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亚特仿佛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中。
巨响，仿佛将灵魂晃出身体的震荡。
“左舷观景台中弹！”
“该死！观通在干什么？”
“机师全都——”
不一会儿，阿利亚特回到了现实。
由于恰好在爆炸时张嘴喊叫，耳朵没有被震伤，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以她的恢复能力很快就能复原。
异端猎手们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大多耳朵流血，眼冒金星，不得不咏唱起神术治疗伤势。艾蜜莉站的最远，受伤最小，但爆炸中心的骨环骑士已经破破烂烂了。
萨蒂被吹飞到了墙边，但“肉瘤”霍格·史丹尼牺牲掉了腐坏千夫长逃过一劫——用逃过一劫或许不恰当，他的左腿被整个吹飞，但此时是他离怪树尸体最近。他嘿嘿笑着，拖着残躯，撕开了怪树腐烂的身躯。很难想象这个半死老头身躯里还有这么多力量，抑或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空气中充满了刺激性的气味，是硫化氢爆炸后产生的硫化物。
“都听好了，用湿布捂住口鼻，爬上那边的斜坡。”
硫化物比空气重，会沉积到地牢一层，所以爬上高处是合理的应对。阿利亚特所指的斜坡，就是从杰贝尔坑道进来后下到底层用的那个坡。所有人都在撤离，除了“肉瘤”霍格·史丹尼和萨蒂。
“肉瘤”霍格·史丹尼完全钻进了怪树体内，在怪树那糜烂的肉体中徒手挖掘夜明珠。萨蒂握着匕首，蹒跚地向他走去。两个人都在咳嗽，两个人都满不在乎。
“那个家伙！”阿利亚特想冲下去把萨蒂抢出来，但一旁的异端猎手拦住了她。
“我们能小范围降雨，而且降下的是圣水，能够治愈伤口。”
“那不会把敌人也给治愈了吗？”
“‘肉瘤’不是埋在那堆丧尸里了吗？”
几名异端猎手一齐咏唱起来，神圣的祷告回荡在废弃的地牢中，即使是黑暗的地下也变得如圣堂一般。
“攻击！给我……攻击！”
哐当，萨蒂摔倒在了地上。她指着眼前的那堆怪树的残骸不断要求异端猎手们使用神术。异端猎手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联合咏唱的人都开始念出攻击性神术的祷文。
“神术·「圣击」。”
“神术·「光矢」。”
“神术·「星火」。”
“神术·「圣击」！”
一轮攻击落在怪树尸体上，将原本就高度腐烂的尸体，变为愈发看不出形状的烂肉。怪树尸首中并没有动静——如果“肉瘤”霍格·史丹尼就此死在了里面，这将是最好的结局。
“不要停！继续……”
“还死撑着干什么？就算他拿到夜明珠了，这幅状态他能活下来？”
“继续，继续……”
大概是脑子被震晕了，萨蒂执着地勒令异端猎手攻击怪树尸体，但第二轮神术还没来，一只手挖开了怪树的身躯，浑身污血的“肉瘤”霍格·史丹尼钻了出来。他的手上握着和人头差不多大的圆球——夜明宝玉，夜明珠，核材料，不管它叫什么，这颗被双方争夺的物品最终落入了“肉瘤”霍格·史丹尼手中。
——被他拿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阿利亚特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将死未死的老头能拿它作什么。就算他小宇宙爆发，在弥留之际从零建立起了整套核物理，他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能干什么呢？
但是，为什么她会如此不安呢？
阿利亚特不管硫化物了，纵身跳回地牢底层。
圆球表面发出微微的光。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眼中，这束光大概很美丽吧，在知道这是什么的阿利亚特眼中……依然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能被肉眼察觉到的光是γ衰变放出的光子，电离能力小得可怜。α和β电离产物基本穿越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退一万步讲，这玩意两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那些半衰期几天的重量级早就辐射殆尽，剩下的辐射性还有多少呢？给她双防护手套，她敢用手去拿。
——这一点，“肉瘤”霍格·史丹尼知道吗？
说到底，“肉瘤”霍格·史丹尼对核物理一窍不通，他准备拿这块核材料干什么呢？
“阿利亚特小姐！”艾蜜莉和骨环骑士也跟着跳了下来。
