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在流霞洲,这份实绩,即便放在中土神洲也称得上是可遇不可求。只论境界攀升一事,古往今来,只是有能与刘汐月打个平手的,却没有稳压一头的。
刘修宴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位几近超越了“天才”这种称号的养女,直到现在都是流霞洲山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只是知情者要么与刘氏有着相当的香火情,要么嘴巴足够严,知道这不是能够轻易议论的事……倒是有不少人都开始寻思,能不能搭上少女的这条线,以后跟刘氏攀个关系。
毕竟是养女,在山下,世俗王朝或者王公贵族家里,所谓的“养子”和“庶出”不论多么了不起,终究不比嫡出。但却依然有着一定身份和地位,是绝佳的“外交材料”,这一点山上也是如此。
低位略低的贵族通过让自家嫡出迎娶地位较高的贵族的庶出来结盟,也算是比较常见的法子了。
但当大家都注意到刘氏上下到底有多宠这个女孩儿后,就纷纷断了念想。
周子佩也是偶然知道,刘夜黎和刘汐月这对兄妹,虽然境界差距极大,但关系却极好。
所以同为兄弟姐妹中境界较低的那一方,周子佩想要挑战刘夜黎。
若是问他理由,他也没法太好地答出来。他会这么做,或许也有对刘夜黎本人那副玩弄世间不思进取的鄙夷,乃至对刘氏的厌恶感吧。
若要从流霞洲找出一位能够代表一洲发言的话事人,既非修为通天有口皆碑的道门高真,也不会是肩挑日月万人仰止的儒家圣贤。流霞洲届时出面的,只有可能是刘修宴。
凭什么?
这是眼界不够高,亦或不明了流霞洲山上局势甚至整座浩然天下的许多修士都会抱有的疑问。
按理说以周子佩的家庭环境来说,他是知道答案的。
但或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到了别的地方,所以他竟然也多少有点搞不明白。
各种原因层层叠加之后,纷乱如同纠缠到一起的棉线,终于从中理出的,那仅仅一个的“头绪”……
促使他对刘夜黎,提出了对战的邀约。
——
周子佩离开后不久,曲淼和吴心解就回来了。
他们将与石管事的对话转述后,当然还顺带跟刘夜黎说了一下凤鸣宗的状况。
刘夜黎不禁捂脸。
动手打架的那个人是谁,他不好说;但是事后代表刘氏放低姿态,狂送礼物的是谁,他多少能猜个大半。
风崖宗也有刘氏的人来拜访过了,刘夜黎听完曲淼从石兰杉那里获取的外貌情报后,很简单地便推算出了来者是谁。
喜忧参半。
喜的是,前来风崖宗的那位,或许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做什么准备吧,陷阱之类的恐怕更是懒得布置。据石兰杉所说,那位全然没有仙师气象的家伙来到风崖宗后就只是走到宗门门口,对着负责管理出入来客的风崖宗弟子说了句:“嘿老兄,有没有见到我们家少爷啊?”在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就挠了挠头离开了。
还是石兰杉一位亲传弟子,听闻此事后特意去风羽国都城寻到了他,才确认了对方刘氏客卿的身份。
忧的是,对方再怎么懒散,也可以肯定:一旦被他知道了刘夜黎的踪迹,那么打一架就在所难免了。
所谓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的就是他那种人。
但相对的。
若是见不到兔子,那么鹰就不会被放出来。
所以完全规避战斗的办法是存在的!
“接下来的行动就很简单了!我们应该能安稳地登上渡船,如此一来就能彻底逃离父亲的势力范围了!然后我就能自由地旅行了!”
自由!多么美丽的词语!眼下终于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了!臭老爹还是失算了!要是换个人来风崖宗蹲守都可能不会这么轻松!如此一来就跟繁杂的相亲和完全看不进去的经商典籍说再见了!虽然仙子姐姐们都很养眼但抱歉呐因为某些原因刘夜黎可不觉得她们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所以恕他拒绝!说到底,这次本来就是探求真爱之旅!就算被外人说是充满了文人气息的浪漫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摆脱家里的控制了!接下来就能为所欲为了!可以把刘氏嫡子的帽子摘了!面皮也可以扯下去了!也就是说可以做些以前做不了的事吧?呀~真是太棒了!还有就是!一旦离开了流霞洲,我就能——
给宅院里的大家,写道歉信了。
刘夜黎从一副很兴奋的状态褪回到了平静的样子,嘴角挂起苦笑。
他这一趟离家出走,给家里填了不知道多少麻烦啊。
还害的母亲和自己的丫鬟们担心吧,还有妹妹,自己爽约了,她如今也不知道咋样了。
白焰那丫头,不会又觉得是自己不要她了吧。
紫萝在走前一天还说,院里柿子树要熟了,届时少爷是想吃柿饼还是糖拌柿子?
