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安抓着脸上肿起的红痘,只是轻轻一碰,便沾染了满手的脓液。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简单的涂抹好,随后仗剑而起。
慕容白紧随其后,两人追逐着那个女子而去。
院子里,就剩下了熟睡中的高正明,半死不活的屠生楼弟子。
静悄悄的,似乎不会有人再来了。
没有人看到,那个被屠生楼二人架来伪装的柜子,那个被李心安一眼识破的仿黄花梨木的柜子,在这里重归寂静的时候,悄悄动了起来。
……
平康坊的屋顶上,三个人跳跃在长安的夜色之中,你追我赶,但却始终也追赶不上那个最前面的靓丽身影。
这个女子的轻功着实是一绝,她好像没有重量一般,在空中随意飘荡,这本应该需要庞大的内力来支撑,但这女子显然没有。
只能是轻功本身的奥妙法门了,此等轻功,饶是见惯了天下绝妙武学的慕容白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但让李心安头疼的,不仅仅是女子远超修为的轻功,还有她神出鬼没的暗器。
这个女子,还是个暗器好手。
说是神出鬼没也不尽然,她大部分的暗器都是直冲两人的面门,只需稍微闪避就能躲过去,但是架不住暗器实在太多。
李心安不由得想起了福伯,他是血衣堂的第一暗器好手。
福伯曾经教导过他,暗器危险之处有三,一是毒,二是险,三是多。
暗器在近距离的爆发上威力甚至要比刀剑还要强,如今那女子离他们不过数丈,但却不知疲倦的往后扔着飞镖银针等等暗器,威力自然不低。
李心安两人时而出剑格挡,等到手臂被那些暗器震的发麻后,就转而闪躲,如此一来,三人的身位就被扯开了好远。
但李心安奇怪的是,那女子始终与他们保持这么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每当李心安二人发力前冲时,那女子会立刻飘至远方让他们追不到,但二人的速度只要一慢下来,她也会缓缓降速,似乎是在逗弄他们。
女子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然后冲李心安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岂有此理……”李心安怒道,“这个女人也太放肆了些,白木头,不用再留手了,直接用全力擒下她!”
“我到要看看,这个小妖女还有什么底牌。”
慕容白皱眉道:“李兄,不担心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吗?”
“他既然迟迟不出手,那我们就逼他出手。”
“佯装用杀招,我们引蛇出洞!”
慕容白“嗯”了一声,身子高高拔起。
宛若白鹤冲云霄,他的脚尖在半空中连点三下,每一下都会让他的身体在毫无借力点的空中拔高一丈之高。
慕容白拔出“凤鸣”,在剑鞘上猛地一划,火焰瞬间布满了剑身。
半空之中的他看准了在屋顶上辗转腾挪的女子,眼里杀机浮现。
慕容白俯冲而下,长剑在他周身挥舞,带起的火焰化为一条火龙,嘶吼着扑向女子。
女子木然的抬起头,看着那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剑招,脸上笼上了一层深深的绝望。
李心安和慕容白两人就当真追不上那个女子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女子和他们二人差着境界,三品与二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要李心安和慕容白想,随时都能追上她。
或许李心安要费一些力气,但是慕容白却毫无问题。
他们先前拖拖拉拉不肯用全力,只是提防着隐藏在暗处的那个屠生楼至少二品境界的高手罢了。
尽管那只是李心安设想的,但仅凭这女子三品出头的实力,是断不可能完成刺杀高正明的任务的。
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屠生楼高手的忍耐超出了李心安对他的估计,也许要让那位凶名赫赫的屠生楼楼主唐清淮的弟子陷入生死危机,他才会现身了。
等等……
我好像忘了什么!
李心安浑身战栗,心底泛起深深地恐惧。
深秋的晚上寒冷异常,他的后背却一瞬间被汗水浸湿。
脚步一个不稳,他被房顶上凸起的一块瓦片绊了一下,险些就要摔下屋檐。
李心安本能的稳住身体,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追那女子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位藏匿于暗处的高手在乎女子的情况下,但如果,人家根本不在意她呢?
女子是不是唐清淮的弟子,这个身份还有待调查,自己怎么就先入为主,鲁莽的以为她说的是真话了呢?
现在,高府上可没有人守着,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
杀手的第一要务,从来都是任务优先。
可笑我口口声声说她不懂杀手,怎么到了紧要关头,自己也变得傻了起来!
看着慕容白挺剑即将把女子刺个贯穿,李心安猛地喊道:
“白木头,回来!”
