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随意测算你们的事，但其实……我还有别的奇怪的事要告诉你。”谢冲显得十分犹豫，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什么事？”
“这次的大雨，能屏蔽天机，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
“没错。这也是我打算问你的，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谢冲摇了摇头道：“最可怕的就是，我没有在策算时算出着这场雨的真相，却不是因为反噬过大，而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便是命运之轮，也不知道这场雨的真相为何。纵使是这片天地，也得不出真正的答案。”
“……”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场雨已经过去，但雨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场雨，众人竟是一无所知。
“这诡异的答案吓到了我，因此我几天前冒险算了一番你们命运之子的未来。”
姜念雄瞪大了眼睛，刚才谢冲还说不敢随意测算他们的事，但现在却说他冒了这样的险？
“你怎么敢？”
“我想，既然这场雨连天机也能蒙蔽，那么我偷偷窥探一下天机，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事实上我成功了，但也被命运之轮发现，所以不敢进一步去算了。我只得到了‘无关痛痒’的一点情报。”
“……你现在这样说出来，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天机门测算要付出的代价，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看到’的代价，一种是‘透露’的代价。‘看到’的代价因那场大雨我没有付出，但‘透露’的代价依然会存在。而这两种代价具体有多少，各自有不同的衡量标准。‘看到’的代价取决于消息情报的价值，以及被我知道后会有多大的影响；而说出的代价则取决于我把它告诉了谁，对方知道这个情报又会对结果有多大的影响。之所以不能随便测算命运之子的事，事实上也是因为命运之子的情报价值过大。可这一次，我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无法被改变的事实’。”
“……‘无法被改变的事实’？”众人都因这句话而惊讶，齐南天却皱了皱眉。
无法被改变？
“没错，我所得到的，是一角未来，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那是在哪里，因为我所能得到的只有几句箴言。而且，无论我是否告诉了你们，这个未来都不会改变，所以我才可以放心的说出来。这也意味着，即便天机没有被大雨蒙蔽，我窥探这些依然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谢冲一边解释着，一边拿出了一张早已折好的纸张，郑重的将纸张展开。
上面有三句话：
烈日无机会停歇，黯淡之日终将迎来曙光，灯火总被身边人点亮。
明月总阴晴圆缺，腥红之月终将血染苍天，泪水总为身边人流淌。
新星必灿烂殒灭，光明之星终将泯于夜空，蜡烛总因身边人离殇。
众人望着这三句话，若有所思，一时间竟没有人在发表什么意见。
这三句话，分别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不相信。”齐南天握紧拳头，冷笑道：“未来一定是可以改变的。我绝对不要，那种悲伤的未来。我的眼泪绝不会为身边人流淌，因为我的身边人，我绝对会保护！”
“……”江连地一言不发，他不完全明白属于他那句话的意思，于是看向了姜念雄。
姜念雄却是脸色煞白。
在三人之中，他是面色最难看的那一个。
“灿烂殒灭？”
“泯于夜空？”
“呵呵……呵呵……”
姜念雄深吸两口气，看向了谢冲：“由我怎么想都毫无意义，你是谢天机，你来解释才是最准确的吧。”
“……你说的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原因，事实上在我得到这三句箴言后，我就决定无论承受多么大的代价，也要把这些告诉你了。”
姜念雄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谢冲越是这样，越说明情况有多糟糕。
“第一句，是说江连地从此将奔波不定，但终将迎来希望之光，你的暗日刀，或许也有机会重铸或者复原，而这一切，都将取决于你身旁的人。他们将会点亮你的人生。”
“……”
“第二句，是说齐南天，你将经历多次的悲欢离合，而最后你的面前，将会是一条血路。你的泪水，也将为身边人而流。”
“住口，那些不会发生的。”齐南天冷声道，望着谢冲的目光越发冰寒。
“……第三句，念雄，是说你的。你……恐怕会死。”
“……”
“你将在绽放所有的光辉后彻底消逝，正如新星一般，绽放出的是生命中所有的光彩。而导致你消亡的……”
“身边人……呵呵，我会死于身边人之手吗？”
姜念雄按着额头，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
身边人……
身边人。
这次的计划，本身是为了揪出那些隐藏在人间界各处的隐患，防止的就是在面对毁灭神界时，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不得不说，何成兴提出的计划的确有先见之明。
然而，有一件事情无可避免。
如果从计划的一开始，协助计划的人就有问题呢？
如果可怕的隐患，早就潜藏在他的身旁呢？
没想到……远离了澜云城，远离了光明教廷，远离了姜府……我竟然还没有摆脱……到底是什么？纠缠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姜念雄在心中怒吼，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表情无人得见，只因双手已经按住了整张面庞。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异样，不如说此刻的姜念雄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
但却没有人开口劝慰。
不知是因为恶劣的人际关系。
还是因为没有人知晓该如何去说。
“你……在害怕吗？”令狐娇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从不恐惧死亡。”
姜念雄的语气极其平淡，但令狐娇能感受到，姜念雄的确在恐惧。
但他却没有撒谎。
“我恐惧的，是未知。我可以接受死亡，为了我要做的事，为了我的目的，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但是……牺牲和被暗算，根本是两码事！！”
