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混杂着一点点血腥味，引来了无数的海鸟与鱼群。
蚩丘正大致估算着方向，然后思考一船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他当然有办法把这一船尸体处理的什么都不剩，最简单的就是丢到海里喂鱼。
可是……
明明他是为民除害，这么做不是显得他遮遮掩掩？
可是，如果开着这艘船回到码头，他还真没有证据能做些什么。
回到码头，他只会变成一个杀了一船人的杀人狂魔。
之前警卫司的表现他也不是没见过。
摸了摸胡子，蚩丘这才转头看向缩在控制室角落的两个女孩儿，猛地一拍手：“啊！你们会帮我坐证的吧？证明这些人是人口贩子。”
牧醉花和顾玲珑都是脸色苍白，犹豫了很久，牧醉花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位老人的确是来救她的。
可让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是，这位老人居然如此强势、蛮横——而且行事如此血腥。
他几乎杀掉了船上所有的人——只剩下她们三人。
烟雨玲珑还没有做任何事，就被他毫不犹豫的一剑封喉，当血光亮起的时候，牧醉花和顾玲珑都还没反应过来。可当她们理解到这位老人杀了烟雨玲珑时，整个赌场内的人已经全部倒下了。
直到那一刻，牧醉花才知道自己的救兵是一位什么样的杀星。
但是，蚩丘救了她，她当然不能忘恩负义。
蚩丘见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又看向顾玲珑：“你呢孩子？”
从牧醉花被烟雨玲珑留在身边做侍女来判断，顾玲珑应该也是类似的遭遇。
可是令蚩丘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顾玲珑虽然惊恐到浑身都在哆嗦，却恶狠狠的摇了摇头。
“哎？这……这是为何？”
“你……你杀了我的师父！”
“师父？”蚩丘愕然，再想起之前顾玲珑在赌场坐庄，恍然大悟：“烟雨玲珑留她在身边，就是为了培养出一个老千来。”
“可你明明是被抓来的，居然不恨她？”
“谁说我是被抓来的！你杀了我师父，我和你势不两立！”
“嗯？”
蚩丘险些不小心把自己的胡子拽下来，难不成他误会了，船上的“失足少女”只有牧醉花一位？
“这样啊……你不是受害者，和这些人是一伙儿的……”
蚩丘摸了摸胡子，松开船舵，此时他已经调整好航向，只等船只返回澜云大陆。
“怎么！你打算杀了我？”
见蚩丘一步步向她走来，顾玲珑慌乱的后退，急忙藏到牧醉花的身后，紧紧的扯住她的衣角。牧醉花也有些慌乱，不知道该不该阻拦蚩丘。
可蚩丘却摇头一笑：“老夫什么时候说了要杀你？”
这次轮到顾玲珑和牧醉花惊讶了，蚩丘之前杀掉一船的人，都没有眨一下眼，现在却要放过她？
“你不过是个孩童，而且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过，大人们犯下的错与你无关。你如果想报仇，以后尽管来找老夫便是。不过老夫还是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今后走上一条正道。”蚩丘微笑着走近，摸了摸顾玲珑和牧醉花的脑袋，尽管二人都有些躲闪，他还是大笑着走出了控制室。
“你……你会后悔的！”
顾玲珑扯着嗓子大喊道，蚩丘却笑着回应：“老夫还没为什么事而后悔过，孩子你也不会成为第一个。”
“我们走着瞧！”
就在顾玲珑还在一边流泪一边喊叫时，牧醉花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追了出去：“老先生！老先生等一下！”
冲出控制室，牧醉花就看到了诧异转身的蚩丘，连忙解释道：“老先生，我们还不能回澜云！”
“哦？为何？”
“以前被抓走的孩子们，还在诺丁大陆呢！”
蚩丘苦笑一声，摇头道：“老夫救不了那么多人，这里是在船上也就罢了，如果上了岸，会有多少敌人，孩子你知道吗？”
“……”
“而且，现在整船的人都已经死了，这艘船原本要去的也显然不是贩卖人口的地方，去了我们也找不到地方。这一趟船上的商人虽然助纣为虐，但倒卖人口的事确不知情——即便他们做的生意也正经不到哪儿去。这艘船是以客船的名义航行的，可客人们却做着无视关税、无视法律的走私生意，我也都已经杀了。这艘船如果开到诺丁大陆，我们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
“孩子，不要小看了那些长相丑陋的兽人，虽然老夫也没有见识过他们战斗，但既然是未知的敌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更何况，你知道以前那些孩子们如今身处何处吗？”
蚩丘的每一句话，都让牧醉花理解到了自己提出这个想法是多么欠考虑。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难道以前那些比她更倒霉的孩子，就只能这样被放弃了吗？
仿佛看懂了牧醉花的不甘，蚩丘叹了口气，无奈的拔出了身旁的剑，问道：“你真想去诺丁大陆救那些孩子们？”
“我……我也不知道。我想，但是我能怎么做？”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
“你知道这个烟雨玲珑的背景吗？”
“不……不知道。”
“那就去搞清楚它。”
“什么意思？”
