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啊！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陪着姜念雄走了很久，令狐娇也猜不到姜念雄打算去什么地方。
她总觉得姜念雄从牢里出来之后就心事重重的，亦或者是和姜天聊过之后？
还或者，更在那之前？
“我？”
姜念雄愣了愣，忽然看向令狐娇。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我会信啊。”
“你可信吗？”
“我当然可信。”
“……不，你不可信，我也不可信。”
姜念雄叹口气，继续前进，丝毫不理会追问的令狐娇。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姜念雄静默的走着，回忆着很多事。
……
“父亲，你今天退朝去哪儿了？”
“呃？我退朝后直接回家了啊？”
“……骗人，你明明去做了别的事，时间对不上。”
“呃，是公事啦，不方便告诉你的。”
……
“母亲，你在想什么？”
“啊？我……我在想今天做什么饭啊？”
“骗人，雪姨明明已经买好了菜，做什么饭您早就想好了。”
“……”
……
“雪姨，你是南宫家的人吗？”
“啊？我当然是啊。”
“骗人。”
“哎？”
“……不，没什么。”
……
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姜念雄就对很多事情充满着好奇。
他喜欢寻找真相。
他渴求与知道每一件事物的“真”。
可越是寻找，就越是发现自己的周围充满着谎言。
无关乎善意与恶意，单纯因为需要和必要而撒谎。
慢慢地，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那么轻易地辨别谎言。
因为自己是那个最大的“伪”。
尽管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伪”。
亦或者他明白，只是欺骗了自己。
当看清了一切事物的真相。
姜念雄失去了一切。
或者说，他从未拥有过。
因为全部是虚假的。
姜念雄喜欢下棋，因为他之前表现出的聪明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需要”这样一个爱好。
姜念雄喜欢找谢宏，因为其他人不够狡猾，他需要和一位老狐狸待在一块儿，才能够让他得到些许相似的慰藉，不至于觉得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
在没有“需要”的前提下。
姜念雄没有爱好。
空无一物。
正因如此，在江连地有可能夺走自己的亲人、家庭甚至是自身的精神力时，姜念雄愤怒了。
姜念雄不允许自己一无所有。
一个不相信任何事的人会拥有信仰，对姜念雄自身都是一个奇迹。
因为是一个骗子邀请他的。
真正的骗子不会对另一个骗子说谎。
因为他知道会被看穿。
……
“如果……你想要相信什么的话？我可以教你——教你怎么去相信不值得相信的东西，什么东西都不能相信的话，很无趣吧？”
很无趣？
这个骗子真的了解自己的无趣？
“……真的可以？”
“如果你想要相信的话。”
……
那句话绝不是谎言。
想要去相信。
所以加入了教廷，对光明教廷献上了绝对虔诚的信仰。
如果换做姜念雄来做这个教皇，然后放在红云的立场。
只要真的可以扳倒黑暗教廷。
这个天使计划，姜念雄相信自己也会去做。
会做的和红云一样天衣无缝。
但是。
但同样，作为光明圣子。
正因为有着虔诚的信仰。
才不能容忍红云逍遥法外。
他可以支持甚至帮助红云完成整个天使计划，但是他也要红云和自己承担该承担的错误。
姜念雄没有和谁说过真话，也没有谁能完全的看透他的想法。
的确，不同的人能说出不少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到最后，协助红云完成还有一个谁都没有想到过的原因。
那就是同样作为一个宗教狂热者的丧心病狂。
他同样希望天使计划完成。
姜念雄，作为光之圣子。
毫无疑问是红云的共犯！
但是，今天姜念雄释放出来的那个时候。
姜念雄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在向红云提起对方是否希望他重建光明教廷的时候。
对方，并没有直接给出肯定的回答。
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一定就是自己下定决心要查明的事情。
而现在，红云决定直接将这件事告诉自己。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信的。
最不可信的那个，是自己。
只不过是一次次用一个谎言下的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下的谎言而已。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我会信啊。”
“你可信吗？”
“我当然可信。”
“……不，你不可信，我也不可信。”
可信的，只有光明。
光明会给所有人救赎。
红云冕下所做的事，是为了更多人的救赎。
没错，杀一千人，是为了救一万人。
杀一万人，是为了救全部人。
只要光明教廷的信仰遍布了人间界……
……
姜念雄从没有对任何人表现过他对光明的狂热。
正如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一般——他是个骗子。
而今天，红云也第一次知道，这个少年有着这般的狂热。
他居然想要重建这样的教廷。
那个时候红云明白了。
姜念雄应该去看一件东西。
……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到了佣兵公会，令狐娇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姜念雄则是对着前台的人点了点头道：“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说着，姜念雄还拿出了自己的佣兵手册，又指了指身旁的令狐娇：“这个家伙不是佣兵，我也不认识，她还死皮赖脸的要偷听我的任务，能不能把她赶出去？”
“死皮赖脸……”令狐娇一时语塞。
前台的人确认了眼前少年的佣兵手册后，又看向了少年身后的少女：“您好，请问您能出示一下您的佣兵手册吗？如果不能，请您回避一下。”
虽然不至于直接赶人，但姜念雄实际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接下来的事情，他并不想第二个人知道。
因为他和红云都希望这能成为一个秘密。
“我……我没带，我是他朋友，为什么不能和他呆在一起啊！”令狐娇反驳道，“你们可不能因为他的一家之言就下定结论啊。他说我们不认识，我告诉你，他叫姜念雄，你刚刚看了他的佣兵手册，应该知道我有没有撒谎吧。”
前台的人愣了愣，又看向姜念雄。
“她在跟踪我当然是做好了调查的，不过没关系，她不是佣兵，按规定是不能听我们私密谈话的吧？”
“的……的确是这样……”
“什么啊！我是武侯大人钦点的密探！专门监视这个小子的！你要妨碍公务？”令狐娇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前台的人愣了愣神，因为上面的确写着一个“姜”字。
“鬼都能想到那是假的，武侯府会找一个小姑娘做密探？别逗了，再说了这里是万人城不是澜云城，你想冒充好歹拿个大家能分辨真假的警卫司令牌好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拿个这里谁都没见过的令牌冒充吧。”
