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永无止境的下坠。
仿佛是坠入了最为深邃的黑暗。
周身充斥着如有实质的恶意与杀意，无数的异体在周身的黑暗中蠕动、嘶吼，甚至试图伸出利爪去抓住那名支离破碎的男子；但这份痛苦也只仅仅持续了一瞬，男子的下坠仍在继续，在转瞬间脱离了那片黑暗的领域。
有神明睁开双眼，对下坠的蝼蚁报以轻蔑的一瞥。
不可名状的生物在虚空中浮沉，却被一道诡异的磷光所蚕食，消散在虚空之中，再也不见。
一切的一切仍旧离男子远去。昏迷着的男子仍旧继续着永无止境的下坠，最终化为了【虚无】这一概念的一部分，坠入了世界的底部。
直到一缕轻微的声音传来——
“欢迎光临——”
沉寂的意识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所唤醒。男子略为艰难地睁开双眼，了无生机的眼瞳中所映射的，是一位被拘束服所捆缚在刑椅上的身影。
“…………”
男子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声音。用尚有知觉的手所触碰，自己头颈部部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所作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发出了几声“嘶嘶”的漏风声——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无法遏制地，自心底涌出了对自身存在的怀疑，与恐惧。男子试图偏头，查看自身所在之处的状况，然而在视线移开的一瞬，阴冷的感觉便由男子破碎的身躯传向意识——
刺痛 恶毒 不可名状 无法理解————
男子的意识如风中残烛一般，徘徊在消失的边缘。
“咳……咳咳……”
咳嗽声自身前的身影传来。被捆缚于刑椅上的身影几度模糊，最终定格为一个黑发的人类女性模样。拘束服上的缚带被解开了一道，有无形的力量将男子的存在固定，游离的以太自发在男子的残破的身躯之上汇集，形成了由以太所构成的虚假的“器官”。有气体涌入肺腔，男子略有些狰狞地喘息着，痛苦，却终于是有些许活着的实感。许久，他再度抬眸，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面前的女子身上，临时被补全的声带第一次地开始了震动：“这里——”
面前的女子发出了类似机械所合成的声音：“这里是起源——世界的起源、一切的原点。”
“我谨代表起源，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做交易？和我？”男子迷茫地摇了摇头。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过往的回忆开始再度浮现于男子的脑海。成为骑士，磨练技艺，征讨天灾——失败、失败，数不尽的失败，穷尽人类一切人力物力后终于窥得胜利的曙光；惨胜，大胜，在最终胜利到来的前夕迎接审判。男子自嘲地笑了笑，回应了女子的话语：“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是能够与起源进行交易的，如你所见，我一无所有。”
女子的身影开始模糊，变化为了另一幅模样。
“谦卑——
男子的瞳孔紧缩。
“诚实——
身影定格，眼前出现的是记忆中友人的面容。记忆中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再，话语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坚定。
“怜悯而英勇——
有光亮起。男子被怒火点燃了，艰难地将手抬起，些许的辉光流向了面前的存在。
“公正与牺牲——
拘束服上的第二道缚带被解开了。
无形的力量再度降临于此处。由男子所召集而来的辉光被轻而易举地冲散了。男子仍想上前，却被固定在了原地。“【相对论】，【空间锁】，【时间锚】?还是……“男子的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然而如今残破的身躯却难以做出应对。他怒视着面前的存在，却无法阻止它话语的延续。
“荣誉和灵魂。“
友人的身影消散，女子的面容再度出现。她望着面前被固定住身形的男子，语速缓慢，说出的内容却令人内心悸动
“您有着作为人类的品质与美德。起源选中了您，作为‘人类‘这一概念的代表之一。“
“您将以自身的存在性为代价，换取一个机会。“
“一个带来改变的机会。“
无形的力量消散了，男子向前踉跄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身体各处所传来的疼痛再一次地使他清醒过来。男子用冷冽的眼神望向面前的面前的女子：“那如果我拒绝呢？“
“这是起源的意志，您没有拒绝的权力。”
