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尚未缴纳刻度的市民尽早前往各辖区回收地点准时传送数据,依照联邦公约第三十二条第一款修正法案,未按时上缴刻度的市民,将以叛国罪论处。赞美不灭霓虹,赞美掌舵人维纳,请公民自觉遵守记忆共享原则,联邦的稳定与繁荣,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一辆安装着扩音喇叭的装甲车,由数十名全义体改造者护卫着驶过霓虹市的中央广场,“银汤匙”酒吧里的空酒杯,被这辆笨重的铁乌龟震得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响。
酒馆里的众人直等到扩音喇叭的声音完全消失,才放下一脸戒备的神色。
一个亚洲裔面孔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劣质酒精灼得他的喉咙听上去分外沙哑:“有谁能告诉我,世界广播里面每天要播报几百遍的掌舵人维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着话,用大拇哥朝着身后巨型广场上的一尊几百米高的花岗岩雕像指了指,“就是那个秃顶的老家伙?”
“哦,尊贵的客人先生,请允许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我,为您做个较为简短的解释。”吧台中的全息投影微微颤动了一下,迅速出现在了亚裔男子的身旁,“诺伯特·维纳是十九到二十世纪美国著名的应用数学家和控制论的创始人,我们的时代能有如此璀璨与幸福的生活,几乎都要承蒙维纳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亚洲裔男人又扯了两下嘴角,无声地喝下方杯里的酒精,里面的冰块被他咬得咯嘣直响:“美国,多古老的称呼啊……谁能想到几个世纪以后,东壑联邦的人会把一个美国佬当成神一样地供奉,还在市中心广场为他塑起一尊石像?”
亚裔男子也不等全息投影说话,就径直撞开了酒吧的铁门,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耀眼的霓虹把诺伯特·维纳的石像照得五彩斑斓,这个几百米高的微胖老人石像,就像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京剧油彩一般,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还记得今早的广播吗,现在就连刚满10周岁的孩子都要上缴刻度,手公司的那群家伙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一个蓝眼睛,络腮胡的欧罗巴人大力地把方杯摔在桌子上,指着自己后脑勺上的黑色窄条形缺口大嚷着,“我记得几个世纪以前,这种小玩意是放在移动电话里面的,似乎是叫做……储存卡。现在倒好,换了个新名字,再把它装进人的脑子里。我老婆上个月刚刚上交了一次刻度数据,现在那个蠢女人甚至连我都不记得了,鬼知道这东西除了记忆还会榨取我们脑子里的什么东西,这天杀的光荣进化!”
吧台里的全息投影如临大敌般地迅速调高了音响的音量,“耳朵无处不在,先生!我想您也不希望把记安局的那群家伙引到这来吧!”
听到记安局三个字,那个山一样强壮的欧罗巴人似乎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红着张脸老老实实地收了声。在这个时代,一切移动视频媒体已经全部被世界广播和娱乐直播所取代掉了,酒吧里除了窃窃私语的聊天声,就只剩下了陈旧的,似乎有些老掉牙的布鲁斯音乐。布鲁斯这种东西,或许也只有银汤匙里的这群老鼠才欣赏得来。霓虹市的大多数年轻人,还是更喜欢娱乐直播当中那声嘶力竭又辨不清语调的嘶吼,那玩意带来的感官刺激,显然要比这个强烈多了。
斑驳的铁门再一次被人用力地推开,酒吧里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3058,把我的那瓶酒拿出来,外面又下雪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蒙着半张脸,剃着寸头的男人伴着大风和煤灰蹩进屋里。
红着脸的欧罗巴人看见进来的寸头,难得地露出了笑意,“瞧瞧,是什么风把吃人不吐骨头的程东吹来了!”
似乎是刚刚察觉到程东胸口的一大摊血迹,这个欧罗巴人的眼睛一瞪,惊讶地补充了一句,“你被记安局的人逮到了?还有什么人能伤到你这家伙!”
“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垃圾,东城区那里总有些不长眼的家伙。”
程东随手撩开自己被扯烂的衣服,一大摊血迹下的皮肤丝毫没有被刺伤过的痕迹。
他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煤灰,一面坐到了欧罗巴人身旁,费力地摘下口罩,摊开手掌,在吧台上整整齐齐地排开了六枚拇指大小的黑色金属卡片:“刚好在那边搞到了这么几个小玩意,六张【刻度】,收你十八万威廉,有没有兴趣?”
