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动作自然不会一次失败而停止，虽然他们刚刚脱离同伴莫名惨死的阴影，又陷入了吃惊于菲恩特实力的囵圄，但是促使他们挥刀的本就不是理智，而是由小胡子吸血鬼的死亡而被激发出来的生存本能。
然而他们又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对手的实力。原本只要十字展开，封锁菲恩特的行动空间尚还有些打斗的时间，但是因为菲恩特之前的一击必杀和堪称精彩绝伦的躲避动作实在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基于恐惧，四人的吸血鬼本能地不愿意散开，他们一边像是取暖的猪仔一样互相靠的更近，一边从同一个方向朝着青年发起了更加凌厉凶狠的进攻。
事实上，类似于太强反而像是普通人简称返璞归真的说法并不准确，拥有力量之人一旦正面对敌，有所行动就必然会放出气势，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举动，而是必然会发生的现象。这是区分普通人和战士的最好手段。
如果冷静下来，明白这个道理的吸血鬼们恐怕就会做出另一种更为正确的行动了。
然而这几人原本经历过鲜血祭礼不久，无论是身为吸血鬼还是强者都不过是新嫩。此时急匆匆地追寻过来只是因为一个同伴在经过鲜血祭礼之后拥有着通过血味辨别猎物的异能，发现了重伤的姬莉瑞丝准备捡漏，事先也没有考虑周全，现在又遭遇如此变故，哪里醒的回神来。
他们做的，不过就是放弃蓄力，以快速的挥舞试图击中菲恩特，只要留下伤口，兵刃上附带着的他们各自的吸血鬼毒素就会生效。
或是迟缓麻痹，或是血流不止，总之都是能够让对方失去腾挪能力的阴招。
菲恩特自然没有再躲，他面对几乎舞成雪亮光影的劈砍即使能够预读，但要做出动作来也不太现实。
除非他跟百变怪一样可以自由变形。
所以菲恩特选择了后退，同时他敲了敲手中的魔导铳上的机拓，于是附着的固化小型空间开辟魔法被启动，立时枪管背面就有一条三四英尺的尖锐圆锥弹了出来。
尖顶圆身无刃，这是贵族常用的刺击剑，虽然不适应大规模战斗，但是在能够拉扯出足够空间的小规模战斗中配合着流派不同的宫廷剑术，在历史上也算是颇有建树。
刺击剑匹配的剑术大多以刺的动作为核心，无论是格挡的架势还是移动的步法，最终的目的都不过是为了闪电般的疾刺。
菲恩特却以反持魔导铳的方式使用，单手握着铳的把柄，像是拿着单手拐一般的怪异动作。
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力量并不足以和吸血鬼抗衡，在不打算启用那些增益魔法的前提下，要与其交战就必须以其他东西弥补，或者找到更强的力量。
菲恩特在挺剑突刺之后，尖端正撞上第一名吸血鬼手中利刃的前一秒，扣动了扳机。
他并不担心朝后面的一枪会损坏什么，不提轮盘式的枪膛里躺着的除了第一发以外都是空包弹，那些大多价值高昂的书架本身并不是毫无防护能力，菲恩特的店内经常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发生各种斗殴事件，他早就为所有的书架配备了相应的防护措施，或是固化灵能屏障，或是触发式虚无魔法。
接着沉重的枪声响起，菲恩特握持着的刺击剑带着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力狠狠地与几把利刃连续**，每一次金属碰撞的鸣响之后都伴随着枪弹的轰鸣，双方来源不同的巨大力量相碰撞的结果就是在兵刃上留下了细细密密像被老鼠啃了似的缺口。
不过这仅限于吸血鬼一方。即使是用尖端先后碰撞四次，菲恩特手上的刺击剑依然毫发无伤，光洁如新。
这无关实力与技巧，只是单纯的装备碾压而已。
——只是相当吗……
感受着手掌上因为连续反震而产生的钝痛，菲恩特做出了无奈的判断——他自己的力量加上火药只是和一个半吊子吸血鬼差不多而已，准确的说，他自己的力量大概可以忽略不计。
种族特性还真是便利的东西啊，我要不是人类多好。
菲恩特之所以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原因只有一个。
真正的战斗或许还没开始，但生死的较量已经结束了。
在快若闪电的交手当中，菲恩特退了一共四步，四个吸血鬼进了三步。这在平时或许不是那么需要关注的东西，而在现在却是菲恩特与之进行看似毫无意义交手的目的。
位置。
“阿尔法64，贝加07，启动。”
菲恩特收回刺击剑的同时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一般以四平八稳的音量开口。
微弱的魔法波动一闪而过，如果不是一直因为小胡子的离奇死亡而绷紧了神经，吸血鬼们很怀疑凭自己的感知能否感应得到。
并不是伪装工作做得有多好，真正的原因是启动的不过是连魔法都算不上的音频触媒技术罢了。
记录特定的音调，然后放出一点微弱的热量。这热量将会使需要催化的魔法阵运转起来，最终导入某条设置好的炼金回路。
接着四面八方，或者说是从整个巨大空间的周围响起了嘎吱嘎吱的齿轮与机拓的声音。
有什么启动了。
