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历3125年12月6日。
斯威斯凡纳帝国首都。
寒风呼啸,滴水成冰。明明刚进入冬季的范畴,环绕帝都西北侧的儒杏河已经结上了半米厚的冰层。平时要到深冬才会入林钻窝睡觉的寒眠鸟,这个节点就已经不见踪迹。
在斯洛克帝都皇家火车站,这个雾气蒙蒙的早晨,站台上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四十多岁的站台售票员德凡赛斯伸出脑袋瞅了瞅月台边上三位身着大衣的军官,一脸严肃的说着什么事情,几百名士兵拉起警戒线在周围戒备着,寒风在他脸上刮的生疼,然后又悄悄把脑袋缩回来。
小屋里的水壶烧开了,发出“扑哧扑哧”的刺啦声。德凡赛斯看了眼快见底的茶罐,撇了撇嘴,微捻一小撮放到杯子里,泡起了和白水差不多的热茶。
“哎!”
什么都缺,棉衣缺,咖啡和茶也缺,香烟也缺,就连面粉和煤油都在涨价。虽然能混饱肚子,但每个月几乎都余不下什么钱。这还是自己沾了在帝都皇家火车站工作的光。
德凡赛斯在蒸气缭绕的屋子里眯着眼,想到昨晚妻子告诉自己,隔壁的克莱因先生在前两天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去,那个亲戚接到孩子后还给了克莱因先生3000卢瑟。
一个女童,3000卢瑟,唔...还算正常,德凡赛斯想,但是比之二十年前和平时期的价格却是大大不如了,那时候起码能卖到20000卢瑟。现在就连人贩子出手也拮据了不少,当然不排除对方在故意压价。
自己家的那个臭小子真是好运,起码还能上起学。
德凡赛斯拍了拍脑门。
我在想什么玩意,这跟我又有何关系。
皱眉再次站起身探向窗外,悄悄看向两百米外,刚刚满脸凶相,让他组织封禁火车站进出的那群人。
但愿别惹出什么祸事。
德凡赛斯先生十分爱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体面的工作。
上一场世界大战的阴云还没从欧米尔大陆这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散去超过十五年。大陆局势依旧十分紧张,各国相互之间戒备森严,仍旧有无数的军队在边境线上不分昼夜的巡逻,驻防,修备工事。
战争近乎打垮了上一次世界战争所有参与国的经济,物资陷入极度紧缺,纵使表面上的和平已经维持了十数载,人民的生活质量仍然还是无法回到二十年前的水平。
但不少人知道,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只是迎来了一个中场休息,在不分胜负的五年战争过后,各国签订了停战协议,绅士们体面的坐在一起讨论所谓和平的可能,但在绅士的假皮背后,每个国家都抱着养精蓄锐,再战一场决一胜负的狠劲。
毕竟,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在站台上等待的三人可不知道自己的每个动作时时牵挂着某个谢顶火车售票员的心,但就算知道了也绝对是无所谓,这种小角色对他们而言,所有的喜怒哀乐就像小蚂蚁一样卑微。
两男一女,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女士看上去年纪最大,下垂耷拉的脸颊尽力勾勒出一副冷酷严肃的神情。两位男士稍显年轻,在寒冷穿风的大理石站台上哆嗦着吸着香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听说从西罗非那边进口的粮食被圣桑迪斯截胡了六成,”高个男空出左手调整了下自己的军帽,“西罗非政府并不打算给出解释,但基本都能猜到,圣桑迪斯给出了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报酬。”
“这是他们对去年陆军强占赫波峡谷铁矿区的报复,我敢肯定,”稍矮一些的平头男轻声道,“不该激怒他们的,最近国民共和党的波坎达上台后一直在宣传什么赫波山脉只能是圣桑迪斯人的赫波山脉这种论调,圣桑迪斯的陆军表面上还在维克郡驻扎,实际上他们已经在暗中增加预备队了。”
高个男皱皱眉头:“这是从圣桑迪斯传过来的情报?”
“是,他们的民众也很喜欢这个调调,”平头男淡淡一笑,“至少波坎达比上一任的泽科表现的要强势的多,你懂的,有时候强硬的总统更能带给民众自信,所以现在那块的征兵很顺利,被接替的老预备队就可以派到边境线这边来。”
“喂喂喂,这可麻烦了...”高个男烟吸得很快,“又要打起来了?天呐......”