蚩丘的话令牧醉花陷入了迷茫，接着便又听蚩丘解释道：“老夫今天除掉了这些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没了一个烟雨玲珑，还会有其他的张玲珑，李玲珑，或者说那边的顾玲珑。重要的不是这艘船的船长，也不是这一船的匪徒，而是这艘船幕后的老板。可惜的是，老夫没有那个权力和人脉去调查这件事，但是小姑娘你可以。”
“我……可以？”
“你不也是这个烟雨玲珑的徒弟吗？”
“啊？”
“等这艘船靠了岸，一定会有人来问你们，船上发生了什么。你不要说什么人口拐卖的事，而是说有一个强大的海盗现身，洗劫了这艘船。这样不论是为了封口，还是确认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幕后的人肯定都会派人来和你们接触的。而你烟雨玲珑徒弟的身份，将成为你进入这个犯罪团伙最有效的保障。”
“可是那样……您不就成了坏人吗？”
“老夫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蚩丘哈哈一笑，指了指过道的尸体：“看到这一船的死尸，你还能说我是个好人？”
“可是他们都是坏人！”
“在这个世界，人们觉得很多坏人都是罪不至死的。这些人或者只是听命于上司的喽啰，或者只是做些不法生意的商人，或者只是去诺丁大陆享受生活的纨绔。而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把他们全杀了的我，或许才是罪不容恕的坏人没错啊。”蚩丘将手中的剑，递到了牧醉花的手中，可牧醉花只是拿到剑，就觉得手中一沉，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看到了吗？孩子，剑是沉重的，这份沉重不只是因为它是钢铁锻造，还因为它在你心中已经是杀死了许多人的凶器。它对你来说真的沉重到无法拿在手中吗？不是，你之所以会抓不住它，正是因为你在害怕它，更对它充满了憎恶。”
“我……我只是……”
牧醉花很想说自己只是害怕，可看到蚩丘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了之前看到烟雨玲珑眼神的时候。
那是只要她说谎，就会被看穿的眼神。
于是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只是低头望着并没有沾染一丝血迹的剑，沉默不语。
蚩丘捡起剑，归入鞘中：“这是人之常情，孩子你不必自责。但是如果你真想救那些孩子，现在就要拿出自己的觉悟来。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恶人的深渊埋葬。”
“……”
“害怕吗？让你继续呆在恶人的阵营，和一群伤害过你的人呆在一起。”
“……嗯。”
“害怕的话，便让老夫送你回家吧。事实上就算让你替老夫作证，也很难得到什么信任，他们只会污蔑说是老夫拐走了你，然后强迫你替我作证。甚至这么说的都不一定是坏人，而是其他被老夫杀死的人的亲属，就像刚才那孩子一样。明知老夫杀死的是坏人，也要与老夫势不两立。”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杀死他们呢？老先生你这么厉害，只要稍微露两手，他们不敢违抗您的。”
“哼，为祸世间的恶徒，老夫留他们作甚？不过是被宵小之辈指指点点，老夫还从未放在眼里。只要老夫自己知道，自己是在造福人间就够了。孩子你别看那些喽啰、商人可能做的事没有那些大奸大恶多，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只凭烟雨玲珑这个光杆司令，能伤害那么多的人吗？除恶务尽这个道理，很多人都讲的明白，却未必能真正做到。”
“老先生……”
“考虑好了吗？”
“……如果我选择去那个组织，您会帮助我吗？”
“会，但其实并帮不了很多。老夫本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孩子，你现在想做的事不过是拯救一些可怜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生命当然重要，可是比起更多人的生命来说，老夫也只能选择放弃。”
“您要去救谁？”
“整个人间界。”
牧醉花愣住了。
她不知道蚩丘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见过了这位老先生做了这么多事，她深信蚩丘不是一个会说大话的人。
既然如此，他说的要救整个人间界，应该是真的。
想到此处，她忽然看到，蚩丘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幻影。
那是一只佝偻的骆驼，背着枯瘦的驼峰，行走在沙漠之中。
它的四蹄何其羸弱，它的眼角何其浑浊。
可是，它却依旧载着什么，想要坚定的走出这片沙漠。
她看不清楚，它载着的到底是什么。
仿佛，那上面背负着一个世界。
穿梭时间与空间，骆驼现身于此。
便是蚩丘的模样。
不知何时，牧醉花看得痴了。
她想念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
她想回故乡，和小巷的青年道歉。
但是。
就如老先生说的一样，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五年来，她所学习的一切，一定都是为了今天。
“我想要去，老先生。”
“……真是勇敢的孩子。”
（今天就把最后欠的章节也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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