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午中学,女生宿舍。
下午三点。
虽然是周日,但是今天并不是学校开放日。
被围困的青春期学生要不在睡觉,要不在努力刷题。
高幸幸已经高二下学期,丝毫不为自己的成绩着急,她想睡,但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室友兼闺蜜程亦可坐在书桌前看了她好几眼,好几次话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实在受不了,她才小声叫她名字:“幸幸。”
高幸幸睁开眼睛,半撑起身子:“嗯?”
“你睡不着吗?”
高幸幸苦瓜脸看着她:“是不是吵到你了?”
床铺是铁架结构的,前段时间坏了,一动就“咔吱咔吱”响,跟宿管阿姨报备后,一直没人来修,平时高幸幸躺下就能睡着,倒也不怎么影响。
高幸幸起身下床,委屈巴巴:“饿死了,睡不着。”
“谁让你中午不吃饭?”程亦可责怪,随即拉出柜子里的箱子,“我这里有零食,你先吃点?”
高幸幸视线落在程亦可的零食箱上面,“呵”了一声:“程亦可,我再次提醒你哦,网恋不可靠。”
程亦可:“......”
“还是这么个老男人。”
程亦可脸颊染上一丝红,撇过头:“不跟你说了。”
高幸幸看她那害羞劲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穿好厚厚的羽绒服,然后往操场去。
这个时间,后操场根本没人。
操场角落有扇早就废弃的铁栏门。锈迹斑斑的小门,原本的围栏每根相距大概十厘米,这处断掉了一根,变成二十厘米左右。
高幸幸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认安全,才躬身去钻。
她很少来这里,准确的说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夏天。
脑袋过去了,高幸幸松了口气,按照常理来说,脑袋过去了,身子肯定能过去。
可是事与愿违,她只过了左边肩膀,卡在了胸口的位置。
我靠,这是又发育了?
高幸幸胸比一般女生的大不少,特别是和程亦可相比,她为这事儿一直挺烦脑,平时都穿很紧的内衣。
她暗自使劲儿,摆动身子,试图钻出去。
人没过去,还卡的有些喘不过气。
她也不是头铁的人,于是失望地折返回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不是吧......”
高幸幸手脚共用力,五官皱巴在一起,也并没有改变现状。
她喘着气,打算休息一会儿。
长时间的弯腰动作加上刚才的“使劲儿”,现在一放松下来,她整个身子往下滑,直接到了围栏最底下。
高幸幸想起了自家的柴犬小七。
她每次出门,小七就会从花园那个狗洞探出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现在,她和小七有什么区别?
只差吐舌头了!
高幸幸欲哭无泪,准备把厚重的外套脱了再试一下。
她外套只脱了一半,便被卡住怎么也扯不下去了。
她沉了口气,去掏衣兜里的手机,里面空空如也。
高幸幸侧头,从围栏缝隙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手机,应该是刚才扯衣服的时候滑落的。
她暗骂一声,这才伸手去够。
下一刻,她听见骨头错位的声音。然后整个手臂一阵发麻,疼痛袭来,让她动弹不得。
不是吧?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自己是什么倒霉蛋儿!
这处偏僻,除了学校开放日,平时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幸幸脑袋都有些缺氧了,整张脸又红又涨,离了外套的右肩又寒冽刺骨。
高幸幸期望有人路过,帮她一把,又期望永远别来人,让她在这儿风干得了。
倏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高幸幸耳朵一动,立刻有了精神。
她决定暂时放下脸面,声音急促又孱弱:“救我...救我......”
脚步声靠近。
从高幸幸的角度,她只能看见来人的膝盖以下。
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还有他们学校的校裤。
“同学,救命...”
白色运动鞋在离她脑袋两步处停下,然后那人蹲了下来。
高幸幸闻到了一股沉香味儿,沁人心脾又带着一点点涩,让她脑袋忽地清醒不少。
她视线转到了他胸口处,语气痛苦:“能不能快点...我卡很久了......”
那人没搭话,反而站起身,像是要走。
高幸幸心下一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还能活动的左手立刻抓住他的裤脚,这一下带动她脱臼的右手,鼻尖瞬间冒了汗。
来不及感受疼痛,高幸幸叫道:“不许走...你这样见死不救和杀人灭口没区别...”
“放开。”声音很淡,倒不像生气。
高幸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可怜一些:“同学,做点好事儿吧,我给你送锦旗?啊?行吗?”
