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川他们从最里面的小作坊出来时，外面的人排成一排，蹲在墙角。
两个民警正在拍照取证，然后把桌子上的字牌、牌九、塞子、赌资全部收起来，准备等会带回去。
其他人都很老实，只有王兵，看到宁晋川，就跟看到杀父仇人似的，双眼冒火：“姓宁的，你他妈的不讲规矩，有本事咱们单对单。”
现在，个体户之间闹矛盾了，都不愿意见官，因为大家在官方都不太招待见，真闹上去，各打一百大板是常见的事，没谁能讨着好。
有一些吃了亏的个体户，宁愿吃个哑巴亏也不愿见官，到时好处捞不着，又会遭一次打击。
久而久之，双方有点什么冲突，打上一场，打得头破血流，总能分个输赢，这也就成了“默认”的规矩。
宁晋川懒得搭理王兵，要不是王兵主动挑事，宁晋川是不愿意惹这些事的，他只想本本分分、安安稳稳做点生意，赚点钱。
你要是和和气气跟我谈，稍微吃点亏，宁晋川都愿意。
你要吆五喝六，自以为了不起，宁晋川也不会做软柿子任由你拿捏。
民警见王兵跟宁晋川耍横，一脚踹了上去，喝道：“老实点！”
王兵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跟民警直接叫板，偷偷用眼神横了民警一眼，心里暗骂：“披了一张皮的狗，横什么横，你把皮剥了，老子弄死你。”
蒋进、卓高阳和民警很忙，又要取证，又要问话，还要在王兵家里翻腾一遍。
宁晋川只是跟来看热闹的，坐在王兵家门口抽抽烟，反倒挺悠闲。
宋小罗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对宁晋川钦佩得五体投地，他现在终于明白宁晋川说的“不要打打杀杀”是什么意思了。
宋小罗想着，我要能随随便便叫几个穿制服的帮我抓人，我也不打打杀杀呀！这多牛气呀？直接跑你家里，我把你家抄了，你只能干瞪眼。
“老板！”宋小罗凑到宁晋川身边：“看着这姓王那不服气的样子，我心里就高兴。”
宁晋川抬头瞥了宋小罗一眼：“知道今天为什么带你来吗？”
宋小罗愣了一下，说道：“老板是想让我见见世面。”
这样的场面，对于宋小罗来说，就是大场面了，尤其他还是“欺负”人的一方。
宁晋川吸了一口烟，对宋小罗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威风吗？”
“威风呀！”宋小罗掩不住心中的兴奋，就今天这场面，足够他回去跟别人吹了好一阵了。
宁晋川微微一笑：“那你说还有人比我们厉害吗？不说远了，就说我们县。”
“当然有呀！”宋小罗觉得这种问题都不用思考，县城的大人物还多了去，怎么会没有比他们厉害的呢？
宁晋川颔首说道：“小罗，你知道我们全国有多少个县吗？”
“不知道！”宋小罗觉得知道这个问题的人并不会很多，而且这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宁晋川说道：“两千八百多个，当然，这里面有自治县、市辖区、县级市等等。”
“我们只是这两千八百多个之一，我们在这个县城都不能一言九鼎，放眼整个市我们算什么？放眼整个省我们算什么？”
“做人要有敬畏之心，而且没事跟人炫耀一下武力，炫耀一下自己的家产，其实很土鳖的。”
“有钱，我们自己花就好，不用别人知道；有势，我们更要低调，小心枪打出头鸟。”
宋小罗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宁晋川的意思：“老板，我明白了，我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做事。”
宁晋川点头：“你是一个聪明人，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一些疑惑，或者说不认同，你觉得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有权利、有势力，不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吗？”
“这其实是最低级的阶段，因为你还没有拥有，不明白的时候，就要多看、多学、多听。”
宋小罗虽然明白宁晋川的意思，但他确实是不解：“老板，我看很多人得势以后，都是不可一世。”
宁晋川轻轻一笑，说道：“这样的人要么走不远，要么你只是看到了他嚣张跋扈的一面，你没看到他卑躬屈膝的时候。”
“那种不管看到谁都眼高于顶的人，迟早要倒霉的；但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部分，他们只跟那些穷人、普通人嚣张。”
“如果你把整个市的大人物都认全了，你横行霸道的时候，看一眼就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宋小罗苦笑一声：“就是欺软怕硬呗！”
“对！”宁晋川又抽了一口烟，说道：“慢慢学！慢慢看！以后你就会明白，那些仗势欺人的人，有时候其实也挺好说话，相处久了，似乎也挺好的。”
宁晋川两世为人，两世沉浮，哪种对普通人吆五喝六的人他见多了，当你跟这些人做朋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些人有时候还是挺讲义气的。
宋小罗闷声说道：“我不会跟这些人做朋友的。”
宁晋川抬头看着远方：“那是因为你现在是穷人，一个乞丐跟你们乞讨，你朋友把乞丐赶走，你会跟你朋友绝交吗？”
宋小罗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宁晋川这话不好听，但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其实是差不多的。
普通人看到乞丐，心里其实是不会鄙夷的，也不会歧视，心里甚至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如果那个乞丐是个正常人，说话也有礼貌，双方有足够的了解，很多人甚至不排斥跟他聊天之类的。
人们厌恶的乞丐是那种精神有问题，好吃难做的，对于那些迫于无奈做乞丐的人并不厌恶，但普通人还是不会主动跟乞丐做朋友，三五个朋友经过路边，看到一个乞丐躺地上，如果其中一个上去戏谑乞丐一番，其他人即便觉得这样不好、不对，最多就是劝阻，或看热闹，并不会跟这个戏谑乞丐地朋友断交。
在一些自认为高层的人眼里，普通人和他们不是一个等级，就好像普通人觉得自己跟乞丐不是一个等级是同样的道理。
宁晋川轻轻拍了拍宋小罗的肩膀：“小罗，我是看好你的，收收你的锋芒。遇到事，只要不触及你的原则，那就可以等一等。要是等不住，忍不住，那就全力做好准备，不动则已，动则要以雷霆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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