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夜，我们纪念那些为了特里克城，为了帝国抛头颅，洒热血逝去的兄弟们。”劳伦斯站在台上，他身边的就是特里克的城主和贵族们。“我谨代表家父，克雷德布洛的马里斯特公爵，祝贺诸位勇士凯旋，也对牺牲的将士们致以哀悼。”他拿起酒杯，举向站在台下的人们。除了艾优卡之外的众人也都默默地举杯回礼，纷纷一饮而尽。肃穆的敬酒辞结束之后，只剩下了欢快。
“哟，席利乌斯，找你好久了，你在这儿啊！来来来。来这里。”来到席利乌斯跟前的是战斗中坚守城墙的第三小队的队长。不仅仅是因为龙裔，还因为在城墙上纤瘦但杀敌无数的席利乌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席利乌斯有点被吓到，在洛伦尼亚酒馆的事情仍让她胆战心惊。不过她看到前来的人都是与她在城墙上浴血奋战的战友们之后，很快地还是放下了戒备。席利乌斯提起女仆裙，笨拙地学着艾优卡那样做了个屈膝礼。毕恭毕敬地说道“队长您好。”
“哎哟哟，小姑娘啊。你对我行礼可太过啦。你现在可是特里克的大英雄啊。“他顿了顿，喝了口酒，又继续说道。”哎哎，你知道不，特里克的吟游诗人已经见到了你的勇猛，准备把你的事情写下来传唱到整个帝国啦。”
“噢....”席利乌斯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从小在田野里长大的她，只在酒馆工作的时候，听那些偶尔来驻场的吟游诗人来吟诵一些远方的故事，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故事么？
“所以啊，席利乌斯。”队长话锋一转，给席利乌斯塞了个超大号的酒杯。“你在战场上那么厉害，不知道在酒场里表现得怎么样呢？”他拿出了一个金币，放到桌上。“喝的时候，不能停下，不能吐。如果我在你之前倒下了，你就把这个金币拿走。怎么样？”
席利乌斯看着桌上的金币，眼睛都直了，对她而说，一个金币可以让她差不多个把月吃喝不愁了，她的龙尾巴一直在摇动着，那是。对于小时候一直在忍饥挨饿的席利乌斯来说，这是一比十足的巨款。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酒杯已经倒满了酒。
“这一杯，敬第三小队的第一百零四十五次胜利！”队长举起酒杯，高喊着。
“噢噢！敬胜利！”第三小队的队员们也举起酒杯，更大的声浪盖过了席利乌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的声音。
“小姐，请不要再喝了。”艾优卡担心地说道“夫人一直说不能喝酒的。”
“唔，哎呀，妈妈又不在身边，没事的啦，打仗打赢了还不能喝几口嘛。”汐雅摆了摆手。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丝地红晕，在并不明亮的烛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动人。
“虽然夫人不在身边，可是也不代表能多喝哦。”奥尔科宁突然出现在汐雅的身后，拿走了她的酒杯，收在身后。他扮了个假装生气的脸问道。“快坦白，是不是从加里乌斯那儿学的。而且他身为你的男朋友，怎么不在你旁边？”
艾优卡大惊，扯了扯奥尔科宁的袖子，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汐雅的嘴唇有点抽动，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默默地把酒杯抢了过来，然后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奥尔科宁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时，宴会里的服务员也非常贴心地出现。戴着明显要比她脑袋大上一号的帽子，拿着酒瓶，想给汐雅的酒杯蓄满。不过正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被奥尔科宁阻止了。
“一半就好了。”
“亲王阁下不去享受下宴会吗？”特里克的城主手拿两个酒杯走向正靠在一旁的劳伦斯，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
“谢谢，但我对酒会没有兴趣。”劳伦斯接过酒杯说道。
“恕我直言，大人，这样的酒会可是增进感情和套话的好时机。”城主说“在下还年轻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我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宴席。”
