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线在纸上勾勒，白云在空中渲染。
如果天地就是一幅画卷，那么能在这天地间绘画的人，又能是谁呢？
至少，在这个人间界还没有过这样的人。
用精神力控制着划线笔，又标注了一处重要的地点后，“空”终于完成了他来到这座岛的工作。
他的身上没有纳戒，甚至于他的衣袍中没有身体，如果让懂得的人看到，马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空”，是一个灵魂体。
只有精神，没有肉体的存在。
外人看到的衣服是确实存在的，但那些全部使用精神力控制着的，为了遮蔽空空如也的衣袍。
将划线笔塞入衣服的内衬，接着将地图也卷了起来装进去。
“好了，完工了。”
“……”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月”静静的站在悬崖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小天了？”
“嗯。”
“放心吧，那小子应该过得挺精神的，毕竟是我儿子。”
“……就因为是你儿子我才不放心。”“月”幽幽开口，倒是让“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怕那孩子和你一样，性子太直，容易吃亏。”
“我们不是见过了吗，在他的学校，那孩子交到了朋友，他们不会让他吃亏的。”
“但愿如此吧，四年了，也不知他又长高了多少。”
“以后见的机会多着呢，急什么。”“空”走上前试图拍一拍对方的肩膀，可当他抬起胳膊看到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时，才想起来双方都没有身体。
“这个样子还真是有方便的地方，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啊。这个模样，想和你亲近都不行。”
“都死了还没个正形。”“月”被对方逗的笑了笑。
风吹过海边的山崖，浪花拍打着，初升的太阳让沐浴在阳光中的二人都沉默了许久。
……
太阳越升越高，两人仿佛沉浸在了这样的美景中，没有注意到潮起潮落。海鸥停驻在他们的肩膀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生命的气息。
“日出的场景，让人想起当初空月关一战啊。”
身下的“黑布”突然出声，将海鸥惊走了一大片。
“是啊，燃点极低的幽冥炎，仅凭一把火，就让我们不攻自破。”
“最想不到的，是在死后还要替敌国做事。”“空”伸出袖子，想要握起拳头，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意志受人掌控的感觉，真糟糕。”
“这是代价啊，主人许诺我们，每五年可以见我们的孩子一面，马上……马上又可以去见小天了。若非如此，纵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任凭这个亡灵法师控制，毕竟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和叛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明白，我明白……”
“空”叹着气，不断地点头，试图减轻“月”的愧疚。
九年前，空月关被攻破之后。
一名亡灵法师带着他的徒弟来到了空月关，在那里收获了三位强者的亡魂。
魔痕之剑燕靖。
空月双骑齐镇空与南宫月。
他们都是五阶的强者，纵使是死去，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被对方掌控。
可对方却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对于齐镇空和南宫月，那个条件非常简单。
每五年，可以见一次他们的孩子齐南天。
四年前，澜云大会即将举办的时候。
也就是第一个五年即将到来的时候。
伊云趁着风云际会人多眼杂，将齐镇空与南宫月带入了澜云城。
原因很简单，他们当初把齐南天托付给阿冰的时候，久石让阿冰把齐南天带去姜府，请求姜天收养的。
因为姜天答应过，如果有一天齐镇空不在了，他会代替齐镇空把齐南天抚养成人。
可让夫妻二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本打算在风云际会之后去姜府偷偷看一看，却在那之前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齐南天不在姜府，而是在青兰学府上学。
当然，这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齐南天正是应该上学的年纪。
夫妻二人悄悄监视着齐南天，见到了他在大赛选拔中的表现，爱子心切的夫妇更是在比赛中悄悄指点，却造成了齐南天神情恍惚输掉了比赛。也正是那个时候，夫妇二人告知伊云儿子已经找到了，伊云便离开了风云际会的会场来找他们。
会和天逍遥的死撞在一块儿，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但若说是一个不幸的巧合，倒不如说是自己这个会夺取气运的儿子，夺走了伊云的气运。
因为伊云相当于帮助了自己夫妇二人与儿子重逢——虽然齐南天并不知情。
很多看上去只是巧合的事件，总有其必然发生的理由。
而在齐南天受伤的时候，他的朋友无微不至的照看着他，另一个朋友更是在之后把自己参加澜云大赛的名额让给了齐南天。
齐镇空和南宫月明白了，自己的儿子拥有了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们看到了儿子与朋友共同建立了“三人行”佣兵团，却没能看到更多。
因为不久之后，齐南天就进入了第七界参加澜云大赛。
伊云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因为伊云偷偷藏在澜云时刻都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就在齐南天进入第七界之后，伊云告知：“探亲该结束了。”
他们混在景王胜组织的云散队伍中，一同潜出了澜云城，再也没有回去。
……
“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又可以去见儿子了。”
“月”对着朝阳痴痴的呢喃着，“空”只是站在她的身旁，一声不吭。
