然有些人力不足。
盖伊急忙赶到伦赛所在的位置，旨在关心这两位维安局未来的精英。
“盖伊先生，我们没事。”
伦赛的笑容十分僵硬，盖伊一眼就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没事……没事就好。特蕾莎小姐呢？”
“我也没事。”休息了一小会的特蕾莎脸色好看多了，“倒是你们维安局，有找到万物合性会的踪迹吗？”
“嗯，调查署那边已经找到所有教徒的隐藏地，不过很不幸，被发现的教徒全都自杀了，灵魂也全被献祭给天灾。”
特蕾莎皱着眉沉默了一会，旬即开口问道：“难道就没有活人吗？那些高层呢？”
“无一例外，他们的行为就像是一场无理由无目的的自杀式恐怖袭击，纯粹是为了杀戮而杀戮。”盖伊摇了摇头，“而且，队长和德里前辈到现在还没有成功脱身，情况不是很好。”
特蕾莎没有说话，她知道万物合性会根本没想着这次行动能有真正的结果，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检测“绝对时代”的可使用性。
但，天灾可不等同于神明的威能？
难道……
“亚伯拉罕……”特蕾莎和伦赛几乎是同一时刻念出这个名字，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眼神交互之间，特蕾莎也想明白了为何那位先生会在听闻亚伯拉罕的计划后夸赞他的心思。
第一次尝试，同样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尝试。
“我觉得，我可能猜到他真正的意图了。”
盖伊感到有些疑惑，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感涌现在心头。
“呵呵，特蕾莎小姐说的没错，像他的这种做法，我们这些被称为钓鱼佬的人，再熟悉不过。”
斯卡文从人群中钻出，他那陌生的面孔让盖伊警惕起来。
“喂喂喂，警察先生，不要对我有这么大恶意，我也是旧城区的一员好吧。”
“有时候，威胁可是比利诱更好的诱饵，更能够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上钩。”
“警察先生，据我所知，‘惩戒之鞭’在大区执行任务，‘灵境渗透者’也只有一部分留在新城区，‘倒悬图书馆’都是一群书呆子。”
“没有了‘知更鸟’一队和二队队长的科威尔城，能抗下一个神明吗？如果你是亚伯拉罕，你不会抓住这个时机吗？”
盖伊有些沉默，作为当局者的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事情，只被眼前不断壮大的威胁吸引，忽略潜在的阴谋。
所幸，眼前这位先生没有陷入时局之中。
“先生，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去警告本部，让他们……”
“别。”斯卡文打断了盖伊的动作，“你们本部高层不知道有多少不干净的人，你们局长又失踪，他们岂不是更加为非作歹？”
失踪了？我从没听过这个消息！伦赛有些吃惊，就连盖伊也被斯卡文的话语给惊动。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先生，事到如今需要在意这些吗？看在小姐和你们关系的份上。”
“我来帮你们，怎么样？”
“无论是那个狗屎教宗，还是隐藏在新城区的东西，我都找给你们看。”
“你永远可以相信，老鼠的嗅觉。”
斯卡文那一幅要大发战争财的嘴脸被伦赛看在眼里，但他的实力确实有那个资格。
“他，可以相信吗？”盖伊小声问伦赛。
伦赛点了点头。
“哈……那么，这位先生。”盖伊叹了口气，然后弯下了他的腰，“科威尔城的命运，就交托给你了。”
斯卡文淡淡地笑了，随即将一个玻璃瓶丢给伦赛，里面装着的，是已死的审问官的灵魂。
那灵魂被伦赛握在手里，一条绿色的灵性丝线蔓延出来，在空中形成一条光迹。
斯卡文朝伦赛点了点头。
复仇这种东西，还是得本人上阵，才有意思。
……
亚伯拉罕有些谨慎地看着眼前那个自报名号的年轻人，一枚古金币悄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明明一点灵性都没有，为何在突然展现出如此强大的气势？
难道和他胸前的那枚十字架有关？
先，试探一下。
伦赛所释放出的有形黑暗与黑色太阳将周遭的人群吓了一跳，不少人尖叫着逃离了现场，一旁站着的部分警察发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立刻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不要动，维安局特别调查署，请立刻停止使用超凡力量！”
被黑色斗篷遮蔽的亚伯拉罕嗤笑了一下，随即手中的古金币就在一阵灵性的驱使下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天平即正义，灵魂即筹码。侵蚀。”
一枚小小的古金币蕴藏着数十人的灵魂，仅此一枚就能爆发出磅礴的灵性。
伦赛看出亚伯拉罕的意图，急忙高喊道：“快展开反灵性护盾！”
但那金币的速度极快，那些调查署的警员才刚刚听清伦赛的警告声，他们的大脑就已经被冲成浆糊。
就如同小孩子玩的弹珠一样，那枚古金币穿过了那些警员的脑袋，留下了一个猩红的窟窿，红白相间的液体从窟窿中流出。
扑通。
不算狭窄的街道上，仅留下亚伯拉罕和伦赛两人。
“呵呵，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了。”亚伯拉罕笑着摘下了他的兜帽，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白光，“我真的很好奇，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是怎么爆发出这种气势，又是拥有怎样的底气，才敢独自一人拦下我。”
