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存的意义。」
「给你一次机会,向我诉说你犯下的一切罪过。」
倾听者拉低了帽檐,稍微停顿了一下——
「…某此生一切随心,从未有所隐瞒。某自认无罪。」
「…」红衣者无声的叹了口气,「…如果你不说出自身的罪过,父神是没有办法拯救你的…」
「…」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少女几乎是挂着嘲讽的口气,「某什么时候说过要被拯救?或者说,汝什么时候产生了要拯救汝面前的人的错觉?」
这么说着,她陈吸了一口气,这么缓缓地说道。
「你有罪吗?主教大人?」
「…当然有了,人类…」主教犹豫片刻,想要说的“人类生而有罪”还没说完之前,就被冰冷的打断了。
「那汝凭什么用带罪的身躯拯救某?掉在沼泽里的人何必伸手去拉陷得更深的人?」
「…某也知道,某是一场可怕的原罪。但是,原罪是不能被净化的,汝也明白吧?」
习惯性的又拉低了帽檐:「够了,比起拯救某的心灵,还不如干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呢。比如说赈济吃不上饭的穷人。」
「拯救这样的某,多么愚昧啊。」
「别紧张,某并非怀抱恶意而来——」
她用白骨凝练的左手,半是虚无的在空中一抓——随即,那股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恶意黑雾就旋转着哀嚎着回到那骨臂中。
「…空气的扭曲感减轻了…」莉绨丝小声的对涅西亚耳语,换来后者略带笑意的赞许。
「那么,说说你的来意?」
教皇从杀人的梦魇中醒来,脸上的表情些微凝重些微释然。
「某想知道的,是汝等的来意才对。」斗篷的声音恢复到了中性的合成声,「代言人,汝为何来到这里…汝又对汝信奉的神明知晓何物…」
「…嗯,纯粹只是追着一只祭品而已,并无其他…」
「既然如此,就离开吧。」
她生硬的打断涅西亚的发言,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这里不欢迎汝,更准确地说,不欢迎任何神明造访,尤其是汝信仰的那位。」
涅西亚的眉头骤然锁了起来。
「…你对无泪者知道多少?能告诉我吗…」他用轻柔的声音询问,却遭到了冰冷的拒绝。
「某没有回答汝的义务。」她摇了摇头,抓了抓已经很低的帽檐,「离开吧,这里不欢迎汝,那个祭品某会亲自处理的…」
「那个祭品…稍稍有些麻烦啊…」涅西亚搔了搔头,「我觉得你一个人恐怕处理不来吧?」
「那是蠕动沼泽。」莉绨丝环着臂面带愠色,「这种麻烦的东西我还不想处理呢…喂,负犬,我们走吧?」
「…蠕动沼泽…」斗篷稍微顿了顿,旋即摆了摆手,「这种东西怎么都好,汝等快离开吧。」
「…」
教皇无言的看了一眼身边趾高气扬面带不屑的歌姬,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们换个方向离开这里就是了。」
马车的蹄印在这里画上了句点。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招惹那种程度的祭品啊…」教皇耸了耸肩,挥手赶了不愿意原路返回的马匹一鞭,「完全没有形状的敌人,就连想象都无法做到,唉还真麻烦。」
「…有人自愿接手咯?」歌姬拉开了车窗,远远的看向了刚才离开的方向。
蠕动沼泽——说是祭品恐怕不完全正确。这是萌生了自我意识的地下泥沼,在吞噬了无数生灵之后变得狂躁而且危险。由于是在地下移动的沼泽,完全没办法一次性回收或者予以歼灭,更令人作呕的是这东西完全没有实体,只是由一个意识核心统领的一片巨大沼泽而已。
莉绨丝嘲弄的对后方笑了笑,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
沉默突然朝向这个平日多言的少女袭来。
「…莉绨丝?」教皇拉停了本就不愿移动的马,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了仍在沉默的歌姬。
「…空气的味道变得不对了。腥臭而且暴动…」歌姬啐了一声,「喂,神术师,我们原路返还吧?」
「好吧,这次听你的。」
涅西亚苦笑着跳下驾驶位,拉着马原地转了一圈。
「戚,刚才那个拽的没变的家伙不会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莉绨丝仍然抱着些许忿忿不平,「是谁说会亲自处理的啊?哈还真是可笑…」
黑暗的潮水拍打着森林的阴影,难以名状的诡异感笼罩在斗篷周身,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神。」她用枯骨拉低了帽檐,「某最讨厌神明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少女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身后正袭来的恐怖泥沼。
泥沼幻化成的巨口狞笑着向少女张开,她轻盈的两次点地,足尖在树干轻点,用骨臂敲击了巨口的某处——然后,就如同那黑雾一般,破裂处惨嚎的灵魂被吸入那枯骨中加以封印。失去了灵魂引导的沼泽悄无声息的变回了一滩泥水。
「…麻烦死了,好脏。」
她的合成声线里很难听出情绪的波动,但是这一抹厌恶感的确是谁都能加以确认的。
这么说着,少女甩动白骨,甩掉上面附着着的腥臭物,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
「在森林的最深处,那股不适的粘稠感正在持续攀升…」
歌姬紧闭双目,抱着双臂点评着,精致的脸蛋上挂满了烦躁——