“哦....那是下官冒昧了。”城主突然抬头，看向劳伦斯 “不过，这么看来亲王大人恐怕是没有去北方的边区驻扎过吧？”
“哦？”劳伦斯来了兴趣，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说道，“不错，我从入伍开始就一直在参与镇压的南部的公国叛乱。”
劳伦斯眼前的餐桌上，菜品已经更换了两次，被军团士兵们略过的剩菜被集中起来传到了次等席，供穷人们大快朵颐。第三小队的士兵们已经转而和席利乌斯开始了车轮战，试图灌醉这位龙女。
“我想也是，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北民的热情。”城主说。“在南方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没错，南方富庶的土地和一直是滋养叛乱的温床。”劳伦斯紧盯前方，陷入了回忆。
“每当战事不利时，那些南方人就会蠢蠢欲动，我猜现在也一样，欧希里德的问题不解决，帝国南部就永无安宁之日......百年来，帝国总是斥重金来加固北境的防御工事，但它终究还是被突破了。”劳伦斯喝完了杯中最后一滴饮料，看向身旁的城主“告诉我，特里克的执政官，蛮族为什么不惧怕帝国的利刃。”
“这个问题，下官恐怕无法回答。” 城主说“传闻北境的荒野中潜伏着比帝国更可怕的存在。”
“是什么？”
“龙，也许是...又或许是神明，没有人清楚那里究竟有什么。我们只知道蛮族有时会发了疯似的南迁，只为了进入城墙的这头。”
“就像突然被毁灭的洛伦施塔一样神秘。”
“阁下知道吗，洛伦施塔出事前，有人曾在地下水宫发掘出了一些东西，您认识洛伦施塔的执政官吗？”城主突然压低了声音“传闻他在看到了水宫中的东西后就开始神智不清，最后病倒在了床上。那就是洛伦施塔瘟疫的起点，最终毁灭了整个城市的元凶。”
“你太把传说当回事了。”劳伦斯看着城主一本正经地说着一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地下水宫存在了将近三十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发掘出东西来。”
“大人还是小心为好，说到这个...有人一直在城里打听有关十一军团的消息。”
“十一军团？”劳伦斯皱起了眉头，那是洛伦施塔地区的驻防军，由于整个军团一齐失去了音讯，在帝国军队内被视作最耻辱的失败。即使是对洛伦施塔毁灭案最感兴趣的人也不怎么会在帝国军面前轻易提起他们。
“不，谁会愚蠢到在帝国军队的驻地打听这种事。”
“或许大人能在补给物资到齐前可以抽空清查一下此事，据报您的人也参与其中。”城主指着前方的佣兵队伍，在劳伦斯耳边轻声低语着。
“大人是否过于相信自己的队伍了？”
“也许吧，”劳伦斯看着宴会中的众人，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会注意这件事的。”
“嗯.......”城主摇晃着酒杯，倚靠着木栏，“有时候你要学会信任他人，才能让他人信任你，年轻的亲王阁下。”随后城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走到军官之间与将士们同饮去了。
汐雅的青铜怀表，露出的链子，在她的皮革腰带上的闪闪发光，为汐雅斟酒的服务员低着头，汐雅垂着目光，看着酒杯中所倒映的自己，在光芒中恍惚着，回忆着她第一次饮酒的时候。那时候，加里乌斯和她背着家里偷偷溜到酒馆里，年轻的少年少女想要像大人一样，点下那散发着陌生味道的琼浆，虽然酒馆老板一再想把她们赶出去，但也架不住汐雅给出的钱袋子。
少年少女看着杯子中陌生的液体，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咽了一口口水，争相想要第一个喝掉，摇晃的酒杯洒出了红酒液，洒在两人的白衬衫和裙子上，最终二人决定一起喝下。
想到这里的汐雅举起酒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在她的右侧，艾优卡正坐在她的旁边，奥尔科宁也坐在旁边跟女仆交谈着，他们对话的声音在汐雅听来十分遥远。
“呜，加里，我头好晕...”扎着侧蝴蝶结的贵族少女摇晃着脑袋，脸颊通红，而少年的情况则是好些，他强撑着挺直了身体。
“诶嘿，让咱休息下哦~”接着酒劲，少女往身边一歪，倒在了少年的怀里。
扑通——
“小姐！”汐雅突然松开了喝光的酒杯，一歪直接躺在右侧艾优卡的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此时那名服务员端着酒杯从汐雅左侧经过，汐雅突然的动作引得艾优卡一阵惊慌，一旁的奥尔科宁只是笑了笑。
“加里......”汐雅小声呢喃着，冷静下来的艾优卡松了口气，抱住自己的主人。过了一会，汐雅的眼睑微动，睁开眼眸，“唔.......”