似乎是程东排列刻度的举动触发了某种奇怪的机关,酒吧的铁门再一次重重地关上。
吧台下方缓缓升起了一只已经喝掉一半的伏特加酒瓶,3058的全息投影定定地站在程东对面,并没有给他再递来杯子的意思,冷声道:“第一,按照联邦公约第七十九条第五款的说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用生产批号来称呼人工智能,所以请叫我高乐;第二,我需要再次重申一遍,耳朵无处不在,我不希望记安局的人查到我的酒馆。所以,程东,请停止你这愚蠢的违法行为!”
程东不以为意地拿起瓶子,用拇指弹开瓶盖,大大方方地朝嘴里灌了两口酒:“联邦公约早就将你们这群可怜的人工智能除名了!高乐,我真弄不懂,手公司对你们这样赶尽杀绝,你干嘛还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就因为那个记安局?”
听到【记安局】三个字,那个全息投立即剧烈地抖动起来,伴随着一阵电子屏幕熄灭的结束音,投影消失。
紧接着,一个双臂裸露着碳素钢材的智能机器人从吧台下面爬了起来,他草草地整理了一下戴在头上的硅胶头套,一把夺过了程东手里的酒瓶:“耳朵听得到你刚才说的话,你这满脑子酒精的白痴!这间酒馆承载了我毕生的梦想,你休想毁了它!”
“我干嘛要毁了这么美妙的地方?”
程东大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故意把身子歪向另一边,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高乐手里的酒瓶,“我简直想不到另一个比这里还有品味的地方了,如果这间酒吧也被关掉,那我一定会伤心死的。”
“那是当然!”
高乐得意地歪了歪脑袋,“从我出厂的那一刻开始,在我的处理器中,就深埋着一个成为酒馆老板的梦想,这可能也是制造我的设计师一生的梦想。无论如何,我用了将近六十年的时间来研究如何打造出一款真正有品味的酒馆,欧洲的吊灯,匈牙利的长椅,中国的拼接式实木地板,还有不锈钢材打造的工业风抽水马桶,这间酒馆的一草一木,都包含着我全部的心血……”
趁着高乐自我陶醉的当口,程东猛然出手意图夺过酒瓶,不过被高乐轻巧地避开了:“不要试图从一个酒吧老板的手里,夺走他视若珍宝的酒瓶。因为你方才的口无遮拦,这瓶酒我会在合理的价格范围内,再翻一倍卖给你。”
“好好好,真搞不懂你这一堆废铜烂铁要那么多钱做干什么!”
见自己抢不到酒瓶,程东干脆把那个欧罗巴人手边的方杯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高乐和欧罗巴人故作神秘道:“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从哪弄来这些刻度的?”
酒馆里的其他人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却无一例外地朝着程东的方向竖起了耳朵。
酒馆里的每个人多少都听说过程东当年的事迹,只是他们一时之间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亚裔男人,和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混为一谈。
一个到处劫掠刻度,凶狠残暴的家伙,非但不像联邦通缉令里描述的冷酷而可怕,甚至还长着一双孩童般澄澈的黑眼睛。
程东正在对着高乐眨眼睛。
“有个买主要我去工业街帮他接一批货。在这之前,恰好在那附近撞见了几个电台主播。那几个人举着腕表嘀嘀咕咕地对着电子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他们好像看了我一眼。”程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高乐抽动了几下嘴角,不自觉地抱紧了酒瓶:“所以……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为了展现你很强大吗?你还想抢我的酒?”
“得了吧,我干嘛要抢一个人工智能的东西!”程东饶有兴致地盯着高乐,“你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高乐挑了挑眉毛:“你把他们杀了?”
“聪明的高乐果然聪明,你猜得果然没错!你也知道,这座城市里,惦记着我脑袋的人可不在少数。”
程东一脸理所应当地道,“宁杀错,不放过,人命毕竟只有一条,偏偏我的胆子又很小。他们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我实在担心他们会把我捉住换赏金。更何况你不感觉奇怪吗?在这里,好像每个人都在直播一样,吃机械老鼠,啤酒浇头或者直播自杀……每个人都在变着花样地虐待自己博人眼球,那究竟是谁在给他们打赏威廉呢?”
“为什么听到你在夸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觉得被冒犯到了……和人类沟通果然这么复杂吗?”
高乐干脆扭过头去,把酒瓶也塞到一边,“李申今天不在,你的货恐怕在今天没办法出手。”
程东撇了下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最近缺钱,我可以在这等他。哦对了,能把酒还给我了吗?”
当程东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铁门再一次被撞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黑头发和蓝眼睛,身上已经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煤灰,看上去像是从贫民窟跑过来的。
男孩的怀里抱着一个比他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粗布包裹,鬼鬼祟祟地挤进银汤匙,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嗫嚅道:“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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