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
从绑匪身上拿到钥匙,安德森掌着油灯,谨慎地推开了土阶梯底的木门。
低矮的空间不算宽广,一条不到十米长的走廊两侧被尽力营造出监狱的氛围,但是比起安德森曾经见过的潮湿脏乱的监狱来说,这里显得干净许多,像是平常的地窖一样,单是没有异味这一点儿就显得奇怪,一度让安德森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直到他透过冰冷的铁栏杆看见几名兽人族的孩子,他们蜷缩在角落里,用着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刚才上方的打斗声吓到了他们,年长的孩子会把年幼的藏在身后。
他们把安德森当作奴隶贩子了,从未见过的奴隶贩子,也许就是要把他们运走的家伙,将他们强制与彼此分开。
一个孩子正拉着穿着熟悉披风的人往后面躲。
是露露!
安德森打开了铁栏杆门,弯腰钻了进去。最大的孩子是一名十二三岁的狼少年,他一脸敌意地盯着安德森,张开手臂想把大家都护在身后。
安德森抬起油灯想要看清他身后的人,可是狼少年以为他要打自己,立马抱头。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安德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亲切一些。
“你是谁?”
少年问道,稚嫩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一名冒险者,看,这是我的铭牌。”安德森从领口拉出了自己的冒险者凭证,他注意到少年疑惑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是冒险者吗?”
“当......当然知道了!”狼少年慌张地移开视线,脸很快就红了起来,“不就是和奴隶贩子不一样的人嘛!”
“是的,我在找我的伙伴,是穿着黑色的斗篷的猫族少女,她也被这些奴隶贩子绑架了,你们有看到她吗?”
“那她的头发是银灰色的吗?”一双更幼稚的狼耳从少年身后探出,一个狼族的小女孩露出了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她在这里吗?”为了不吓到他们,安德森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我想她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女孩和少年让开来,露出了身后还在昏迷中的露露。
“露露!”
安德森疾步走到露露身边把她抱起来,试探了下她的气息。
幸好,只是昏过去了。
安德森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狼族的少年和女孩正紧紧抱在一起,他们应该是一家人吧。
“放心吧,我会把你们送回去的。”
“那个,谢谢您。”少年应该是哥哥,把妹妹护在怀里说道。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还有几个精灵在里面。”
“是吗。”安德森轻轻把露露放下,让她靠在墙上,“帮我照顾一下她,我去放其他人出来。”
狼少年点点头,他和女孩一起挪到露露身边。
安德森拿起油灯,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两侧的铁栏杆里确实还关着些人,安德森一边用钥匙开锁,一边安慰着她们不要害怕。
里面是几个长耳的孩子,不过并不是纯粹的精灵族,安德森认得出来,她们是半精灵。
要把她们都安全的送回家才行。
虽然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有些责任安德森是不会拒绝的。
不过——为什么偏偏给半精灵戴上手铐和脚镣?
他一个个为这些女孩解开束缚,心中有个疑问。
“安德......森?”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语气不确定的询问。
“嘎哒。”
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可是安德森却再也想不起来转动它,他缓缓瞪大了眼睛,手上的锁掉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在这里的......这怎么可能!?这个声音!
“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安德森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只能慢慢转过头去。
视线穿过了走廊,穿过了对面的铁栏,却再也穿不过她——
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一个本不该再见的人,
一个......永远忘不掉的人。
“......花梨。”
......
在安德森的家后面,有两棵梨树,每年四月的时候,就会开出洁白的花。
梨花是什么味道的呢?安德森已经忘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
唯一忘不掉的是它们盛开时的样子。
梨花飘呀黎明来,梨花树下是练剑的安德森,那时的剑光会和洁白的花瓣融合在一起,风吹起来的时候,它们会像黎明一样再一次铺满半边天空。安德森忘不掉这片景象。
那是记忆中的绳索,有无限长,系着他和家,每当他回头总有归路。
在村里格格不入的安德森并没有太多朋友,可是在记忆中,纯洁的树上永远都坐着一名会笑的女孩,飘落的梨花会落在她的裙摆上,让他忍不住侧目。
他只是想注意梨花而已。
烦人。
打扰别人练剑。
“你好奇怪啊。”一天女孩说。
“我才不奇怪。”
“为什么你的耳朵和大家不一样呢?”
“因为半精灵和人类不可能生出半精灵。”
“可是半精灵是可以和人类做朋友的呀。”
“才不能。”他固执地说。
“我和你难道不是朋友吗?”她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安德森面前质问道。
算......一半吧?
安德森仰头看着白色的梨花想到。至少在他懂得自己不一样之前,他和邻居的她一直很要好。
“不要练剑了,和大家一起去玩吧?”
“欸?可是......”
“好啦,没那么多可是。”她拉着他的手,朝着嬉闹的大家跑去。
那时候他低着头,没敢去看大家的脸,大概都是奇怪的表情吧?
......
所以在成年礼的那一天,安德森看着手中的长剑很是骄傲,从此他也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可以为自己做出决定,去闯出自己的世界。
只是身边女孩的笑容依旧耀眼。
“你的剑太钝了,花梨。”
他皱起眉,对她说道。
“嗯?不钝呀,明明我有好好保养。”
“我说的剑可不仅仅是指实际的剑。”
“是吗?”
她认真想了想,然后偏头笑着对安德森说:“那就把你的剑送给我吧!”