沉吟许久，男子终于是叹了一口气。似乎还是放弃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认命了一般，他摊开双手，语调微微上升：“既然如此，我同意与起源进行交易。那么我该如何支付我的代价——”
最后一道缚带被解开了，拘束服从女子的身上滑落，令男子终于窥得他的全貌。黑发，红瞳，一丝不挂的躯体如瓷器一般，似有洁白的光泽闪烁。谨记骑士的礼节，男子在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以绝对的理性压制着由这片环境和面前旖旎所带来的躁动感。
女子迈步，向男子靠近，却停留在男子身前一步的距离。她伸出手指，轻微地抵在了男子前额之上。
霎时间，天地崩裂。
男子的意识在一瞬间被冲散了。
旧世界史上的第一次，有人类真正地与起源相连接。
一切善业、恶业、无计业的种子在此处生根，发芽，结成因果。在男子竭力所能理解的范围里，他窥见了世界的全貌，却又似乎只是些微的一角。宛若**的记录冲击着男子的意识，若不是有着身前女子的帮助，男子早将真正地消散于世间。所幸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在男子的感官中，世界很快安静了下来，唯有女子轻声的低吟仍在耳边交错：
“——一切众生阿赖耶识本来所有，圆满清净，出过于世，同于涅槃。”
“——大一生水，水反哺大一，是以成天。天反哺大一，是以成地。”
“…………”
之后的内容已经难以再听清了。由以太所构成的器官开始溃散——不，是男子的存在本身开始消散。并没有痛苦的感觉传来，男子本就支离破碎的身躯开始消弭，化为带有微光的粒子，再次开始下坠，沉入起源下方那片真正的虚无之中。
在这片虚无之中，一切的概念都失去了意义。男子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先前的死生境界之中，在这片虚无之中下坠，没有上下，没有四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微光开始暗淡，男子几近被这片无意义的虚无所同化。
却有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从男子的心底传来。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一片战场，身旁的战友笑骂着，唱着圣诗慷慨赴死。一个又一个的高位存在被蝼蚁们征讨击退。那是属于人类的黄金时代，也是他一直以来所为之斗争的理想所在。自身的存在已无意义，却有过往的一切维系着他的意识，化为记忆的方舟，载着他抵达彼岸。
终于，在这片虚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男子重新感受到了以太的存在。宛若突破了某一个界限，那片无意义的虚无开始离男子远去，男子由下坠转为上浮。辉光帮助了男子凝聚实体，男子重获了作为人类的知觉。
自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
“感谢您的帮助，观测者小姐——”
名为奥利弗耶的个体浮现于女子的身后。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继续以轻佻的语气说道：“没想到起源的使者也会如此的有人情味呢……或者说，你还是有着作为人类的意志存在？”
“起源选中了您，而您选中了他。我们尊重您的选择。”厚重的拘束服开始重新浮现于女子的身躯之上，“但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您为何会将这份机会留给他。”
“作为人类的个体之一，他并不比你出色许多。”
“嘛，那当然是因为在我们这些彷徨于世的怪物中，他是最像‘人类’的那一个啦。“奥利弗耶习惯性地向烟袋伸手，却摸了个空。他懊恼的拍了下脑袋，略有不甘地咂了咂嘴，最终释然地叹了口气。
“而且，不止是我，是我们一致认为——他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将希望传递下去，为世界带来改变。”
一个又一个的虚影浮现。被称为帕拉丁的诸位骑士向着起源的使者颔首致意。
女子沉默，无形的锁链从身旁的虚无中飘散而出，将其拖入。
包含奥利弗耶在内的诸位帕拉丁们的虚影开始消散，奥利弗耶仍在为最后的最后未能抽上烟草而感到可惜。
起源重新恢复了寂静。
直到那机械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1842号观测者，现在开始进行对象观测
“观测目标：Roland。”
世界重启，骑士与她的纯白圆舞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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