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目的尸体躺在房间中央。
也许有人要问：光用看的，你怎么知道那是尸体呢？也可能是晕过去了嘛。
如果一个人的肚子被刨开、心脏像贡品一样放在胸口、手脚全被扭到反方向后还能活着的话，请务必联系我，让我见识一下。
右目死了。
死的非常彻底。
曾经会笑、会哭、会傲娇的那个女孩，现在只是一块不会动也不会抱怨的肉，甚至可以说是一块丑陋无比的肉。鲜血从她的身体中流出，朝着房间的各个角落爬行，像一条条刚孵化的幼蛇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在一片沉默中，小三推开试图阻拦的复心冲到右目的尸体旁边，先是合上了她因疼痛而睁大的左眼，然后把她失去温度的头颅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毫不在乎鲜血染湿了自己的衣服。
豆大的泪珠从小三的眼中滴落。
这幅画面，让我想起了五年前初次见面的她们。
在那个灰色的城市里，在那片黑色的大雨中，小狗把浑身颤抖的幼猫紧紧拥在怀里，嘴里喃喃的说着「不要怕，不要怕」。尽管小狗并不知道幼猫在怕什么，尽管小狗早就失去了理解感情所必要的心，但她还是说出了幼猫最需要听到的话。
而那时的我就像现在这样，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们。
「杀了她...杀了她啊！阿秦，把她给我杀了！把凶手杀了！」
小三恸哭着朝我咆哮。
「你能杀掉她对不对？那个圣言使，你答应我要杀了她的！」
「我可以，我会杀了她，我答应过你。」
「就是现在，我要杀！杀光他们！我要毁了他们！我要扒了他们的皮，喝干他们的血，我要他们尸骨无存！」
「犬笛」的队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在他们眼里大概小三就是个头脑呆呆的吃货吧，他们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有血腥疯狂的一面。
「看起来，您还有这位姑娘和队长早就认识呢。」一之日心杀悄悄对我说。
「不要问太多，这超过了你的权限。」
「明白。」
一之日心杀干脆的闭上了嘴。
「我们...还是先让队长安息吧。」复心用轻柔的口气说，看得出他害怕刺激到陷入狂暴状态的小三。
小三移动视线，用狼一般恶毒的目光盯着复心看了好一会，我几乎能想象出被这道目光盯着的人所感觉到的恐惧。
「我去拿床单。」
机灵的尉迟小弟弟飞快的跑到隔壁拿来了一之日心杀的印花床单，床单上朵朵飘落的樱花仿佛在哀悼着伊人的死亡。小三亲手用床单把右目的尸体裹了起来，接着扑进我的怀里，把头埋在我的胸口，除了不停地抽泣以外没有再说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哭呢？
你不是早就失去了感情吗？
还是说，右目死亡的画面唤醒了你遗落在那座城市中的记忆？
我轻轻抚摸着小三的头发，她的哭泣比右目死亡更让我震撼。
「不守...不守一定也死了吧！」
我的背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哭声，由于右目的死太过突然，大家几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失踪者，而她的哥哥刚刚目睹了失踪者的悲惨下场。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段不才抱着头跪倒在地，不停地用头砸着地板，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不守身上！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快杀了我，快杀了我，我要死，快，快，快，快，她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冷静一点！没找到尸体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段不守到底是死是活！」复心一边关上右目房间的门，一边试图安抚段不才的心情，「等我们解决了圣言使的问题，再回来安葬队长吧。我们都知道穆恩莱特的圣言不是杀伤性的，只要我们不分开，就不会再有伤亡。」
「现在怎么办？眼罩女死了以后，你就是唯一的军官了，就听你的吧。」
「总之先回到大厅，然后联络总部派遣增援，接着我们需要分析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看看有没有能够帮我们找到段不守的线索。」
他架起两腿发软的段不才，给了我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我猜是让我照顾好情绪激动的小三吧。
但从我认识小三以来她只哭过一次，而上次她哭的时候，整个街区都被她扫平了。
希望这次我能从她的悲伤中幸免吧。
——
所有人都坐到了大厅饭桌的周围，一之日心杀也刚刚结束了和总部的联络，小三赖在我的怀里不发一语一动不动，就像条被雨淋湿的小狗，不会叫也不会哭，只会从喉咙里发出可怜巴巴的「呼噜」声。
「总部怎么说？」
尉迟小弟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已经派遣一个预备役小队过来支援了，不过预备役小队的战斗力谁都懂，最后还是要靠咱自己。」一之日解释道。
「别担心别担心，那个什么**圣言使出现了，老娘就一个人把她干掉。当然，也有顺手把你们都杀光的可能。」
「任何人都不允许擅自行动。」
「新任队长大人，先把你旁边那个软脚虾的精神稳住了再说吧，我可不想等会和圣言使开战流弹乱射。」
「御手洗七七，你少说几句吧。」
「我他妈少说几句队长也不会活过来，圣言使也不会自杀身亡，我们不还是被困在这栋臭烘烘的酒店里吗？」
「够了！」
复兴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手臂上青筋暴现。
「先来整理一下之前的情况吧，你们在夜裔群入侵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和队长是一起从正门冲出去的，但我在战斗中没有注意过队长的动向，所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不怪你，毕竟在与夜裔战斗中没有分心的余裕。」
「我本来也没怪自己。」
尉迟若贼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一之日君呢？」
「我和七七一直在一起保护酒店，因为夜裔数量太多，所以我们也没什么空去管其他人在哪里。」
「简单地说，就是从战斗开始队长和段不守就已经消失了。」
复心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说了等于没说嘛，现在摄像头都爆掉了，眼罩女什么时候消失的还重要吗？」
「虽然摄像头被击毁，不过在那之前说不定已经记录了些什么...」
「妾身刚才联络总部的时候，发现监视器也被破坏了。」
