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遗愿?”裴旻喃喃自语,看向李心安的眼光中,多了几分好奇。
他小小年纪,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
李心安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母亲,和现在府上那些出身高贵的姨娘不同,她是一名江湖女子,小门小派,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李林甫,那时候他还不是当朝显赫的宰相,只是一个在门下省当值的小文书。”
“李林甫为了上位,用了不少的肮脏手段,我母亲为了帮助他,与师门决裂,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后浑身的武功被废。”
“但李林甫显赫之后,就把我母亲抛在了一旁。”
“自从我记事起,我母亲就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院子里的仆人丫鬟都说她疯了,可我知道,她很正常,只是心碎了。”
“她在两年前去世了,临终前,她跟我说的最后那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说:我本来就是一只麻雀,却非要妄想飞进这笼子里成为黄鹂。孩子,以后不要待在这里,这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深宅大院,会憋死人的。”
“母亲死后,我本以为李林甫会对我不管不顾,可没想到,他对我,却比那些嫡子还要好。我想走,都走不了。”
“从那以后,我就在想,怎么才能摆脱李林甫的控制。读书?那样只会被李林甫掌控的更加牢固罢了,经商?从军?都不现实。想了想,还是学武最好。一人来,一人去。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也只有这样,是摆脱李林甫的最好办法了。”
“也许是出于对我母亲的亏欠,他对我倒是挺纵容的。我在京城闹腾了这么久,他尽管十分生气,却从未阻止。”
“所以,我才能遇见先生您。”
李心安再次朗声道:“请先生成全!”
……
“喂,我们这样不好吧。”吴乡耳朵紧紧贴在门口上,探听着里面的动静。
常玉眼睛贴着门缝,往里面使劲瞅着。
可什么也看不见,他便泄气,放弃了。
看着吴乡还在使劲贴着门缝,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拍在吴乡的脑袋上,低声说道:“不好你还这么来劲!”
两人原本吵得好好的,日过正午,太阳火毒,两人都是口干舌燥,可又不能进屋,便暂时休战,躲到了大树下面。
常玉拿起水瓢,走到水缸边上舀起一大瓢水就往嘴里灌。
看的吴乡心痒难耐,“哎,给我来一瓢。”
常玉一抹嘴,手背到身后伸向吴乡,说道:“自己过来拿。”
吴乡看着火毒的太阳,撇了撇嘴,走到常玉身后,伸手就要那过那个水瓢。
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怎么回事?”常玉不满的转过头,却看见吴乡直勾勾盯着门口。
“怎么了?”
“里面……有动静。”
常玉一脸疑惑,有动静?能有什么动静。
难道有人来找裴旻的麻烦不成?可自家师傅什么实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丝毫不担心裴旻的安危。
不过看着吴乡忧心忡忡的盯着门口,常玉一拍大腿,“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这不好吧……”吴乡一脸为难,主子谈事,他这当奴才的凑什么热闹。
“怎么,怕了?”常玉一脸不屑的样子。
“谁怕了,去就去!”吴乡明显是被激怒了,小跑着赶到门口。
但两人趴门口趴了半天,什么也没打探到。
“你是不是听错了,哪有什么动静。”常玉向大树下走去。
“不应该啊……”吴乡喃喃自语,“这个感觉,和那时候一样的。”
……
裴旻从门口收回目光,再度看向跪着的李心安。
“你的那个小随从,倒是敏锐。”
李心安笑道:“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天分不弱于我。”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裴旻打趣了一下。
李心安小脸一红,有点尴尬,“您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裴旻哈哈一笑。
李心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吴乡的天分比我不知好了多少,每次去那些武林名宿的家里打秋风,他们看我和看吴乡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看我,是畏惧。看吴乡,却是惊艳。”
“你不嫉妒?”
李心安摇摇头。
“没什么好嫉妒的,我只是想摆脱李林甫,又不是想成为什么天下第一。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道不同,不足为虑。”
裴旻赞扬的点了点头。
“先生您要是惜才的话,您要不要把吴乡也给收了,给我做个师弟?”李心安狡黠的说道,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裴旻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你为徒了?”
