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镜并不知道,奈何桥在葬天崖眼中是一幅什么模样。
但是他眼中的奈何桥,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冰雪美人”。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来自他成为杀圣那一天,但事实上,那个时候的萧雪还在继承奈何桥位置的过程中。那一次往生镜挑战的还是冷淅淅,往生镜与奈何桥的第一次真正对话,是奈何桥主动去找的他。
奈何桥偷袭了他,向他交代了他们以后的工作事务,那是一次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接头。
后来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袭击他,莫名其妙的说教。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一次次的莫名其妙,却给往生镜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变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也变了。和他见面时,她不再是平时的那个他。
只是,他们不应该有爱情。
至少在他们还是这个身份的时候,不允许在工作中带有私人感情。
往生镜写过不少的情诗,去没有一次将自己的心意挑明。
直到刺杀游小绝失败,他才后悔了。
即便被杀手公会追杀又怎么样。
即便从此要不断逃亡又怎么样。
他想要和奈何桥说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
或许就是这样的执念,才让他在失忆的情况下依然执着的想要穿越沙漠。
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与沈纬龙的决战中再一次见到了奈何桥。
那一天,他找回了自己的一切。
记忆,刀,爱人。
以及他的道。
他不会在对任何人,对这个世道卑躬屈膝。
既然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什么不放手一搏?
从不回头的往生道,出刀不回的往生刀,才是他往生镜。
他不会留手,他有想要争取的东西。
即便眼前的葬天崖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也会成全对方,成全自己。
完成两人之间早就该有的这一战。
天涯无路哪处去,往生无回何方来。
刀沉步稳不后顾,刀快风急舍前瞻。
结多少恩仇,只需锋芒会。
本我初心全不顾,茶话笑谈又何妨。
胜负成败已无用,云烟散去余一刀。
解多少恩仇,只需锋芒会。
不久之前,往生镜因与奈何桥的重逢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使出了人生中最强的一刀“往生镜映妄生还”。
可是,现在往生镜很清楚,用出这一刀他就会输。
不是因为这一刀不够强,而是因为当时的那一刀没有任何的斗气,旦以刀意作为全部的力量。现在要将斗气融入这一刀,凭借左手往生镜根本做不到。
人刀合一的境界,非是完美的契合不能融入,而往生镜并非左利手。
用任何已经拥有的招数,或许都不能够战胜葬天崖。
拿起葬天刀的他,虽然失去了光明神祝福的加持,虽然失去了一臂,却比之前更强了。
这才是最强的他。
往生镜握着刀,单纯的将刀锋上扬。
如果已有的招数不够。
那就创造新的招数!
“绝路——天涯!”
往生镜愣愣的睁大眼睛,他的手臂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可是葬天崖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没错。
这才是那个一刀分胜负的葬天崖。
这才是那个不会允许敌人出招,就将敌人毙命的葬天崖。
在往生镜用出集自己所有意志,汇成的新的一刀前,葬天崖就出刀了。
若至天涯,便是绝路。
天涯咫尺不过是在瞬间拉近了距离,依然有反应的时间。
而这新的一招,却是在天涯咫尺完成的同时,将刀斩在了对方的身上。
其中的难度,比之同时使用两个武技还要大上不少。
往生镜明白了,葬天崖果然回来了。
这才是那个刀道天才葬天崖,这才是那个无论道路崩毁多少次,都能重新找到道路的家伙。
“好名字。”
往生镜捂着腹部,艰难的转过身。
对葬天崖挥出了刀。
葬天崖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任由他砍中了自己的背。
只是,很普通的一刀,却深深的刺入了葬天崖的后心。
“我……输了。”
葬天崖别过头,望着背上的往生刀,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刀锋入体的疼痛。
“不,你……赢了。”
往生镜颤巍巍的松开刀,指了指他的腰间。
腰间的衣服早已被割裂,那里已经血肉模糊,可葬天崖依然看到许许多多的冰粉从他的身上落了下来。
“这是……之前一次战斗中,雪儿使用过的冰魄针。我们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她用了很多,很多,最后依然陷入了昏迷。”
“……”
“我被空间魔法传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当我回去时,她已经离开了,我只能把剩余的冰魄针回收了起来,藏在身上——她总是喜欢这么做,我也学了学。”
“……”
葬天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一刀没能将往生镜杀死,而是仅仅让他感受到了剧痛。
因为就在往生镜说话的过程中,他手中的葬天刀还在一寸一寸的碎裂,不停地掉落。
葬天刀早就撑不住了,刀身的创伤早就不可反转,在砍中往生镜身上那些冰魄针的瞬间,就已经宣告了消亡。
如果是完好的葬天刀,如果刚才那一招不是“绝路天涯”,如果他没有去斩往生镜的腰而是脖子,他都已经赢了。
这是杀手的准则之一,如果能破坏目标的头,优先选择目标的头而不是心脏。
但是,刚刚的他和往生镜,都只是纯粹的刀客。因此他必然会用自己极致的刀道和往生镜决一生死。
可是……
望着往生镜身上不断掉落的冰魄针和冰粉,又看了眼自己支离破碎的葬天刀。
葬天崖叹了一口气。
“不,我输了……”
“不,你赢了,我胜之不武。”
“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给我闭嘴!”