大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已经，无计可施了。
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说的就是目前的状况。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总部增援的赶来，而我无比怀疑是否真的有增援。
「可以肯定的是，圣言使依然在酒店当中，至少她是在队长的房间里杀死队长。」
「可我们已经找过了二层三层所有的房间，除了队长的房间以外，都没有人在。」
「那圣言使究竟在哪里？」
「该不会趁咱在二三层排查的时候，已经逃出酒店了吧。」
「不管她逃没逃出去，先锁住前门和后门吧，钥匙只有一把在我这里，任何人想要出去都必须破坏门锁，这样我们至少能够知道从现在开始是否有人从酒店中出去。
于是众人又在前门和后门那里绕了一圈，确定门锁锁好以后回到了大厅，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疲惫的神色。
虽然展开圣徒武装以后能够发挥人类没有的力量，但平时毕竟还是普通人。
「没有意见的话，我们今天就睡在这里吧。」
「不守呢...我们不去找不守了吗？」
「我们的人数毕竟有限，很容易被圣言使躲过去，分散开来找的话又有被杀死的危险，还是等待总部的增援以后再说吧。」
「...你的意思是，不守已经死了是吧...」
看得出段不才非常担心妹妹，但他又过于胆小，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找。
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服从多数人的意见。
「那么，我们就两个人一组来守夜吧，先从我和段不才开始。」
「稍等一下，在睡觉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说。」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说起来，从在三楼集合开始，你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你们还记得穆恩莱特的圣言是什么吗？」
「是『既视感』吧...」
「不是『既视感』，而是『篡改记忆』，所谓的既视感是指人觉得自己遇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穆恩莱特的圣言是让我们觉得自己经历了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是完全不同的。简单地说就是她能够把虚假的记忆塞进我们脑袋里。」
「所以呢？」
「所以，你们真的与夜裔作战了吗？」
听了我的话以后，众人立刻面面相觑，都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
「如果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穆恩莱特正在编造的记忆呢？如果从早上我和小三坐到饭桌上的一刻起，圣言就发动了呢？如果夜裔的入侵和右目的死，不过是发生在我们脑海中的事情呢？」
「你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真的。」复心皱起眉头。
「不需要证据，想想我们面对的是谁吧！穆恩莱特，她是一个圣言使，她难道会不使用自己的圣言而只靠身体作战？」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所有人都被拖进了穆恩莱特的圣言世界，而队长并没有死？」
「不，我想右目已经死了，或者说，她的精神已经死了。」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穆恩莱特的圣言『真实的谎言』其实是可以杀人的，她杀人的方式就是让人『深信』自己『已死的事实』。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著名的实验，有科学家曾通过向人的大脑输送他正在被灼烧的信号，然后他的皮肤上就真的出现了烧伤，也就是说精神暗示强烈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影响人类的生理机能。我之前问过一之日穆恩莱特出没区域精神病的发病率，发现机场区出现了许多植物人，这并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造成的，而是圣言的效果。穆恩莱特先是把人拉进圣言世界，接着把对方在虚拟世界中杀死，当受害者无法分辨那个世界的真假，以为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现实中的自己也就陷入了沉睡无法再次醒来。」
我看着「犬笛」队员们越来越严肃的脸色，不知为什么涌起一阵笑意。
现在我的笑容一定就像蛇一样吧。
「所以我们真正面临的状况是——我们都已经被困在虚假的世界当中了，而我们无法逃离，同时也代表着我们无法从总部获得增援，因为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根本没有NS总部。」
「穆恩莱特...能够在这个近乎于无限时间的空间当中慢慢把我们杀死...」尉迟若贼立刻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
「但同时也代表着段不守有可能还没死。」一之日冷静的分析道，「在我们发现她的尸体前，她的死亡都不算成立，她的精神也就不会有危险。」
「没错，所以等待总部的增援是压根儿没有意义的。我们在休息充足以后，就一起去找段不守吧。」
「那等我们找到圣言使，并且让我一刀砍了她以后，就能从这个梦中世界逃出去了吧？」
御手洗七七狰狞的笑起来，我知道她在渴求着鲜血。
「说到这个，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我拍了拍小三的头，示意她抬起脸。
「小三，你还记得你遇到穆恩莱特时的梦境吗？」
「恩。」
她睁着哭红的眼睛，委屈的看着我，精神年龄似乎回到了五年前。
「穆恩莱特有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么？」
「恩，她变成了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太婆。」
「看，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穆恩莱特的圣言是有限制的。」
我微笑着把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坐在饭桌旁边的人。
「她本人，必须作为角色之一出现在梦境当中。也就是说，穆恩莱特——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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