平头男摆摆手:“没那么容易,吉克。表面上的凶狠只是为了掩盖波坎达他根基不太稳的现实。圣桑迪斯国内反战的声音也很大,主力都是些上次大战的老兵家庭,他们支持的是国家工人党。波坎达只是险胜一手泽科,真要打起来战事出现不利,他波坎达可是要被拉下台的,呵呵。”
高个男抬抬眉:“啊—确实,毕竟我们的陆军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短则三四年,长则六七年,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打过来的。”
两位男士一齐看着那位老妇人。
“博拉卡女士。”平头男冲她点点头,“我相信自己会一直保持对国家的忠诚,和对任何形式变化的警惕和戒备。但我仍旧希望,战争可以有一天离我们而去。”
“只要他们(指圣桑迪斯共和国)愿意让出海外的一部分市场,和我们公平交易,公平竞争,两国的和平其实近在眼前。”博拉卡女士略带傲慢的看了眼平头男,“布莱汉先生,很可惜,那些人不懂得珍惜帝国抛出的橄榄枝。”
布莱汉和吉克对视一眼,相继苦笑无言。
对这位尊贵的皇室女性,他们不能说太多,也不愿说太多,如这样傲慢和想当然的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国与国的利益之争,可不是骑士间的决斗这么简单白痴。
如果不是皇帝亲自下令让他们这陆军中一中校一大校配合这位女士行动,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对方有任何交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可能在对方眼中,也只是一个乖乖给皇室打工的仆人罢了。
那么本来老死可能不会往来一回的三个人,究竟是怎么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清晨,不平常的聚集在一起的呢?
其实他们三个是在共同执行一项绝密计划。
计划由皇家科学院向皇帝陛下提出后,以最高命令层面下达到还在陆军服役的他们两人身上。在一星期前他们具体看到完整计划书前,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家科学院已经在国内探索并着手开始有规模的开题研究这么一种现象。
计划名为“月背”。
即永不可见之意。
在两位校官看完计划书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荒唐!太荒唐了!
但是计划书里煞有其事的介绍了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合理性,并且特意提供一部分实验资料供他们参考,大量的黑白照片和详实的文字数据让他们不得不相信,皇帝陛下这次是要玩真的,并不是闲的无聊拿手下的两位陆军军官开玩笑。甚至计划已经实施了快半年之久了!
帝国要制造一批秘密的超能力部队!
这个星球上已经打过数千年的冷兵器交接的战争,未来可能还要打数百年的热武器战争。
但是它从来没打过,也不应该打一次用超自然能力做武器的战争!
这...这是不唯物主义的!也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更让人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过拥有超能力的人,偏偏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了?
这一疑问,甚至连皇家科学院也给不出答案。科学院的大牛们也在苦苦追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在出成果之前,并不影响现在就开始对超能力的应用和开发。
在这个星球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所谓的超能力者蛊惑国君的故事,但在后面无一不被证实是骗子或者是捏造的故事。超能力只是人们对超越人类肉身力量的妄想而已,绝不应该存在。
也许是大家心有灵犀想到这茬,纷纷噤口不言。
阴沉的天气分不清上午下午,也不知过了多久。
“呜——”
直到一声悠久的汽笛声传出几公里开外,心事重重的三人同时扭头遥望远方,在那里,一柱黑烟正在缓慢逼近火车站。
这是辆载着帝国这半年来在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初步鉴定具有超能力潜质的孩子们的火车。
它拉着数百名对自己的人生未来毫无知情权和掌控权的少男少女,逼近了世界观正在饱受冲击的三人的内心。
布莱汉,吉克,博拉卡三人将作为“月背计划”委员会的首批领导,成为直接对皇帝陛下负责的,第一波接触并管理超能力部队的最高长官。
......
昏暗酸臭的车厢内。
地上到处是乱甩的布鞋,发黄破旧的衣物从床沿栏杆上垂落,随着列车的摇晃像极贫民窟的模样,24张迷你的上下双层固定板床牢牢焊死在车皮上。
半昏半醒的歌莉娅被身边的同伴推醒,她揉了揉眼睛。
来自列车发出的“况且”声已不可闻,车厢的摇晃也感受不到了。
“火车停了吗?”歌莉娅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声询问道。
没人理睬她。
歌莉娅有些失落,可能刚刚并不是有人刻意提醒自己,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躺在床上昏睡的自己的胳膊。
大家都很累,很累了。
一个月的时间吃住在火车上,再新鲜的劲头也被磨光了。歌莉娅摸了摸自己披散干枯的棕色长发,坐起身,用仅有的一个皮筋扎起了头发。
歌莉娅回忆着自从上个月被接进这列火车后发生的事——上车时认识的同伴会被大人们拉到别的车厢去检查,然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些小伙伴的身影。
歌莉娅自己也被检查过好几遍——大人们拿着的古怪物件对着光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的她绕来绕去,直到站够五分钟,然后就会被在场其中一位大人带到别的车厢去。
大家在来来回回折腾七八次以后,也再没有和别的小伙伴结识抱团的欲望了。
同车的孩子们偶尔会有抱怨,也有许多大哭大闹想要回家的人,这些人的欲望自然不会得到满足——在被大人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关小黑屋、饿几天饭都是常见的事情了。歌莉娅和别的孩子一起胆战心惊的看着大人们的施惩,开始时不少孩子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生怕哪天被抓去惩罚的就是自己。
但幸运的是大人们并不是随意殴打示威,只要配合好他们的要求,听话的孩子甚至还会有糖果奖励。
孩子们其实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群体。
没人再提回家的事情。
歌莉娅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要能离开之前呆的那家孤儿院就好。
离开那个刻薄的孤儿院管理员塞斯夫人和日渐用一种歌莉娅看不懂的可怕眼神盯着自己身体看的秃头男护工身边,去哪她都无所谓,不会比继续呆在那更差的了。
歌莉娅偷偷拆开一颗水果糖的包装纸,这种容易招惹身体高大男生强抢的零食必须偷偷塞嘴里才安全。
是甜蜜的苹果味...歌莉娅眯着眼睛,床边摇晃起白嫩的小腿。
......
