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主动要求自己扫描身份,当然了既然对方已经提出了要求,自己又哪有不照做的道理。
“高老板。”
【姓名:不详
代号:帽子
年龄:35岁
身份:玩偶之家十二大铭之一,排行第五号席位。
“我把自己裁剪成十三份,并为每一个自己都取了好听的名字。最终,我把遍体鳞伤的理智留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希望她能够时刻提醒我,自己作为人类时候的样子。”
危险系数评估:红色类人生命体,原型机体为生理年龄30岁左右的人类女性,无法检测该类人生命体的攻击逻辑。】
“把自己裁剪成十三份?这是什么意思……裁缝?”
程东并没有立刻给裙子小姐松绑,从这两个由菌丝构成的人形怪物身上,程东第一次在荷鲁斯之眼的人物速写里,查验到了类似谜语一样的旁批文字。即便帽子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可是程东却并没有办法通过眼下仅有的信息,来确定这人的突然到来,是否真的带有善意。
毕竟,对于完全凭借本能和直觉行事的他,【动脑】这两个字本身,都已经算得上是世纪难题了。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裙子小姐放下来了。”高乐的声音适时地在意识网格里响起。
这反倒让程东好奇地轻“哦”了一声,“你这个胆小鬼也愿意相信这家伙?”
“我可爱的脑残先生,作为霓虹市最后的一位人工智能,我有必要和你重申一遍!”
高乐的语气里充斥着一种被冒犯到的、不耐烦的语气,“在对于局势的分析上,我只会选择解决成本最低的最优解,这是谨慎,并不是胆小!请您注意措辞,我可爱又无脑的白痴先生!”
程东又轻轻地“哦”了一声,“你好像还在为我嘲笑你没用的那件事生气?”
“并没有,作为一个出色的人工智能,我并不会被情绪左右判断。”他的语气里,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无奈地耸耸肩,程东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脑干终端与意识网格之间的链接,“现在,我可以把你的运行权限调整至最高优先级,只希望你不要在关键时刻让我失望。”
脑干终端,负责集中处理义体人身体各个组件的全部运行诉求,其中处置权限包含但不限于对义肢、义眼、终端通讯设备以及信息检索功能的漏洞筛查与使用授权,可以算作是义体人的第二个大脑与心脏。程东愿意对高乐完全打开脑干终端的使用权限,无疑等于将除去自我修复以外的全部机体能力,全权共享给自己这颗左眼。这在霓虹市近三十年的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决定。
高乐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是认真的?”
“我没时间进行机体开发指令,尤其是对于这种没办法直接拿来战斗的情报处理设备。”
程东反倒把这项决定看得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他果然照着高乐的指使,收回了纠缠在裙子小姐身上的血藤,“你这家伙除了平时啰嗦一点,却是个比人类本身要正常很多的人工智能。技术方面的问题,我这个大老粗懂得不多,现在没了安云的帮助……我愿意把这些事情托付给你。”
“相信我,安云会没事的,我有种预感,你们一定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高乐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程东苦笑了一声,“这不重要,她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
“接下来我会抓紧时间与你的脑干终端进行数据匹配,所以在几个小时内,荷鲁斯之眼将会彻底进入关机状态,没办法进行任何检索、信标采样和数据扫描行为。但是你放心,正常提供视野的基本诉求,还是可以帮你实现的。所以……”
“我知道了。”
程东毫不犹豫地切断了与高乐的数据连接。
裙子小姐抖抖地躲在帽子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东。那眼神里一半是畏惧,一半是怨毒。
“我的时间有限,所以……我们还是直切主题比较好。”
程东在附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碎砖,插着口袋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裁缝是谁?她是不是整栋小区的幕后领导。”
“裁缝只是个代号而已,换言之,十二大铭都是裁缝。”
帽子的语气仍然像是往常一样不温不火,她默默地蹲下身子,爱怜地抚摸着裙子小姐的头,沉声道,“充斥在小区里的歌声或许会误导很多人,可是缝补事物并不是裁缝的全部职责……我的意思是说,人们在缝补衣物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裁剪布料。”
程东略略皱眉,“所以……【我把自己裁剪成了十三份】是这个意思?照你的说法,十二大铭都只是一个人的意识片段而已?”