姜念雄冷笑着回答，没等令狐娇反驳，拉着前台的人就进了一个房间，一边还把想要挤进来的令狐娇搡了出去。
如果你的对手很能说，那么不让她开口就好了。
正好，让令狐娇见识见识什么叫秀才遇上兵。
令狐娇哪里是他的对手？好歹姜念雄也学过一些武技，斗气也有些修为，更不用说他还是男生了。
“姜念雄！你给我出来！你个没良心的！让我进去！”
门外的令狐娇大喊大叫着，前台的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小孩子闹了别扭。
“堵……堵在外面真的好吗？”
“放心吧？她没那么幼稚会一直大喊大叫，现在只不过是在试探你会不会觉得她可怜给她开门而已。”
“呃……”
现在的小孩子，闹起矛盾还真是可怕。
“那么，请问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来拿一样别人寄存在这里的东西。你从后门把东西取过来。”
说着，姜念雄又看了眼这个房间的构造。
果然，佣兵公会所有用来谈事情的房间都是有后门的。
接着，姜念雄告诉了前台他来取的是什么。
话说出口之后，可是惊呆了对方。
他万万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取红云寄存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居然敢来取红云的东西？
还是一个小孩？
当然，佣兵公会有对雇主的一切信息保密的协议，别人也不会知道红云在这里放了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
是红云让这个小孩儿来这里取包裹的。
姜念雄……
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这不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红云的共犯的名字吗？
居然这么小？
尽管万分疑惑，前台还是赶紧拿来了姜念雄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记忆宝石。
也就是说，红云留下来的，是一段影像。
姜念雄看了前台一眼，前台点了点头，从后门离开，顺手关上了门。
姜念雄确认房门只能从里面打开后，开启了记忆宝石。
浮现在眼前的，是那张熟悉的，布满笑意的脸。
“小念雄，好久不见。”
“……”
“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会让人来取这个东西，那个人只能是你了吧，因为在我的计划里，唯独有一个解决不了的点，那就是你。当初把你拉入光明教廷的时候，我还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成为我计划的阻碍者呢。”
“……”
“当然，如果你真的会看到这段影像，天使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那么到底有什么必要在计划成功之后还有话对你说呢？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事情。”
“……”
“根据你的选择，决定了天使计划有没有结束。你需要明白的是，计划的完成，从来都不意味着它就会结束，善后工作，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
“换句话说，如果我让你来看这段影像，就说明……你正在做的事，会妨碍到我的善后工作，甚至让我的天使计划付诸东流。”
“……”
“你也许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我一开始策划这个天使计划的目的，远远不止你所能查到、想到的那么简单。之所以我会这么自信，是因为这个目的，即便是我自身，也从没有想过我会策划一个这样的计划。每天每天，我都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应该这么做。”
“……”
“小念雄，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对光明的信仰可能是你唯一的‘真’，你或许以为我也是那样的，但是并不是。正因为不是，我才会录下这个记忆宝石，作为我唯一的‘真’。因为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无法离开‘真’活下去的，如果我不留下这个东西，也许我会像最开始见到的你那样，成为一个感觉不到存在意义的活死人。”
“……”
“接下来，我就要告诉你，‘天使计划’，真正的真相。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个真相，可能会摧毁你至今为止的‘真’……”
……
姜念雄关掉了记忆宝石，将宝石砸碎在地。
他打开了后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从这里出来！你以为我会猜不到这里有后门吗？”
令狐娇得意的声音传入耳中，但姜念雄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半，如同一具人偶。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令狐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姜念雄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晃了晃姜念雄的肩膀。
姜念雄只是抬起头，看了令狐娇一眼。
那一眼，却让令狐娇如遭雷击。
因为令狐娇从姜念雄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灰茫茫的瞳孔中，存在的只有虚无。
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红云是个骗子……”
“你我都是骗子……”
“你肯定不是你……”
“我肯定不是我……”
……
（最后的两句话，其实是致敬《暗算》里陈二湖的，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青云天隼还满喜欢的。
当然，搞密码的和本书完全是搭不上关系的，大家也不要在意，只是这两句话本身很符合此时姜念雄的心境而已。
红云隐瞒了什么，姜念雄看到了什么，将成为祭品篇埋下来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伏笔。
嗯？看了姜念雄协助红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也是狂热信徒后，担心姜念雄会不会黑化？
关于姜念雄是个狂热信徒这件事，其实是在很早之前就有留下伏笔的，多次提起过哦，甚至还专门说过，姜念雄的主题就是信仰与欺诈来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所以不用担心，如果姜念雄会黑——那一定是从一开始他就是黑的，不存在什么“黑化”。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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