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232年的专著《亡者皆不过是小憩》中,Tyrrel Lang对第三个千年以来的大规模社会衰退进行了反思,并将其主要归因为基因编码学的发明。更确切地说,是归因于企业对这项发明的滥用、这类滥用缺乏及时的立法管制,以及人们迫切地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新兴技术的不幸渴求。
基因编码维生技术背后的原理很简单,而这份简单正是其吸引力的一大来源。人们只需进入一个方便的扫描仪,舒适地放松,同时他们的身体将由内而外地全部转化为一种单一、冗长的数据结构。在这个过程结束的瞬间,客户就会被清理,他们的遗骸将出售给出价最高的人。如此一来,整个人就能无限期地容纳在一个固体晶格中,大小仅有一个大鞋盒或极小的棺材那么大。随后,当指定的时间过去,公司就会使用标准打印舱为客户生成一个新的实体,把他们送到新的时代,让他们展开新的生活,拥有崭新的人生前景。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次全新的开始,一个探索另一个世界的机会。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到2240年,将近10%的人口都转化为了硅酸盐。随着新客户的减少,负责维持复活程序的公司失去了偿付能力,在债务的重压下倒闭。行业泡沫破裂。维生中心——由钢筋混凝土制成的庞大整体建筑,为潜在亡者修建的陵墓——使用荒废、年久失修,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经济危机使全球经济一蹶不振,越来越少的维生者得以复活;而实现了复活的人则发现自己无家可归、忍饥挨饿,也没有求救的希望。人口增长开始放缓,而对逃离的渴望则驱使人们指向更加遥远的未来;原先的设备不是被卖掉就是被偷走,维生黑市的浪潮如瘟疫一般横扫各国。不愿等待萧条时代结束的富人也把手伸向了未来,住进了专门抵御外来入侵的建筑群。他们的钻石基板在隐蔽的地窖和温控地下室里闪烁,将财产与自身一同深藏。基因编码学行业一次性榨干了一整代人,而对它的修复工作——创造一个得以让人口整体恢复的经济稳定泡沫——则落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到来的未来世代肩上。随着受欢迎的目的年一个个过去,那堵塞、损坏的系统仍时不时地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时间难民,把他们扔进一个无法支撑他们存在的世界的尘土之中。
人口千疮百孔。政治动荡随处可见。政府崩溃。不再有科技手段生产更多的扫描仪,新一代成为了几个世纪以来首批没有退路的人。他们与一排排以磁带、光驱和磁盘的形式存在的沉默的祖先共存,在他们之间觅食、耕作、建筑、掠夺、繁育和死亡。世界继续前行,它是一座由对进步的渴望建造的纪念碑构成的博物馆的陵墓。也许,Lang沉思道,我们会有一天能重新站起来,用过去数千年的知识作为武装,变得更为审慎。也许这一次,我们不会一头栽进贸然的创新,而是花时间来把事情做好。也许这一回,人们真的会思考。
一个惊人的巧合是,在Lang绘制的图表中,大衰退的完整时间几乎是精准的1000年。当机敏的历史学者问及他在2232年出版的《论新兴基因编码学的使用和实践》时,他拒绝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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