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为木恩提供了病房，让木恩躺在了病床上，燕雨蝶和小翠坐在旁边，又让江连地去院子的井中打水。
“只是诊诊脉就可以了吗？不用问症状之类？”燕雨蝶好奇地问。
“我……我还没有学那么多，对症下药我担心反而搞错了，我现在有信心的只有诊脉……”小翠低声道，为自己学艺不精感到羞愧。
“啊！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
原本以为接下来会进入女生的时间，可燕雨蝶却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和小翠说。
实在是，说什么都觉得尴尬。
“水来了！嘶！可冻死我了！井里都结冰了好不好！好歹捣个洞啊！水桶都下不去！”江连地大呼小叫的走了进来，小翠连忙示意江连地安静，因为木恩因为钻到了被子里的关系，原本就在发烧的她体温不断升高，迷迷糊糊的已经睡着了。
“病人需要休息，小弟弟你安静一点。”
“哦……这位姐姐，你家里只有一个人吗？我何大哥说这屋子被封了，是犯了什么法？”
燕雨蝶眼睛一瞪，望向口无遮拦的江连地，何成兴不在，她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做事说话不经大脑的存在。
不过何成兴居然也没有做什么预防措施。
不……
仔细想想，何成兴就是在等江连地来问这个问题吧。
由他来问的话，显然是最合适的了。
“我爹才没有犯法！”
小翠突然一反常态的大喊出声，吓醒了旁边已经睡着的木恩。
“大……大夫，难不成我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了？你可……你可千万不要趁我生病对我使坏……”木恩慌慌张张的道，连说话都不利索了，病恹恹的模样，颇有种虎落平阳的感觉。
“没……抱歉……是我激动了……”
“小翠姐姐，你爹怎么了？是他被抓了？”江连地好奇道。
“……”
“哎呀！别磨磨唧唧的！如果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我就不问了。”江连地撇了撇嘴，扫兴的说道。
“我……和你们说也没有意义……改变不了什么……”
“啧，吞吞吐吐的，真膈应！说出来的确可能没有意义，可是我从来都不去想做一件事有没有意义——想那么多干什么？想说出来就说出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要改变什么，就去改变！如果你想改变些什么，就说出来。你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怎么知道能不能改变什么？”
江连地几句话说出来，让燕雨蝶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天啊！
江连地还能说出来这么有深度的话？
等等，也许是自己高看他了，或许对他来说，这不是有那么多深意的话，他只是把自己的不爽直接的说了出来吧？
可这话却的确起到了奇效……
“……改变啊……的确……如果没有变就好了……”
“嗯？”“没有变”是什么意思？江连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小翠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开这家医馆的，就是我爹……不过他在很久以前并不是在这里开医馆，在他住在这里之前，我爹是一名走方的郎中。”
“走方的郎中？是什么？”江连地下意识的去找何成兴，发现何成兴不在后，又看向燕雨蝶。
“就是不开医馆，到处流浪的大夫。”
“哇！好厉害的样子！”
“嘿嘿，我娘常说我爹不是一个能安定下来的人呢，在他流浪的日子里，他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一直到十五年前，他救下了一个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个人当时浑身焦黑，像是被雷属性魔法师攻击过的样子，爹他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把那人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那个中年人对我爹说出了他的名字，我爹走遍大江南北，也算是见多识广，当那个人说出名字的时候，我爹就知道了他是谁。”
“他叫什么？”江连地不由得问道。
“我爹说他叫蒲天机，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是天机门的掌门人。”
“天机门的人！”燕雨蝶惊呼出声。
“没错，蒲天机告诉我爹，他虽然看上去已经三四十岁了，实际上只有二十岁，只不过是因为知晓的天机太多，所以衰老的很快。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没忍住诱惑去算了算自己的命数，多亏了我爹才没有当场暴毙。”
“流浪的大夫遇到流浪的天机门掌门，还救了他的命，这也真是巧了。”燕雨蝶感叹道。
“蒲天机没有说他算到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为了报我爹的救命之恩，他替我爹也算了一卦。”
“结果呢？”
“蒲天机说，我爹漂泊的生涯迟早会结束，他会遇到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然后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这个女人会为他生下两个小天使，只不过，一个会给他带来救赎，一个会给他带来绝望。”
“小天使呢，是说会有两个女孩儿吗？”
“应该是吧。”小翠点了点头，“蒲天机告诉我爹，如果不想见到带来绝望的天使，就不要结束他流浪的生涯，就这样永远的漂泊下去，他会非常平静的走完他的一生。”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改变？”
“没错……我爹选择了改变他漂泊的生活，他选择了他爱上的那个女人，与她定居在了这里，开了一家医馆……如果，如果我爹没有选择‘改变’就好了……”
“什么嘛！如果不改变的话！”江连地不服气的指了指小翠，“也不会有小翠姐姐你吧！”
“正是这样……我爹曾很多次和我说过，我娘生下我的那个时候，他看到我的那个时候，的确感到自己几十年的漂泊都得到了救赎，生命都得到了升华。我的哭声在他耳中仿佛是天籁之声，他以前从没有像那天那样幸福到流下眼泪。”
“……”
“他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为人父的喜悦，他说他为自己选择了改变而感到庆幸，如果当初不去改变，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人生真正的乐趣是什么。”
“……”
“我们家平静的日子在四年前被打破了，打破这些的，是我娘。我娘她——怀孕了。”