即使是四人当中脑子最不灵光的一个，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当不妙这个想法产生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的瞬间，他们感觉到空气忽然变得粘稠了无数倍，与之一起袭来的是几乎让他们动弹不得的重压感。
中位地系魔法，高等重力术。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阴了，遗憾的是，在场没有一个高明的施法职业，在准备全无的情况下实在是没有对中位法术的反制能力。
然而不得不佩服吸血鬼的肉体之强韧，在几乎能使普通人脏器破碎出血的魔法面前，他们居然能够艰难地抬起了手。
不过也仅此而已，这个动作救不了他们。
就在下一秒，围绕着四人所站立的那块地板，天花板上突兀地洞开四个窗口，然后伴随着呼呼的破风声，由无数闪亮的破甲钢铁长矛组成的金属荆棘疯狂地喷涌而出！
没有哀鸣，没有四溅的鲜血，没有横飞的碎肉，所有的一切在开始之前就被凌厉的绞杀风暴掐灭。
只有四条生命的简单逝去这一事实，被无法磨灭地刻在菲恩特眼中。
毫无破绽的诱敌深入，简单高效的杀戮方式，疯狂危险的致命机关，沉着大胆的行事风格，精妙准确的心机计算，这就是菲恩特所拥有的力量，也是他作为普通人的战斗方式。
好吧，还有就是花钱如流水的土豪行径。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忏悔也不是默哀，他打一开始就从未对自己的行动以及其结果抱有任何疑惑。自己接受了姬莉瑞丝的委托，那么所有与内容相违背的东西，无论正邪无论心情无论立场，他都将毫无顾忌地去抹消。这不仅仅是契约精神，也是菲恩特能在中心湖立足的根本。
而他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些诞生在手里的罪孽铭记而已。
有生命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有战斗，有战斗就会有死亡，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消停过，也不会让任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消停。菲恩特一直以来的人生，所亲手抹去的生命不在少数，或是主观臆断，或是形势所迫更甚至是杀的兴起，但是他从未被戾气所扰，也从没陷入过疯狂，唯一的黑历史就是有一段时间为了力量不顾一切，之所以能保持着这种在许许多多经历着战斗的人当中也算得上良好的精神状态，原因大抵便是这个习惯。
虽不在意，却绝不忘记。
因为从来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与生死。
“下辈子要记好一个道理啊，知识就是力量。”
菲恩特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只好对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扯淡，深深扎入地板的金属长枪不会有所回应，掉落的四把兵刃也自然无动于衷。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那是理所当然的——任谁正在感怀伤事的时候闯进来一帮不速之客还打生打死最后闹出人命都不会开心的就算自己赢了自己活下来了也一样除非是疯子变态杀人狂魔或者打字不打标点符号的作者。
但是别无他法啊，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自然就不会有留手的能力和余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且残酷的逻辑。
他回头看向离扎在地上的钢铁丛林不过几步远的地面，那是原本是小胡子倒下的地方，但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除了一捧灰。
一捧浅灰色，没有光泽，颗粒略大于尘土的灰。如果要说材质的话，大概就是小胡子吸血鬼的尸骨。
这是确认一个吸血鬼或是一个血族生死的最好方法，一旦死亡，不出半分钟就会风化为灰尘，在阳光下更是会渐渐挥发，直到不留一丝痕迹。
连带着肢体，血液，骨骼，毛发，所有的一切，甚至殃及身上的衣物。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而且这是一个无论什么魔法和神术都无法逆转的过程。
所谓相对于长生和强大，这个种族所付出的名为绝对死亡和崩溃的代价。
或者说是宿命。
菲恩特走过去，蹲下生来，看着那一捧骨灰样的灰扑扑的尘土被花月凛冽的寒风卷起，变成一个小小的气旋，然后逐渐消失在冬日阳光之中。
小胡子吸血鬼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将消失不见了。
“……生命的份量还真是轻呐。”
为他送行的，只有这一声莫名其妙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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