姜念雄厉声道，他的声音中不仅仅包含着对未知敌人的恐惧，更包含着对未来的迷茫。
“不……等一等，既然你告诉我也没有影响，既然是‘无法改变的未来’……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身边会有人对付我，依然无法避免？难道我即便知道了也找不出来？”姜念雄瞪大眼睛，双手猛地在桌上一拍，对着谢冲质问。
“我不知道……或许你找不到，或许你找到了，也无法避免。”
“找到了也无法避免？”姜念雄愕然。
难不成，我是心甘情愿的被杀？
身边人……身边人……
原来如此。
那一定是一个，即便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人吧……
姜念雄霎时心如死灰，倒坐在凳子上，客栈的长凳并没有靠背，如果不是令狐娇一直注意着他并在关键时候扶住，他早已经向后倒坐下去。
“不要着急下结论，或许你没找到也有可能？”
令狐娇劝慰道，姜念雄却只是“呵呵”了一声。
他淡淡地望了过来，令狐娇却是心中一悸。
为什么……看着我？
“我欠你的。”姜念雄只是如此道，“我自认为，这个世上如果我欠了谁，那就只有你了。如果这世上有谁杀我我不会反抗……”
“……不是我！”
“……”
“我才不会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
“再这么看我，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令狐娇气急败坏，松开了扶着姜念雄的手，姜念雄几乎是瞬间就倒了下去。
“小心！”月池大吃一惊，姜念雄的身体却在半空挺住，却是古月的风系魔法将他又扶了起来。
“姜小友，你失态了。”
姜念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的，我失态了……这件事先放到一旁吧，不管怎么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
他对令狐娇道了个歉，可令狐娇却气鼓鼓的别过了头，起身离开，把齐南天拽到了姜念雄旁边坐下，自己则是去了月池身边。
齐南天两眼一瞪，看了眼姜念雄后，叹了口气：“那样的未来我也不喜欢，一起改变它吧。”
“……嗯，跳过这个话题吧。”
众人都点点头，只有令狐娇别着脑袋，发起了呆。
……
姜念雄在激怒她。
她知道姜念雄在激怒她。
事到如今，她忽然明白了姜念雄为什么一次次的要赶走她。
她是最有可能杀死姜念雄的人。
却也是最没有动机杀死姜念雄的人。
只有她和姜念雄明白，这种奇妙的关系，只有他们才明白。
正因为令狐娇绝不可能杀他，他才要赶走她。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是什么时候，姜念雄知道了他将会被杀死？
在谢冲说出那些话的时候。
姜念雄发自内心的恐惧、愤怒、心灰意冷。
但是却唯独少了一种反应。
在与人交流时应该呈现的反应上，姜念雄终究还是不如她。
因此他遗漏了。
他遗漏了惊讶。
他毫不惊讶谢冲说出的那些话。
他早就知道他会被“身边人”杀死的未来。
令狐娇不得不偷偷感慨，姜念雄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
到了现在，他依然没有撕去那张自己也无法完全看破的假面。
到了现在，他依然以那颗坚韧的心，独自支撑着所有的秘密。
是从什么时候？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联想起姜念雄离开澜云，出现翻天覆地变化的时机。
是在四年前那件大案时。
谁也不知道红云留给姜念雄的是什么，但在那之后，姜念雄离开了姜府，离开了澜云城，独自漂泊。
直到他与何成兴在迷幻森林相遇，他的漂泊才告一段落。
他的远离，难道是为了保护？
可是……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会杀死姜念雄？
这会与何成兴知道的姜念雄的秘密有关吗？
这会与姜念雄不得不将他灭口有关吗？
令狐娇越想越乱，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头顶，却始终难以勘破。
姜念雄希望她远离这个漩涡，远离他本人。
因为他是一切漩涡的中心。离他越遥远的人，就会越安全。
他不希望自己被利用，因为自己的确是那个即便杀他他也不会反抗的人。
又或者，他的确对自己心存怀疑，所以才要驱逐自己。
不论是哪一种。
令狐娇都决定了。
我绝不会就这样背上这口黑锅。
我一定会找出来。
找出来，那个要杀你的人是谁。
到时候。
你可要记得对本小姐感恩戴德。
……
“……我这边没有别的消息了。”
姜念雄提出换一个话题，当前话题的发起者，谢冲只是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几乎一起长大的弟弟。
虽然两人不是真正的兄弟，但却从小一起长大。
他太清楚了。
他太清楚，姜念雄绝不是一个会在人前表露出全部自己的人。
他最擅长的事，是隐瞒。
隐瞒真相。
从以前起，这个下棋喜欢出怪招的小弟，就从没有让他担心过。
但现在，他却为这个家伙感到担心。
你到底，还能撑多久呢？
你当真听不懂我的警告吗？
既然是蜡烛……总会有熄灭的时候啊。
有句话，谢冲没有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或许那个会因姜念雄激动的令狐娇会相信。
或许心地纯真的月池会相信。
但别人都不会。
而这，恰恰是姜念雄特意塑造出的氛围。
一种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氛围。
蜡烛总因身边人离殇。
是否又有另一种解释？
为保护身边的人，蜡烛主动熄灭了自己？
光明会暴露身边的人，它虽然赐予人希望，却因希望之火过于微弱使追逐希望的人死去。
而黑夜，却反而能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将一切保护其中。
……
（本卷完）
（咳咳，稍微给大家透个底，不然再写下去，姜念雄这个主角就真的变成万人敌了。
在三个主角的塑造中，目前为止青云天隼自认为塑造的最成功的就是姜念雄这个以“欺诈”为核心的人物。
齐南天的守护还不到火候，现在的他什么也守护不了。
江连地的转变也还在初步，他不再天真，却依旧迷茫。
但姜念雄，从一开始，青云天隼就打算把他塑造出一个从头到尾一成不变的家伙。
因为这个家伙只会伪装，只会欺骗。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青云天隼写出的就不是真正的他。
还记得江连地和姜念雄的体质吗？江连地从来都不代表黑暗，姜念雄也从来都不代表光明。
下一卷——终谋始动，杀圣篇第二卷，还请继续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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