听到这句话后安德森握紧了身前的长剑。
“我才不要你的长剑,把你的短剑给我,作为交换,我的短剑也送给你!”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地把自己剑塞进安德森怀里,那把剑上有许多可爱的挂饰和宝石,惊讶的大家将目光全都投向他,这让拿着女孩子饰品剑的安德森感到窘迫。
而她则是背着手从容地拿走安德森腰间系着鸟羽的剑,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把这把剑在安德森眼前摇了摇。
“这样你的利剑就属于我咯,现在我的剑不钝了吧?”
“嗯......”
她还说着:
“呐,要好好保管好哦,就像对自己的剑一样。”
“要是弄丢的话——我就把你的剑也丢掉!”
“不过作为交换,我也会好好珍惜它的。”
......
“安德森?”
艾斯特斯追着踪迹来到地牢,他发现了发呆的安德森,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
“啊——怎么了?”安德森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要先送他们回去吗?反正是顺路的事情,半精灵们都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因为都会用剑,所以才被束缚住。
“可以,趁天还没亮快走吧。”
“那个,伤......”安德森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欲言又止。
“啊~我......我没事的......”
花梨垂下眼眸,双手挡在胸口前。她虚弱地跪坐在地上,破烂的衣裳遮不住满身的伤口。
“嘁,那群混蛋,居然敢施虐。”
安德森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了结他们,反而是有着精灵血统的艾斯特斯冷静地解开披风给她披上。
“啊......”
花梨盯着艾斯特斯的脸,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祭......祭司大人?”
“我不是祭司。”艾斯特斯半跪下来,开始为她治疗,“发生什么了?”
“是的大人。我带着孩子们在采集浆果,然后被他们袭击了,虽然我会用剑,可是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
花梨谦敬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他把手放在花梨的头上,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样,“尽力了吧,浑身都是刀伤。”
“嗯!”
花梨呜咽着答应,一直都不怎么痛的伤口忽然就痛得不得了,让她开始落下眼泪。
“刀伤?”
靠着墙开始放风警戒的安德森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比如为什么叫剑圣为“祭祀大人”,比如村子里怎么样,再比如......这些年你还好吗?
他咂了咂嘴,手指不安地点动着。
“嗯?”
他看到花梨突然倒进了剑圣阁下的怀里。
“怎么了?!”安德森立即从墙上起来。
“这下棘手了,”艾斯特斯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伤口发炎导致的低烧,单纯的治愈术已经不够了。”
“什么?治愈术不是什么都能治的吗!连疾病不也有抑制作用?”
“本该如此,可惜她是半精灵。”艾斯特斯看了安德森一眼,“这就是半精灵的惩罚啊,要找到药剂师才行。”
“这......”
只有血脉最纯净的精灵才能与人类诞下的子嗣——半精灵,他们拥有同精灵一样悠长的寿命,可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受到了神明的诅咒。传说他们是精灵公主与人类王子的孩子,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禁忌之种。
可是偏远的北境哪里有药剂师?
“那个......”一边的狼少年从隔壁走了过来,“我听说......在我们部落后的雪山上住着一个女巫,她是一个很厉害的炼金术士。”
“你们部落在哪儿?”安德森赶紧问道。
“走过荧光森林,夹在两座狼耳形状的山之间。”
“不过她很危险的!”狼少年害怕地抱住了肩膀,“母亲大人说她会把不听话的小孩统统抓走,扔进黑黑的大锅里熬成药汤!”
“那是骗人的吧?”
“才不是!”少年争辩道,“我、我亲眼见过的!”
“嗯,早些走吧。”艾斯特斯抱起花梨,走到安德森面前。
“我说的都是真的!”看见两个大人都不相信他,少年大声说道。
“把手伸出来。”艾斯特斯对安德森说。
“哦。”安德森抬起了手,下一秒艾斯特斯就松开手让花梨掉了下来。
“喂,你干嘛!”安德森慌乱地把女孩抱好,连敬语都不加了。
“交给你来照顾,用你的话来说,反正要顺便把那两个孩子送回家,不是么?去找女巫吧。”
“另外,”见到安德森颇有微词,艾斯特斯说,“纯种精灵不能接触半精灵,这个理由足够吗?”
“......”
虽然安德森也不知道这个规矩是不是真的就是了,他只能半信半疑地接受。
艾斯特斯叫醒露露,带着一行人走出了地牢。
看见昏迷倒地的两个人贩子,安德森想要补刀,不过他现在背着花梨腾不出手来,于是看向了艾斯特斯。
“要是想动手的话,就自己上吧,我是不会做的。”艾斯特斯说。
“纯种的精灵,都和你一样吗?”
“别误会,只是我这样而已。”
“所以甚至没有对奴隶贩子怒火?哪怕他们伤害了精灵?”安德森觉得这个剑圣荒唐至极。
“每个人生来接受的观点都是不同的,他们也只是在竭力生存罢了,不该对他们的生存方式加以评判。”
“这个换位思考,我可接受不了!”
“并不是换位。”
艾斯特斯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安德森的眼睛。这一刻安德森感觉自己突然变得渺小,呼吸有些困难,好像有一个更高等的东西在俯瞰着自己——比如说,神。
“......大概只是我活得太久了罢。”艾斯特斯移开视线,说出了原因,不过怎么看都是假的。
“......”
安德森低下了头。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才能拥有这样看待事物的观点?就仿佛他从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因此可以像看沙盒一样看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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