“肉瘤”霍格·史丹尼高举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肚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圆球塞进了肚子上的窟窿。
“——神术·「天之恩」。”
异端猎手的咏唱完成，明明位于地下深处，天花板上居然出现了小朵雨云，哗啦哗啦地下起了细雨。治愈的甘霖洒满监牢，效果比圣愈来得更强，无论敌我都受到了治疗，伤口飞快愈合，内伤也得到了缓解，硫化物溶于水，中毒症状被消除，“肉瘤”霍格·史丹尼的断腿甚至慢慢长出了一小截，像是要再生一般，他肚子上的破洞自然也开始痊愈，将圆球封在了里面。
“哈哈，对，就是这样。让我来试试获得的两条术式——”
简短的两条术式。
越是简单，越是基础。越是基础，越是强大。
“「蜕变」。”
“「殆尽」。”
“肉瘤”霍格·史丹尼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好——烫！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明白了——”
烫伤。这是近距离接触强放射源时会出现的症状，但那颗圆球……
萨蒂绕到了“肉瘤”霍格·史丹尼背后，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死灵术士颓然倒地，嘴巴兀自一张一合。
“「痛苦和死亡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遗言吗？”
萨蒂揪住“肉瘤”霍格·史丹尼的头发，举起匕首就要将他的舌头割下来。
“……抛弃它们就是抛弃生命本身」。”
当众人意识到这其实咏唱时，已经迟了。
“秘术·「不朽者化：霍格·史丹尼」。”
“肉瘤”霍格·史丹尼的腹部居然透出了辉光。那是辐射。过于强力的辐射，居然使他的腹部也溢出光来。照理来说，任何原子核尺寸以上的手段都无法影响核反应，但现在……难道是那两句咏唱？
难以置信。
绝大部分射线都被他自身吸收了。正常人被这么内照射，恐怕会分崩离析吧。死灵术士同样也开始了字面意义上的崩溃。先是毛发，再是表皮，缓慢又不可逆地脱落下来。他的皮下组织坏死了，内里溃烂得更加严重。
死灵术士还保有意识。神经细胞很少进行分裂，因此大脑将是在辐射病中幸存到最后的器官之一。活着腐烂，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明明……应该成为不朽者，超越丑陋的半朽者、真正的不朽者——”
死灵术士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吐出了一块肉块——定睛一看，那是他的舌头。他正试图说什么，下颚脱落了，烂泥般滑落在地上。
异变还在发生。由于遗传物质被打断，恶性增殖的细胞——癌细胞在他全身出现，以异常的速度增殖着，隆成了一个个的肿包。
而他背后的肉团——使他获得“肉瘤”之死灵术士异名的良性肿瘤，一马当先地扩散了。顺着血管流动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失控细胞，它们像成为了独立生命体一般，蛆虫般缠上了他的脊柱，爬满了整个背部。
随着令人胆寒的裂响，所有肿包都突破了身躯的限制，长成了触手。背后的肉瘤更是长出了九根肢体，蜘蛛腿般砸在地上。
是九，不是八，不是六。
“小心！”
阿利亚特扑倒了犹自发愣的萨蒂，她原本的所在的位置被砸出一个大坑。
九根腿中，有的长出了骨质，有的长出了外骨骼，有的用大量血肉加强结构，有的缠满了软组织……每条“腿”都向着不同方向飞快地转变。死灵术士“肉瘤”霍格·史丹尼真的成为了一团肉瘤，吊在九条腿中间，已经失去了人形。怪异的转变同样在这块肉团上发生，眼睛、牙齿、舌头、鼻子、耳朵、指甲、毛发、肢体的雏形，各种内脏，各种各样成型的不成型的器官不断在肉瘤表面生长，然后很快溃烂，被蠕动的肉块本身吞噬——它在吞噬自己，又在不断新生。
混沌。
潜藏在生命历程中，与生俱来、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的混沌，在眼前的怪物身上得到了具现。
“他失败了。”萨蒂回过神来，冷冷地分析道，“终究只是半朽者罢了。”
被萨蒂的话刺激到，眼前的肉瘤怪物动了起来。
“怎么打？”
“一样的，打头。”
既然半朽者同样也是用那仍未腐烂的头部思考，那只要把头打烂就能将其无力化。
“头在哪里？”
“那团肉的里面，某处。”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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