每隔五年能够去见一次齐南天，对他们两个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的亡魂来说，是“活着”的唯一理由。
“我们该走了，主人还有别的任务要我们做。”
“嗯……我知道……”
“……这么想念的话，我去找昨天那个‘三人行’的女娃娃，给儿子带个话？”
“……我……我……”
“空”见“月”迟迟无法做出决定，转身就走，却被对方拉住了。
“不……不要，如果让小天知道他的父母在为魔痕做事，他会怎么想？”
“他会理解的。”
“可是我怕……我怕他因为有我们这样的父母而羞愧，我怕他恨从一岁起就抛弃了他的我们。”
“他会理解的。”“空”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月”却摇了摇头。
“……不……还是不要了，反正……再有一年，我就能见到他了……就快了，就快了……”
“……”
“空”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去找令狐娇的想法。
九年前，如果不是“月”答应了伊云的条件，选择了成为伊云的下属。
“空”绝不会答应。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健康的成长，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拿回属于他和妻子的城关。
可是“月”不放心。
因为齐南天只有一岁，却失去了父母，叼走他的阿冰更是身受重伤。
“月”无论如何都想要看到齐南天是否健康。
“空”不忍心妻子一个人忍受屈辱，在自责与内疚中煎熬度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儿啊……
为了你……
你的母亲，可谓是真的选择了不得好死的道路啊。
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空”轻拍着“月”的肩膀，尽管对方感觉不到，但他明白，这依然是他此刻应该做的。
就像当初和燕靖同归于尽时，“月”选择了和他一起一样。
死去的亡灵感受不到时间，因为时间的流逝没有丝毫意义。
死去的亡魂感受不到温暖，因为肉身的存在早已全部销毁。
死去的亡者感受不到情感，因为所有的温情化作阵阵冥音。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想必，也会有什么意义吧。
……
澜云城。
姜府。
姜府比之往日还要冷清几分，书房的门敞开着，仿佛在呼唤着原本应在此处的少年。
可此时房中没有少年，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身酒气，满脸红晕。
他趴在桌上沉睡着，人事不知，直到雪姨路过此地，发现了沉睡中的他。
“啊——啊，老爷又喝醉了……”
雪姨叹着气，连忙从书房的床上拿来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没错，此时这个烂醉如泥，毫无形象趴在桌上的中年人，正是澜云帝国的武侯，姜天。
姜天何等高手，雪姨弄出的动静自然吵醒了他，他费力的抬起头，看清是雪姨后，憨笑了两声。
“哦~是雪姨啊……你不好好工作，跑来书房干什么……我忙着呢，没有公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老爷，你喝醉了，今天还是别工作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醉？我…堂堂武侯……澜云大陆最年轻的六阶强者……两国帝王都得给我面子的……姜天……会因为喝了几杯酒就醉？开玩笑……”
雪姨叹了一口气，书桌下，好几个空了的酒坛七零八落的丢在那里，无声的反驳着姜天的话。
“老爷……”
“别烦我！忙着呢！”
姜天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又一把把身上的被子丢回床上，愤怒的拍了拍桌子：“不要妨碍公务！”
雪姨沉默了半晌，转身就要离去，却又听到了姜天悄悄的呢喃。
“雪姨啊……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做一个父亲、不配做一个丈夫啊……”
“老爷心系家国，国家安定、家庭和睦，当然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是吗……呵呵……呵呵……”
“……”
“我……无能啊，自己的儿子有病治不好，害的母子离散。自己的儿子被抢了要不回来，害的母子不得相见。自己的儿子出现了找不回来，找着找着，另一个儿子也跑了。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居然不亲自去找，线索又断了，人杰也被我气走了……你说……我这个德行，算个什么武侯姜天……”
“……老爷……天色不早了，您休息吧。”
“你当我是傻得吗！现在天才刚亮！”
“老爷……”
“算了……你下去吧……我还要工作……”姜天一边说着，一遍又从纳戒中拿出了一坛酒。
雪姨叹了口气，只好退下了。
说什么工作。
这些年没有战事，也没有需要武侯出面的大事。
哪里来的工作。
“哎……少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雪姨不禁在想，替姜念雄瞒下了那么多的事。
是否错了呢？
少爷失踪了，令狐娇失踪了，现在夫人也失踪了。
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仿佛什么大事都不怕的武侯大人。
现在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快点回来吧……少爷……”
你的父亲。
需要你……
（嗯……果然没有“工资”拿之后，感觉自己的写作状态都上来了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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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现在更接近平常心吧。
工资还是要有的，不然会写不下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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