脸颊微红的汐雅直起身来，撩了撩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啊，我的大小姐，”奥尔科宁单手撑着桌面看着汐雅，有些调侃地说道，“还是那个善良，独立，有着自己想法的女士。”
“真是的，不要调侃我了啦，奥尔......”汐雅用手肘撑着桌子，手指撑着额头，抹了抹脸颊想要清醒一些，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
她习惯性的摸向腰间的青铜怀表，然后摸了个空。
半透明的龙尾竖起来晃动着，冰蓝色的龙娘仰起头，在兵士们的欢呼下喝掉了一大杯的啤酒，随后兵士给她递上了另一杯，她将喝光的木杯丢到面前那小山一样高的木杯堆中，再次仰头喝掉。
“喝，喝！”小队长摇晃着酒杯，“啊哈，我就说，这个小姑娘，不，嗝，不会喝酒。”他手中的酒杯晃来晃去，随后一仰头，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呼——”龙娘的口中喷出一口带着冰花的寒气，放下酒杯，原本是冰蓝色半透明的长尾，啪叽一声落到地上，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围的兵士们大声嘲笑着小队长，并且端起自己的酒杯豪饮起来。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在这气味复杂的宴会现场，这股新鲜的半兽人气息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唔诶？！”奥尔科宁突然撩起袍子把她盖在怀里，这让她浑身一紧，浑身的龙鳞如同鸡皮疙瘩一样从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显现了出来。
“各位战士们，独占功臣可不是一个好行为啊~”奥尔科宁举着酒杯，对着周围的兵士说道，席利乌斯眼疾手快地将桌子上的金币收进怀里，她知道奥尔科宁跟汐雅小姐是旧识，所以也放松了下来，被奥尔科宁带离了酒席。
奥尔科宁将席利乌斯带到了汐雅所在的吧台，此时的汐雅耷拉着脑袋，一手紧紧抓着腰带上的口袋，一手握紧了艾优卡的手，抿着嘴。
“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席利乌斯，”奥尔科宁在席利乌斯面前单膝蹲下，“我知道龙裔的感官灵敏，汐雅的一个怀表不见了，你能......”
奥尔科宁给席利乌斯说明了情况，并且表示那个东西对汐雅很重要。
而席利乌斯吸了吸鼻子，那股半兽人的气息更加的浓烈了，她猛地转过头，随后凑近悄声对奥尔科宁说道。
“有半兽人的味道，刚刚经过这里......”席利乌斯的声音很轻，显然不想让其他人听到，从而破坏这个宴会，而且她特别地向劳伦斯的方向看了一眼，尾巴担忧地小幅度晃动着。
“半兽人？”奥尔科宁眉头微微一皱，他并不太喜欢意料之外的事情。疑惑与惊讶填满了他的脑海，考虑到这个宴会是为了庆祝战胜半兽人而所开，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说道。“走，带我去找那个半兽人。”
他深知青铜怀表对于汐雅的重要性。那是加里乌斯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寄托了他们两人无数的回忆。
席利乌斯和奥尔科宁为了不引人注意，借着和别人敬酒的理由，拿着酒杯离开了吧台。龙女顺着气味搜寻着这位半兽人的痕迹。半兽人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席利乌斯感受到了她就在自己身边。但令她惊讶的是，比起白天城墙外令人作呕的刺激，这一位出现在宴会会场里的半兽人的气味显然是要温和不少，显得新鲜，年轻且疲惫。
在会场的角落，席利乌斯停了下来，她用龙尾悄悄地指向了角落里的一位服务生，那位服务生背对着他们，身材娇小，比起席利乌斯还要矮上不少，褐色的短发双马尾在昏暗的烛光照射下显得尤其的显眼。奥尔科宁心领神会，慢慢地走到了小服务生的背后，清了清嗓子。
“啊..”那位小服务生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左手紧紧地握着拳，收在身后，缓缓地转过身来，躲开奥尔科宁的视线，弯下腰，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地问道：“大人，我能为您做什么？”
奥尔科宁笑了笑，左手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席利乌斯不要直接动武。右手举起自己的酒杯，问道：“这位小姐，我的酒杯空了。还请劳驾您斟满。”而他一边说，心中已经默念了一遍魔法咒语，刹那间，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探询魔法阵出现在了那位服务员的脚下。
一对狐狸的耳朵顶起了那名娇小服务员的兜帽，露出了她棕发下的幼小脸蛋，一根狐狸尾巴撑开了她的裙摆，原本棕色的眼眸在探查魔法的作用下变成猩红色。
他惊讶地发现面前的这位看起来和普通少女没什么区别的人居然真的是一位半兽人，另一边也对席利乌斯的感知能力暗暗吃惊。很快，小服务生的外观就恢复了正常。
小服务生回答了一声：“好的。”说罢，便想直接离开。但是她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哦对了，麻烦您去给吧台旁边的那位小姐也斟上一杯。她丢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小东西的位置，你看，我说得对吗？”
“啧...”意识到事情败露的她咋了下舌，站在了原地。宴会厅的角落突然陷入了 死一般地寂静之中。奥尔科宁走到了她的身后，抬起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压住，随后微微俯身说道：“你可以选择跟我出来，我们单独谈谈。你也可以选择直接走人，但是劳伦斯亲王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吧，狐狸小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狐狸这种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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