慕容白剑上的狰狞火龙即将吞没女子的头颅,他原本也在疑惑,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阻止自己。
他不想就这么杀了这个女人,屠生楼的线索都在他身上,而且,李兄貌似对她还挺感兴趣的。
李心安的声音让他心头一震,本来他都打算直接将女子灭杀毁尸灭迹了,但李心安让他停手,慕容白还是觉得停手比较好。
也许是一开始的欣赏,后来的感激,以及一起厮杀过的敬佩,亦或是上下级的地位,慕容白没来由的觉得李心安说的都是对的,自己应该听。
面对李心安,他完全拿不起架子。
慕容白咬牙将内力收回体内,此刻的他剑意已经完全的发散了出来,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在这个关头剑招收势,对他来说绝不好受。
慕容白吐出一口瘀血,内力反震让他的体内翻江倒海,但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
他飞快的点在自己的几个穴道上,止住体内狂暴的内力,随即在落到屋顶上的那一刹那,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蹿向女子。
慕容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女子大惊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慕容白陡然停住,小腿嵌进屋顶,带起一块块瓦片。
他随手拍出两块,女子扔出两把飞刀,将飞来的瓦片打成碎片。
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慕容白的剑在夜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带着火焰般炽热的剑光,停在了女子的额前。
这时候,他才有机会好好梳理体内的杂乱内力。
两口瘀血吐出,慕容白长舒一口气,已是无碍。
看着李心安就快赶到,慕容白稍微松了一下心神。
李兄突然让自己住手,待会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
却不料,这仅仅是呼吸之间的松懈,就被那女子抓住了机会。
她猛地转身,发出了身上仅剩的三根银针。
银针没入李心安的身体,这让他刚刚落到这二人所在的屋顶还没有说一句话,便再也动弹不得。
“你……”
“别动!”
发难的是慕容白,但主动权却回到了女子的手上。
“他中了毒,杀了我,他也得死。”
女子笑意吟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这是解药。”
“给我。”慕容白冷冷的道。
“都说姑苏慕容家的公子最是冰冷不近人情,现在看来,还真是如传闻中所讲,一点也不懂的怜香惜玉。”
她知道我?
她知道白木头?
女子的一句话,使得慕容白和李心安两人都惊呆了。
“天下就只许你们血衣堂有那通天的本领,就不允许我们屠生楼有彻地的本事?说不过去吧……李堂主?”
女子转过身,看着宛如雷劈一般的李心安,嗤笑道:
“师傅说你不寻常,日后是能搅动江湖的大人物,在我看来,言过其实。”
女子把黑色药丸远远的扔了出去,拍了拍手,娇声说道:
“好了,解药就这一个,慕容公子快去捡吧。耽误了时间,李堂主就可能救不回来了。”
慕容白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收剑下了房顶,去找被女子扔下不知到哪里去的解药了。
李心安直勾勾的盯着女子,心里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泄露了情报?
屠生楼在皇孙府也有探子?
如此想着,不禁有些失神。
女子只当李心安是看着她失了心魂,像个木头一样,脸上不禁烧了起来。
她暗暗啐了一口,羞恼的瞪了李心安一眼,转身离开。
“李堂主,我走啦,后会有期!”
李心安嘴巴张了张,想说话,但是中了女子银针上的毒,一时半会儿他还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过了不多时,慕容白跃上屋顶。
看着女子消失不见,慕容白懊恼的跺了跺脚,咬牙道:“我应该先点她穴的!”
他走到李心安身边,看着失神的李心安,以为他是毒气攻心,连忙撬开他的嘴,就要把那个黑色药丸倒进去。
李心安回过神,瞪了他一眼,一口咬在慕容白伸过来的手上。
慕容白吃痛,闷哼一声,手不自觉的松开,那个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黑色药丸又顺着瓦片的缝隙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着。
李心安吞咽了几下,磕了出来。
“我……没事……”
“针上没毒,只是有点麻药,等一会儿就好了。”
“这样啊。”慕容白喃喃道,旋即醒悟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慕容白不无悲悯的想道。
“对了李兄,你突然让我停手是为什么?”
李心安突然惊醒,急忙说道:“白木头,赶快回去,保护高正明!”
“屠生楼的杀手已经逃了,处了……”
慕容白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心安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调虎离山!”
慕容白回身就走!
“李兄,我待会再来接你。”
李心安转不了头,只能听着慕容白遥遥传来的声音,弱弱的说了句:
“好。”
……
小半个时辰后,李心安体内的麻药药效过去,他拖着酸麻无力的身子,勉强从屋顶上跳下,落到了那户人家的草垛上。
李心安艰难的翻过墙,一瘸一拐的往高府走去。
等他回到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高府上下皆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从门房,到管家高朗,再到大堂内哭成泪人的高夫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着一层阴云。
恐惧的阴云。
看到李心安一瘸一拐的走进府内,高府的下人们把他架到了大堂,高夫人见状,止住眼泪,哽咽的道:
“李大人,您昨夜说是守在老爷身旁,您这是去哪儿啊!”
从高府一路走来,李心安早已有了准备,意想中那个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李心安叹道:“昨夜有两个贼人进了府,我和慕容公子追了出去,却不料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高大人可是……遇害了?”
高夫人摇摇头,“没有。”
没有?
李心安皱眉道:“那贵府这是?”
管家高朗插话说道:“李大人,这事实在是不堪言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心安狐疑的瞥了几人一眼,旋即问道:
“慕容公子呢?”
“我在这。”
慕容白从后堂转进来,凝重的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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