“站在你面前的，是万物合性会教宗，可不是那些只会用肌肉力量的蠢货！”
“还是说，你的身后有另外的靠山？”
“你说对吧，特蕾莎！”
唰——
三枚拖着幽绿色轨迹的硬币在一瞬之间出现在伦赛的视野内，径直飞向了伦赛身旁的房屋。
房屋内立即闪烁出刺眼的白光，特蕾莎手持着“天国刀兵”将三枚古金币击飞，带着满是灰尘的修女服，停了下来。
“亚伯拉罕。你觉得你的计划还会成功吗？维安局现在已经在赶往新城区，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亚伯拉罕见到特蕾莎的到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吃惊。
“呵呵呵，新城区那么大，你觉得那群饭桶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吗？还是说，你，加上那个普通人，有能力把我留在这？”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有带那些杂兵给我补充筹码，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愚蠢，是你们自诓正义之人的特征啊！哈哈哈！”
特蕾莎没有理会亚伯拉罕的话语，她自己虽没有这个能力，但别的人有。
比如仍在郊区奋战的二位，比如说正计划着什么的那位先生，比如说……
伦赛。
她将是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一个神明的陨落，一个星夜的降临。
纵使天平倾向一侧，也一定会有一个筹码，扶大厦于将倾。
……
当伦赛见到亚伯拉罕时，他的内心深处就只剩下一个情感。
愤怒。
挚爱之物的离去会带来悲伤。
自己的弱小无能会带来惭愧。
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会带来绝望。
那么什么，会带来愤怒？
挚爱之物因他人而离去，所爱之人因他人而消失，而自己无能为力。
怒，不只对他人，还有对自己。
怒世界的残酷，怒自己的不争，怒弱小就是原罪。
我，讨厌神明。
讨厌神明高高在上，讨厌神明视万物为刍狗。
可万万就是这样的神明，施舍给你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就足以让你步入超凡，高人一等。
这不公平。
几百年前，工业革命来了，神明和教会被赶跑了，人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选择拥有超凡力量。
但富人还是富人，穷人还是穷人，获得超凡力量的永远都不是社会底层的人。
旧城区成为邪教的取样地，穷苦百姓的灵魂成为了他们讨神明欢心的筹码。
审问官所说的话，如同尖刀一样扎进了我的心。
伦赛恨亚伯拉罕，但他更恨这样的世界。
胸前那原先黯淡失色的十字架，在这份无尽的怒意侵染下，逐渐焕发出异样的色彩。
那支来自天穹的光箭，射入了伦赛的体内，唤醒了自他诞生以来就沉睡在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发挥着作用的东西。
它唤醒了伦赛真正的灵感。
在一片白芒的世界中，伦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高大的人影，一个慈祥的人影。
他从远处的天际线漫步走来，手里握着一枚铁制的十字架。
他俯身看了看伦赛，闭上了眼睛。
“你，受苦了。”
“你深晓这个世界的恶意，却没有在任何一个瞬间，想要报复这个世界。”
“你清楚，让这世界腐朽的，是那些不齿的蛀虫，而不是那些无辜的人们。”
“你的所作所为，践行着光明教徒最初的准则，践行着人类自古以来背负的伟大使命。”
“你已在无声无息中，信仰着光明。”
伦赛抬起头，用已经近乎崩溃的意识凝望着那道人影。
他的脸，真的好像父亲……父亲他，还好吗？
“我是，尤文·特里斯坦。”
“光明教会的圣人，也是最后一个谒见光明真神的人，而现在，我的子孙，伦赛·特里斯坦啊。”
“伪神与我的交易还未结束，现在，由你承载我的意志，背负驱逐混沌的使命，成为神选者吧……”
真神？伪神？他到底在说什么！
恍惚的意识被一阵亮光所覆盖，伦赛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不断重叠，教堂墙壁上石像的面容在此刻更加清晰。
海蓝色的眼睛，淡金色的头发，微长的下睫毛。
尤文·特里斯坦，伦赛的……祖先。
当伦赛的意识回归到现实世界时，他已经跪倒在地，一股无法形容的炽热从头顶传来。
他如今终于知晓为什么特蕾莎的十字架没能发挥作用了。
她骗了伦赛，那两枚十字架根本不是同样的效果，伦赛的十字架里面所隐藏的——
是与神明沟通的桥梁啊！
那颗黑色的太阳，正是光明与火种之神的化身！
“伪神，耶里加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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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为什么更新这么久，问就是和生活对线去了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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