“您不是早就答应了吗?”李心安说道,“刚才在外面,您可是让我跪了下去。”
“那又如何,你现在也是在跪着。”
“不一样的。”李心安摇头说道。
“在外面,我并未表露来意,只是说前来拜访。虽然用的理由是江湖晚辈拜见长辈,可是我一来没有师门,二来也没有闯荡江湖,根本算不上是江湖人。所以,刚才我们二人的身份应该是李林甫家的小公子李心安与刚刚卸任的龙华军使裴旻。”
“按照这个身份来说,我不应该拜您,可您还是让我跪了下去,您一不是我父母师长,二不是族中长辈,更不是皇室贵族,却让一个与您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行跪拜之礼,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一个拜师礼。”
“那么现在,我可否叫您一声……师傅了?”
裴旻看着一脸狡黠的李心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古灵精怪!”
“李心安拜见师傅!”
李心安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裴旻没有阻止,等着李心安磕完这三个响头,双手虚托向前。
“起来吧。”
李心安随之站起。
“你就是刚才从院子里断定,我会收你为徒的?”裴旻问道。
“其实早有怀疑,只是刚才才确定罢了。”
“怀疑什么?”
李心安喝了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润了润嗓子,缓缓说道:“师傅您在北平担任龙华军使的时候,有二品上位高手,黑虎寨寨主崔鳌豢养恶虎,杀人越货,更是指使恶虎一夜之间叼走城中数十名小儿用来修炼邪功。您只身一人,一马,一弓,一剑,杀上黑虎寨,连射恶虎三十一只,最终一剑将那崔鳌的首级斩落。秒杀即将晋升一品高手的崔鳌,这也使得天下人都在怀疑,您已是一品天人境。”
“哈哈……”裴旻大笑起来,“那崔鳌哪里是二品上位,他修炼的那个邪门武功及其损耗自身真元,充其量也就是个二品中位。是个一品高手都能将其轻易斩杀,倒没成想我在这件事上露了马脚。”
裴旻一脸感叹,“可惜啊,没瞒住,没瞒住……”
李心安继续说道:“此事传入陛下耳中,陛下更是感叹大唐剑圣,名不虚传。在那之后,您就卸任了龙华军使,来到长安。”
“陛下天恩,我即将跟随左羽林大将军孙佺,北上平定契丹吐蕃。”裴旻道。
“那就是了。”李心安笑道,“您可是陛下钦点的将领,按理说即使在长安没有家产,也应该住在驿站。更何况顶着大唐剑圣天人境高手这么一个头衔,岂不是应该与王公大臣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可是在您回京述职在朝堂上露过一次面之后,城中就再无您的消息,岂不是可疑?”
“我清净久了,那些虚与委蛇之事,甚是聒噪,做不来。便索性找了这么一个僻静地方,安安静静等着出征。”
“可即便如此,也有疑点。”
“什么?”裴旻眯起了双眼。
“长安城第一剑客种南浔,一品归真境高手。万年县不良帅全万仇,一品返元境高手,此二人都是用剑之人,面对在城中只露了一面的天人境大唐剑圣,二人自然热切盼望交手讨教,于是便在在城中大肆搜寻了一番,可是却毫无所获。那么问题来了,两位一品高手都找不到的人,为什么我会碰到?”
“愿因只有一个。”李心安盯着裴旻的双眼,笑道:“这个您在这里的消息,是您亲自放出来的,亲自放给我的。”
“那个屁颠屁颠赶到我府上通报消息的人,太可疑了,跟我说了您在这里的消息,只要了五十两的银子就走了。既然有您的消息,他大可以放给种南浔与全万仇,得到的好处肯定比在我这里多得多。”
“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您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收下我这个徒弟。”
裴旻手掌轻抚着茶杯,默然良久,连茶杯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都浑然不觉。
口蜜腹剑之人,竟然有如此聪慧的一个儿子,练武学文,都是好材料,只是……可惜了啊……
“师傅?”李心安看着裴旻,提醒了一声,“茶水撒了。”
“哦……嘶,烫死老夫了……”裴旻猛然惊觉,呲牙咧嘴的将手上茶渍擦去。
“你不怪为师?”裴旻的称呼改得及其顺畅。
李心安嘿嘿一笑,“怪什么?白捡一个天人境的便宜师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呵呵,也罢,也罢。既然事情已经挑明,那么为师也就不再瞒你了,你可知道,为什么为师一定要收你为徒吗?”
“额……”李心安挠了挠头,“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天资聪颖,是个练武奇才吧。”
“当然不是。”裴旻哭笑不得的说,“是因为你父亲。”
李心安骤然变色。
“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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