“没错。”
帽子缓缓地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程东胸前挂着的刻度卡片,“我们都是她的一部分,我们又都是一个时刻里最完整的她。在我的意识里,充满了她对整个世界的悲悯,也充斥着她的痛苦与挣扎。你或许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小区要不断地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小区又为什么偏偏对于所有的孩子这么感兴趣。其实答案很简单。”
她瞬间抬起了眼帘,那眼神中却蕴含着深深的忧虑,“为了活下来,为了找寻最合适的容器活下来。”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你的那位朋友一样,他们在彻底成为【家人】之前,都被剥离了全部记忆数据。我们没办法长期拥有她的意识,这个问题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她的意识似乎带着强烈的侵蚀能力,每具承载了意识片段的身体,都会迅速开始腐烂。这种腐烂是从他们的灵魂深处开始的,裁缝的意识会率先将人变成只懂得毁灭与吞噬的行尸走肉,再把这些人彻底摧毁。我们尝试着将几个世纪前的生物细菌培养成足矣填补进这些躯体的【棉花】,可即便这样,也只是创造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疯子和偏执狂罢了。”
程东的面色一苦,涩声道:“你……见过我的那位朋友?”
“霉菌的意识是完全共享的,我当然知道那枚刻度的主人是谁。”
帽子的声音冷静得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你的确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只是你恐怕忘记了一件事。”
“说下去。”
“你太相信刻度和手公司的能力了。好比13层楼里的住户一样,有些记忆镌刻到骨髓里,是没办法做到彻底剥离的。她可能会彻底忘记你,但是她不会完全忘记你们相处过的片段。这些片段会一直折磨着她,也会折磨着你。明明记得却再也无法想起某件事的感觉,一定比杀了一个人还要残忍。”
帽子的话,让程东莫名觉得无比的烦躁,他的心仿佛被刺入了一把刀,尖刀不停地搅动着伤口,让他疼痛难忍又撕心裂肺。
摧毁黑瞳。
这四个字像是梦呓一般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尝试着转移话题:“所以……那几个鬼娃娃,就是这样的失败品?”
庆幸的是,帽子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刚刚在21号楼里,我便有意地向你揭露这个问题。鬼娃娃,是那些实验失败的灵魂最终的归宿。好比201号的孙子、疯老太的儿子,和还没来得及被你发现的,死在高个男人手里的数位前妻,他们最终都会变成那些恐怖的傀儡,成为在整栋小区里逡巡游历的保安。后来我们发现,相较于成年人难以被清洗干净的意识,孩子的意识网格要明显纯粹得多。越是年幼的孩子,往往越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匹配意识的容器,长此以往下去……孩子,便成了整座小区的硬通货。拥有了孩子的家庭,就等于拥有了被小区保护的权利。”
程东不由得又在此时想起了安阳,他曾经答应过安云要好好保护这个小臭虫的,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一个被菌丝和霉菌吃光了理智的朋友。
他的呼吸因为担忧而变得越来越粗重,皮肤之下,再度有无数血藤探出狰狞的肉芽,“所以……你给我这些提示的目的是什么?”
裙子小姐见到程东身上的异变,惊叫着躲进了帽子的怀里。而帽子则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强压怒火的程东,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了深深的悲凉:“我想让你帮帮我们,解放这些受难的灵魂。”
这倒是程东没有想到的回答。
“你要我把这座小区夷为平地?你要我帮助你,毁了你们自己的家?”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是地狱!”
帽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我们受够这样的生活了,我希望你能变成那个裁缝,把我们所有人的意识重新缝合到一起。从成为帽子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期待着毁灭,可是黑瞳却一直无理由地放任我的诉求。霓虹历3年,当他们向联邦申请开发玩偶之家楼盘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为后面无休止的人体实验做准备了。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知道,这片鬼城,正是人为创造出的炼狱!”
“在荷鲁斯之眼的信息检索当中……被剥离的意识分明是十三个。”
程东不解地继续道,“可是小区里为什么只有十二个意识容器?”
帽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的记忆也是不完整的。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整座小区里剩下的容器,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
“那是几个?”
“三个。裙子小姐、我,和那个女人。”
“其他人呢?”
“走了。”
“走了?”
“留在玩偶之家的容器,还都只是些等级较低的半成品而已……”
帽子温柔地抚摸着裙子小姐的头,“十二大铭中,有近半数的容器成功地与她的意识融合在了一起,这些人同样被支离破碎的记忆所折磨,她们希望能够通过其它的方式,重新让自己的记忆变得完整。”
“可是,你们的意识明明就源自于彼此,离开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正是因为没办法从彼此的身上找到答案,所以这些人才会离开吧。”
帽子悠悠地抬起头,远处的霓虹像是星光一样璀璨,“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意识活生生地撕裂成十三份,但是,她愿意将我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留下来,恐怕就意味着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帮我把这十三个意识重新拼凑到一起,我们每个人都希望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谈谈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吧。”
程东明白失去记忆的感受是什么,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安云,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想要抚平他的痛苦的女孩,偏偏被她最依赖的人取走了记忆。
救出安阳,是程东现在最想做的事,他认为这是如今可以对安云做到的唯一的补偿。
“那个女人是谁,是她带走了安阳对不对?”
帽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憎恶的神情,她只是冷冰冰地吐出了四个字:“她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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