「可恶!这种比你还脏的东西实在是不愿触及啊——」
「什么叫比我还脏啊…」涅西亚苦笑着指了指她并没粘在地面上的双足,「而且你明明就是在飞吧,大气制御使…」
「啰嗦,我和你这臭虫一样的生物可不一样,我感受到的可是大气的悲伤啊。」
称呼对应的等级一路下降,歌姬小姐的心情已经降到冰点以下。
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教皇伸手在地面上的污泥上轻抹一下,送到眼前——那流动的泥水占在指尖上的感觉,总觉得令人难以接受。
「就在前面一点了。」
「我已经看到了…」涅西亚咬了咬下唇,用力的捏了一下莉绨丝的手心,示意她可以睁眼了。后者会意,睁开了令人沦陷的双眸,旋即缓缓后退几步。
斗篷少女正在泥沼的中间,手里握着刚掳获的意识结晶体,用冰冷的眼神回望两人。
「某都说了,某会亲自处理…汝等为什么——」
她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发觉看似平静的泥沼的躁动。
「躲开!」教皇大声的咆哮起来,手中的念珠被高速甩向少女后方。她略带诧异的回头,却只看到了无边的黑暗。
少女的躯体被黑暗彻底的淹没。
这一下死定了——他用力的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悲戚的声音来,双目死死地盯着那片仍在翻滚的泥沼——
如果它扑上来的话,就让它尝尝吞噬爆炸的滋味…
他的额头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汗珠,看着兴奋度明显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更高的蠕动沼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翻滚的泥水开始退却了。如同从土里来时的悄无声息,在一次澎湃的翻滚的声势散去之后,地上就只留下了几滩黏人而腥臭的泥水。
「退了?」
涅西亚谨慎的环视四周,确认气息真的完全消失之后,他擦去头上的汗珠,低喘着坐在地上。
「可恶——」他恼怒的砸了地面一拳——「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东西…都知道布陷阱了…」
「…看着别的人类被吞没却丝毫没有办法的无助感让你很难过吗?」
「没错…等下!」
他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紫发少女略微带着一丝悲伤和讥讽的复杂神情——
「既然如此,你为何选择信仰聂菲洛尼亚…」她小声的叹了一口气。
「某没有死…汝是不是想要问这个?被那种怪物吞噬后居然还能生还,已经超出汝的认知了吧?」
「…」涅西亚手臂都颤抖起来——
「比起那个,某觉得汝更应该先找件衣服给某,稍微有点冷…」
她身上只包裹着简单的树叶,手里提着的斗篷已经破烂而且污秽不堪。
教皇面色一红,解下了身上挂着的白色斗篷给少女披上。后者习惯性的打算拉一拉帽檐,却发现已经没有那只白骨构成的左手了。
「…汝等有大麻烦了。」她思虑片刻,换成了右手。
「身上的罪与丑恶,都被它吸收去了…」
「我已经…?」她突然提高了声调,然后询问的眼神看着涅西亚,让后者显得不知所措起来。
「…是吗…」
「就连最后的这罪孽与丑恶,都被夺去了…已经无可寄身了吗…」
她这么低喃着,突然抓住了涅西亚的手臂。
「…夺回来,把我的存在意义,完完整整给我的夺回来——拜托你了!」
「突、突然开始在说什么啊——!」涅西亚慌乱的看向低头的少女,却只收获了她面上凝结着的液滴——
他的右手开始不自然的颤栗起来。
「…是那只左手吗?」
「是罪恶的封印…」少女咬了咬下唇,斗篷帽被风吹落,苦于没有另一只手,她显得茫然而畏惧,「如果没有那个的话,我就没办法了…求求你…夺回来…」
可是对面的男子并没有反应。
少女在心底哀叹一声,随即她松开紧握着的手,用力的抓住了帽檐,将其狠狠地拉在了头上,仿佛这就能遮住了自身的脆弱与痛苦一般。
「如果汝能夺回来那只封印,某就把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无泪者的事情通通告诉汝…」
「汝能接受这个条件吗?…无泪者的代言人…?」
「全部吗?」提起洛尼亚的事情,涅西亚立刻变得过激起来,「只要夺回那只手就行了吧?你能担保你不会违约吗?」
「…用永生者米尔修斯的名义起誓。」
她沉吟片刻,然后这般的说道。
「如果聂菲洛尼亚的代言人能夺回米尔修斯的左臂,那么米尔修斯将对其无所隐瞒。」
永生者米尔修斯。
「你为什么穿着那条负犬的衣服!你不知道不能对别人宠物下手的么!」
「…是他给某的。」
「那你就恬不知耻的穿上了吗!快给我脱下来!」
「可是某觉得在男子面前赤身**更为不洁。」
「居、居然还赤身**!?涅西亚,你这个白痴种马!」
「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涅西亚坐在马车的驾驶席位上,听着马车内莉绨丝的大呼小叫和米尔修斯时而不时的回应,不由得苦笑起来。
「汝能接受这个契约吗…」
「…可以。」
「那么,就将我…不,将某的生存意义给某完完整整的夺回来…」
她这样的注视着我,然后咬着牙说着。
「生存的意义吗…」教皇吐了一口气,靠在了马车的边缘上,望着那一片已经开始有些昏黄的天空。
——「…涅西亚,最喜欢…」
仿佛能听到那个少女嘤软的抽搭声了。遥远却又近在咫尺一般。
「生存意义…」他喃喃的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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