葬天崖的怒吼让往生镜反驳的话语又咽回了肚子里,他从未见过葬天崖生气的样子,甚至都没有这么想过。
葬天崖,也是一个会生气的人吗?
仿佛是看穿了往生镜所想,葬天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葬天刀,缓缓坐倒在地:“我们聊聊?”
“……”
“你放心,杀不杀你,对命运之子其实没什么影响。我之前杀你,只是出于一点私心。既然我已经彻底输了,杀你也没有用了。”
“我懂。”往生镜点点头,也坐了下来。
“你不懂。”
葬天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脊背:“我死之后,你离我远一点。我这里有……”
“一截奇怪的骨头?”
“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不久前遇到过一次,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也会去碰那种力量。”
“我没有去碰,是教廷的老圣骑士长身上的。我杀了想要去截杀齐南天的老圣骑士长,一个不留神被这东西附在了身上。”
“教廷的圣骑士长?”
往生镜眉毛一挑,就要起身离开,又听涯葬天道:“你不用去了,那个姜念雄早就知道了。甚至我现在怀疑,我当时对他动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不知道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用意何在。”
“你现在没事了?”
往生镜看了看葬天崖,很是担心的问。
“放心吧,那脊骨并不会对我产生多少的干扰,他只是在我的行事准则之上加上了一条,一切以‘杀死命运之子’为优先罢了。即便我要死了,也要尽我全部的力量杀死命运之子。”
“既然如此,你难道不是应该考虑将你身上的脊骨附在我的身上?”
往生镜皱起眉道,他不理解既然葬天崖知道这些,他为什么会和自己促膝长谈,推心置腹?
“因为你杀不了命运之子,而且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什么意思。”
“往生镜,在和你交战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葬天崖看了一眼手中的葬天刀,又看了一眼往生刀。
“还记得,那个年轻的幽冥渡的刀道吗?”
“以摧毁其他的刀来提升自己的邪道?”
“道即是道,何来正邪之说?他能以破坏别的刀来提升自己的道,就一定有着这么做的合理性。只是今天我才明白,破坏其他的刀提升自己,并不只是冥渡刀的特性——冥渡刀也不过是和你我的刀一样而已。既然不是神器,哪里来的独立特性?”
“你的意思是……”
往生镜瞪大眼睛,顺着葬天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往生刀。
他能感觉的到,往生刀的刀灵比以往更加活跃了。
如果说以前的往生刀只是一个脆弱的婴儿,现在的往生刀刀灵,已经成长到了孩童的程度。
“它快要拥有自己的完整的灵魂了,而不单单是一个懂得喜怒哀乐,有一点小孩子脾气的意识。刀客与刀客之间的碰撞,会促进刀灵的诞生。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刀客大多数都是历经生死之人的原因,幽冥渡只不过是把这种特性,作为了他的刀道而已。你能说他错了吗?”
“……”
“你是刀客,江连地也是刀客。就算没有我的脊骨,你早晚也会和江连地有上一战。相信我,我是天地法则的代行者,我深知这个世界的规则——同一个世界,不允许同时存在两名刀客。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可是他师傅,怎么会去害他。”
“就算你不害他,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害你?”
“他是什么心性我在清楚不过,彤彤赤子心,怎么可能不顾师恩加害于我。”
“以后的事情,谁有说的清楚。世人听到我‘江湖侠客’的大名都会竖起拇指,可是他们可否知道我做过什么?”
“……你在离间,你果然还是收到了那脊骨的影响。”
“或许吧,我想说的是,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没有把脊骨附在你身上的必要。倒不如说我更希望这脊骨附在别人身上,而你——早晚会和江连地刀锋相向的。所以我要提醒你,别被那脊骨附了身,它只按本能行动,可不会思考附在你身上是不是太过浪费。”
“我不相信,什么法则代行者,我可没听过。”
“那就当我没说吧。”
葬天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躺在了之前自己所劈出的深坑之中。
“这么安静的地方作为我的坟墓,似乎也不错。”
“……你不想回魔痕帝国的老家吗?”
“不想。”
“那你有没有别的遗愿?”
往生镜的问题,让葬天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遗愿的话,我真有一个。”
……
(葬天崖和往生镜的决斗结束了,也宣告着杀圣篇将近尾声。
相信大家对‘三人行’出现的叛徒很感兴趣,但那是下一卷才会揭晓的内容。
要开始过渡了呢……
话说回来,八百章满的时候我居然没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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