列车长下车,先向博拉卡女士行了一礼,再对布莱汉和吉克两人敬了一礼,开门见山道:“你们就是负责接走‘货物’的人吗?”
“是的,我们就是,”布莱汉点头,“上尉,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列车长也是个有军职的中年男人:“除了几百号‘货物’,火车上还有皇家科学院的二十多名技术人员,到时候会跟随你们一起回去,他们应该还有仪器需要交付给你们,不过那些东西首都郊区的科学院区会自己安排给你们送过去。我们的人主要是帮负责帮你们维持秩序和提供一些咨询服务,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也没关系。”
“没事,我们带了足够的人手,车站外面还有我们的车队在等着。”吉克笑道。
“那我们这趟任务可算是结束了,”列车长苦笑道,“一个多月的旅程,每时每刻不在警戒中度过,实在是种折磨。”
布莱汉同他握握手:“辛苦了。”
身边的博拉卡女士插话问道:“我在计划...我听说你们在车上已经对‘货物’进行分类过了,有什么讲究吗?”
“您说的应该是评级测试吧。”列车长在前方带路,“确有其事,这批‘货物’总数有267个,您看那里,那里是离车头最近的车厢,里面有18个被鉴定出素质水平在同批‘货物’里最高最有潜力的货物,被标为A级,继而往后是 B、C、D三级,分别有44个,91个和114个。”
“那这些‘货物’现在有...有什么不同吗?”布莱汉斟酌着用词,“我是指,单单从他们的对外表现上来看。比如...力气更大或者什么的。”
“没有,”列车长摇头,“老实说,如果不是科学院的人非要这么区分,我完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可能...”
“可能什么?”博拉卡女士浑浊的眼睛盯着这位上尉。
列车长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该不该...该怎么说,可能...尊贵的女士,恕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粗鄙,A级‘货物’...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长像丑陋的,普遍比其他类型的‘货物’要俊美很多...咳咳,我甚至一度以为这是科学院弄出来什么荒唐的选美比赛...”
博拉卡女士眼中有愠怒闪过,两位随行的男士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为避免列车长尴尬,布莱汉笑着岔开话题:“没想到科学院的家伙们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待会见到他们时我得跟他们好好问清楚。”
闲聊中,不少背着步枪的士兵鱼贯从几节车厢里下了车,这些车厢都是加塞在ABCD四类车厢的中间。这些士兵纪律分明的在每节车厢前站守几人,动作很快。
当四人走到A级车厢面前时,所有人已准备就绪。
“长官!‘货物’清点完毕,应在267个,实在267个。”看上去像队长的士兵大吼道,“需要我们把他们带下来吗?”
“叫他们把人带出来吧。”吉克冲列车长吩咐。
这次没再用“货物”称呼。
列车长点点头,冲手下的士兵吩咐:
“开门!”
......
“出去了!好像可以出去了!”
昏暗的车厢里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出来,每个词都充斥着兴奋和重获自由的渴望。
这就像一个信号,孩子们纷纷从床上下地,“咕噜咕噜”的下地声震得整间车皮都在颤抖。
一些孩子为了床上的衣服到底是谁的而扭打起来。
歌莉娅早早站在车厢门前,她拼命用手抵住车皮墙,才避免了被后面压上来的孩子们挤扁的命运。她尖叫着,甚至抓伤了几个试图把她往后拉的男生——在孤儿院成长了十二年没有与人争过的她,在这短短一个月的车厢之旅中学会了至少一个道理:不能随便出让属于自己的好处。
尽管谁先走出车厢这件事能有多大好处,她没想过,也懒得细想。
对自由和阳光的渴望,不想居于人后。
————
车厢大门被拉开了。
孩子们个个发出惊呼声。
来自首都斯洛克的寒风第一个和他们所有人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
天色阴沉的光景和零下的寒风吹散了车厢内的热流和孩子们心中的热情,他们瑟瑟发抖,呆若木鸡的看着车外。
没人敢下车。
而歌莉娅看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第一个人。
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修齐着整洁干练的平头,发色是罕见的深红色,眉眼锋利而认真,穿着一身收腰的黑色军装,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两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对方身上。
看到歌莉娅的一瞬间,男人明显失了神,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继而露出友好的微笑:
“你好,小姑娘,欢迎来到帝国的首都斯洛克。我是布莱汉,自今天起开始照顾你们生活的人。”
愣住的还有歌莉娅。
...布莱汉...
他叫布莱汉......
是个说话很温柔的人呀。
歌莉娅咬着嘴唇,小脸红扑扑的不敢直视对方,心脏跳得很快。
“先,先生你好,我...我叫歌莉娅。”
自此,歌莉娅的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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