青鸟……想象不出来她的样子,大概只会觉得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黄昏,嗯……再见面免不了要被白眼,给她写信的话可能都不会看吧。
然后,汐月。
抱歉啊,哥哥竟然爽约了。
本来的话,还想要让向来不喜月饼的她爱上这种料理,为此刘夜黎对做法做了相当的改良,外皮自不必谈,他甚至想把里面的馅料换成乳酪果酱……结果,因为一时窜入脑中挥之不去的想法,他就跑出来了。
道歉信是必要的。
不能亲自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致歉,那么最起码,也要将歉意诉诸纸上才行吧。
吴心解困惑地歪了歪头,没能明白刘夜黎的情绪变化。
至于红麝和曲淼,则大概都猜到了。
于是,为了转换少爷的心情,红麝开口转换了话题。
“说来,两位去拜访渡船管事的时候,周子佩造访了这里……对方是如何寻到的暂且不谈,但他提出要与我们同行。姑且,少爷说了希望不和他接触,但是或许,他会是一大变数。”
曲淼听了微微蹙眉。
他的想法和红麝一样。
刘夜黎和周子佩的同境之约,他是知道的。
嘴上说是境界相同才公平,但对于传承有序一步一个脚印的修士们而言,中五境伊始,每个境界都可能会有上中下之分。依人而定,这三个层级,区别或大或小。
早早就已经观海境的周子佩,底子应该打得不错才对。
而初入观海的刘夜黎,届时恐怕就要天然弱对方一分。
刘夜黎对于修行从不上心,故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眼下,对方既然要搭乘同一躺跨洲渡船,那么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刘夜黎是没法跑的。本来就被动的一方,极有可能被另一方牵着鼻子走吧。
比如……
在渡船之上提出挑战,什么的。
一般来讲,为了稳定运行,渡船是不会允许客人贸然间动手的。这也算是一条“行业规范”,若是强行做了什么导致渡船出现事故问题,那么不仅是渡船相关联的宗门——包括拥有渡口的宗门和渡船持有者的宗门——各个山上经营这门生意的势力也都会提出质询和异议,事情万一搞大了引得渡船坠落,中土文庙倒也未必就会亲自插手追究事件经过,但不论如何,都会有人出面,帮里不帮亲,将事情调查地清清楚楚,公示天下。
历史上出现过这种事,两位境界不低的修士在渡船上打了一架,直接导致渡船崩毁,乘客死伤十之八九。打架的修士一方是某个山上宗门的老供奉,极为出名的老元婴,被当地的儒家书院山长亲手钉杀。那位以脾气暴躁出名的儒家君子却也因此被剥夺了山长身份和君子名号。之后似乎就一直在各处游荡;另一方则是一位年少英才,没有被那山长“顺手”杀死,因为那位山长是查探完所有的前因后果后知道过不在他,于是那位英才被宗门带回,勒令禁足三百年。
此事过后,本就严谨的渡船规则愈发详实,条条框框非常清晰。尤其是对于事故的追责极为完备。
而但凡是跨洲渡船,必定会有境界极高的修士坐镇。他们本身就是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比如凤鸣宗那艘,就是宗门内的金丹元婴轮流坐镇,风崖宗的跨洲渡船则常年由德高望重的老金丹石兰杉把持。也唯有这类宗字头仙家配置完美的渡船,才能特意腾出地方给游客切磋。
渡船之上是不被允许胡乱运用什么术法神通的,但若是获得了渡船管事的许可后进行有限制的对战,还是可以的。
“……果然,还是躲起来最重要,反正只要躲起来,就没法对刘夜黎提出挑战了。”曲淼说道。
“没错,而且风崖宗的渡船‘采旭鲲’是早年宗主风亦止寻到的机缘吧,内部的面积据说极为可观,应该是能安稳藏到玉髓洲的。我们要做的也就是提高警惕吧。”红麝表示了赞成。
“……?”
而坐惯了父亲驾驭的私家渡船的刘夜黎,不太了解常规渡船的那些个规矩,也没意识到好友和丫鬟在聊什么。于是吴心解为其笑着解释了一番。
“……早知道这样,干脆从家里偷一艘好了。”
刘夜黎喃喃自语道。
他经受过父亲的教学,知道如何驾驭一艘足以跨洲的小型渡船。他家里都是那样的:注重时尚感和速度,增强舒适感和安全感,每一个都是墨家或匠家最新技术的结晶。启动术法刘夜黎都知道,也有能够自主缩小或者变大的类型,可以轻松放入咫尺物之中。就算最后因为操作不当导致坠毁什么的,也应该不会伤到人,毕竟两洲之间就只有海而已嘛。至于父亲?反正家里又不缺,刚好腾出地方再买新的。
曲淼苦笑道:“到了渡船上,渡船管事可就是‘老天爷’了,倒也不用担心,石管事把咱们藏起来,谁都别想揪出来,若是敢强行要人,那就是在扇风崖宗的巴掌,不论是你家的人还是周子佩,都是如此。所以安心吧。”
“嗯……”刘夜黎叹了口气,随即转换心情说道:“嘛,这也算是比较有趣的体验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吴心解说道:“那么……既然都已经联络好了,我就先行回凤鸣宗了。”
“啊……”
刘夜黎张了张嘴,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吴心解的任务本来就是送刘夜黎到风崖宗,并且和石管事联络牵线。事已至此,“任务”全都已经完成了。他也完全没有挽留的立场跟理由、
只是……怎么说呢……
才刚认识并且熟络起来的友人,这么快就要分开了,这种感觉吧。
嘛,不过……
流霞洲是他的家乡,是他必然会回来的地方,对吴心解而言也是如此。
朋友总会有分别的时候,但是分别之后,也就可以期待下一次的再会了。
于是刘夜黎苦笑道:“我知道了……这一趟真是太感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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