小翠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又痛苦的事，神色异常复杂。
“我爹那时才想起蒲天机对他说过，我娘会为他生下两个小天使，一个会给他带来救赎，另一个会给他带来绝望。到此为止的部分已经全部应验，我爹他开始害怕了，他害怕我这个弟弟或妹妹的出生会破坏他现有的一切，无论是我娘，还是我，他都想要保护。于是他跟我娘说，把这个孩子打掉吧。”
“我娘当然感到他不可理喻，气冲冲的离家出走了好几个月，我爹也找了她好几个月，而等她再次回来时，她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在我娘的一再坚持下，我爹才同意了她生下这个孩子，但他每天都在神神道道的念叨着‘带来绝望的天使’、‘带来绝望的天使’。”
“直到有一天，我爹忽然一反常态，他笑眯眯的提出要为我娘再诊一次脉，说要确认孩子和她的健康。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次我爹为我娘诊完脉后，非常高兴的说要听听孩子的声音，便把耳朵凑到了我娘的肚子旁，没一会儿又像是疯了一般的跳了起来，大笑着喊道：‘我的天使！果然是我的天使！心跳声！老婆，我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爹一直是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走街串巷的和人提起这件事，和别人说起这个孩子时，得意的模样我至今记忆尤深。‘我家的小天使要出生了！’，这句话已经不知他提了多少遍。”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爹一直暗暗害怕着的绝望来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绝望正是来自于他自己。教廷的人来了，他们以造谣为罪名，逮捕了我爹和我娘——他们说我爹的话动摇了天使在信徒心中的神圣形象！”
“瞎扯！”燕雨蝶愤然道，旁边的江连地更是赞同道：“对对对！真是瞎扯！”
“我还没有见到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就再也没有了见他们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只知道爹娘是被关在了教廷自己的牢狱里，连什么时候会释放出来也没有宣布过。万人城毕竟是教廷的本部，无论我找了多少爹和娘以前的熟人，他们都没有出面说情的意思，他们都不敢惹教廷——可父亲明明就是无辜的！他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是大家以讹传讹，话的意思才慢慢变了！”
“‘以饿传饿’？什么意思？”江连地眨眨眼看向燕雨蝶。
“就是人与人在说话时，一个人说一句话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按自己的理解把这句话说给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再说给第四个人……这样一个人一个人传下去，因为每一个人说的话都不完全一样，最后被大众所知的消息，就会变了味道。就像小翠姐姐告诉你‘以讹传讹’这个词，你却因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把它当做了饥饿的饿，误解了，然后你又告诉我，我再告诉大家，大家知道的就完全不是最初的意思了。”
回答他的不是燕雨蝶，而是买药回来的何成兴。
“‘万人城的天使啊’，教廷似乎的确有这么个传闻，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没想到是这么来的啊……”
“我爹是无辜的！”小翠愤然道，“是教廷乱抓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燕雨蝶悄悄问何成兴。
“从江连地有模有样的说要‘迈出第一步’开始，啧啧，你当时是不是还觉得江连地有点帅气？”
“怎么可能！”
“呵呵……我回来了你都没发现，你可是杀手呢……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的，我不会多嘴的。”
“……”
不再和燕雨蝶悄悄斗嘴，何成兴看向了消沉的小翠，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了吗？”
“啊？嗯……是的，这就是全部了。”
“那你知道的全部，就还不是全部了。”
“哎？为什么？”小翠猛地站了起来，焦急地道，“难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教廷没有必要为了一句谣言去为难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普通人，毕竟第一，谣言并不全是你爹的责任；第二，谣言这种东西，教廷让你爹出来辟谣就好了，全抓起来还查封什么的，完全是小题大做——你爹这种情况反而让我觉得他还得罪了什么教廷的人才会这样的。”
“得罪……可是教廷的人和我爹没什么交集啊？”
“哦？是吗？”
“就是啊。”
“那我问你，你父亲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定居？一个漂泊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定居。”
“当然是因为遇到了我娘……”
“听清楚我的问题，我不是问他为什么定居，而是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定居。澜云大陆上对天使这个词最敏感的地方，不就是这个拥有者教廷总部的城市？为什么他不偏不倚，刚刚好是在这里定居？”
“这……我爹他没有说过……”
“不用他说，常年居无定所的人，哪里有什么真正想待着的地方？他真正想待着的地方，真正想住在这里的原因，你不是清楚吗？”何成兴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拍胸口的意思是什么？
“……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
揭晓了答案的，不是小翠，而是有些失神的燕雨蝶。
……
（嗯哼？青云天隼对“天使的心跳”这一传闻的揭晓有没有让大家意外？毕竟“天使”这个词放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意思呢。对一名父亲来说，可爱的女儿不就是天使吗？类似的，服务行业的小姐姐们不也都被称为天使吗？还有医院的白衣天使……
不过，到这里为止，如果你们觉得“天使的心跳”这一个传闻已经揭晓了谜底的话——哼哼，大错特错呢……青云天隼最喜欢留伏笔（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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