“先放开。”
高幸幸不松手:“不放。”
接着,她听见淡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在这离了喧嚣的墙边,格外清晰。
“你先放开,我不走。”
“真的?”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高幸幸这才放手。
她看不见那人的动作,只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
下一秒,又是那股沉香味儿袭来,那人凑近了些,单腿跪地。
“抬头。”
高幸幸乖乖听话,接着她看见白玉雕似的手,骨节分明细长好看,拿着一件黑色外套垫在了她侧脸下面。
或是天冷,她还感觉到残留的温热。
高幸幸脑袋被垫高,视线往上,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他五官深邃精致,精致到透着疏离。但是他神情又是那么平和。
高幸幸认出,是陆则言。
陆则言是这个月,月初转来淮午中学的,全校都认识他。
倒也不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高三下学期转学本就稀奇,而且在这个封闭式的学校,他有特权。
不用做课间操,不用上晚自习,每天自由进出学校等等,严苛的校规仿佛在他面前形同摆设。
他才入学不到一个月,学校贴吧首页就有好多关于他的帖子。
想不认识都难。
高幸幸面色不好看:“学长,我是高二的,不小心摔了一跤卡这儿的。”
不管你信不信,你可别出去乱说!
陆则言没说话,他埋头看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垂眸对上高幸幸的视线:“你想进去,还是出来?”
“......”她这样儿还出去干嘛?直接抱着手臂找班主任签请假条就行。高幸幸顿了顿,“进去。”
陆则言点头,抓住她肩膀往里推。
“痛痛痛痛痛......”高幸幸声音拔尖,在陆则言松手后才仰起小脸,“脱臼了...”
陆则言默了片刻,站起身。
接着,高幸幸听见头顶传来陆则言打电话的声音。
“嗯...淮午高中侧后小门...嗯...好的...谢谢...”
高幸幸等他挂了电话,才问:“你给谁打电话?”
“消防队。”
高幸幸有气无力地重复:“消防队...”
很快,她脑袋里的弦搭了起来,连眼睛都亮了不少,不可置信:“消防队?”
没有人应答。
“陆则言,不可以。”
“......”
“学长,这种小事不用劳烦他们,你使劲儿,我不叫了,我这脱臼是老.毛病,你、你用脚也行...”
高幸幸听不见回答,又去拉陆则言的裤脚。
这次陆则言躲开了,并事不关己地走开两米远。
“学长...你行行好...”
“陆学长...”
“陆则言!”
高幸幸接受不了,又反抗不了,她闭上眼睛,像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社死。
当她听见消防车的警笛声,扑腾了两下还算灵活的小脚。
似有若无的,像是听见了陆则言的笑声。
她也不敢抬头。
很快,消防员便赶到,好几个人把她围了起来。
高幸幸听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憋笑的声音:“小同学,别急,我们来救你了。”
她整张脸依旧埋在外套里,模糊不清地嘟囔:“谢谢叔叔。”
“她右手脱臼了。”
“好,我们会看情况决定营救措施。”
“麻烦了。”
听到这话,高幸幸觉得陆则言还有点良心。
半响后。
“同学,这个得锯掉才行。”
“......”陆则言愣了一下,轻声应,“锯吧。”
“把你们学校负责人找来,我们得通知负责人才能锯。”
听到这话,高幸幸不淡定了,她支起脑袋,有种要去赴死的英勇:“有没有其他方法?我不怕疼。”
“你这小孩儿,看都什么样了,你是不想要手还是不想要命?”
“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翻墙钻洞。”
“平时我们也来你们学校开了不少关于安全知识的讲座,都没认真听吧?”
和她“讲解安全知识”的消防员年龄看上去不小了,话也多。在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赶来前,就没停过嘴。
高幸幸心想,完了,这下恐怕连爸妈都得惊动了。
眼前陆陆续续摆了好几个机器,几个消防员正计划着切割方案,高幸幸心里有些紧张。
“拿件衣服,遮一下脸。”
下一秒,一件外套搭在了她头上,带着比刚才更浓的沉香味儿。
这衣服触感很熟悉,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校服不厚,高幸幸睁眼还能看见一个人影,还能分辨出那个人影是陆则言。
然后,不知谁把搭在她头上的校服折了一下,她便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机械切割的声音扰人心神,可鼻尖窜入的沉香味儿,却莫名其妙的很安神。
没过多久,高幸幸便得了自由,几个人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腿脚已经麻了。
教导主任带着高幸幸给消防员道谢,责备了几句让她先去医院。
她的外套被刮坏了,里面小羽毛飘了满地。班主任把地上的黑色外套给她披上。
高幸幸捂着右臂:“温老师,这不是我的衣服。”
“披着吧。”
高幸幸顺着声音寻过去,在几个正收拾东西的消防员身后,看见了陆则言。
陆则言很高,身姿挺拔,修长偏瘦。
他身上的外套和校服都已经褪去,只着一件淡色毛衣,下面是全校学生统一的校裤。
明明很平常的衣饰,却被他穿出了矜贵的感觉。
高幸幸觉得,或许是他精致深邃的五官,又或是...听说他家有私人飞机。
似乎察觉到了高幸幸的目光,陆则言眉梢动了动,侧头。
两人视线相对。
他脸温和漂亮好看,眼眸却冷淡的像是刚到的路人,揉合在一起有一种想让人探索的神秘感。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高幸幸也是后来才理解这话的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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